我是正大光明出来的,爸爸每天都很晚才回家,也许是转移财产和处理公司债务问题吧。
珏河卿叮嘱我风信子是有毒的,不要把房间的窗户全部关起来,要保持通风。
我乖乖照做了。
她说还有最后一个礼物,要在晚上给我。
我期待,又恐惧零点。
她在公交车站等我,一见到我她就拉起我的手飞奔起来。
她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肯定是要送给我的礼物。
我们在寒冷的冬夜里狂奔不止。
刺骨的冷空气钻进鼻腔,寒风凛冽呼啸而过,风声越来越大,盖过了所有声音,包括我们交错的喘息声和脚步声。
肺部因寒风骤然侵入而生疼,大脑也渐渐缺氧。视野里是不断退后又出现的路边澄黄灯光的光晕。
现在只有她的手和我们的心脏是有热度的。
奔跑时总会被路过的风迷惑,以为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但是只有风自己知道,这是错觉。
我们终于到了那条巷子,今晚运气真好,又碰见了小花猫,还有它的伴侣。
我默认它们是情侣。
我们缓了很久才缓过来,我还差点累得一屁股坐下,她拉住了我。
“跑完不能坐下。”她喘着气,路灯的照耀下,她呼出的白气格外明显。
我觉得好可爱啊,我也呼出白气,我看见它们纠缠在一起,觉得好有意思。
明明气都喘不过来,我还是笑了起来。
趁现在还可以大笑,我放肆地笑着。
她理解了我奇奇怪怪的笑点,也和我一起笑。
等笑够了,她问我:“准备好了吗,重磅嘉宾马上要出场了。”
我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小幅度地点头。
她先是摸了摸我的头,我怎么觉得她把我当小花猫呢?
然后她低头把袋子里的礼物拿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又放回去了。
“哎呀,要制造惊喜感,你得先闭眼。”
“什么啊,你别这样吊我胃口。”
“你先闭眼嘛!你快闭眼!”
“好好好,我闭眼了。”
“三、二、一。”
我睁开了眼睛,先看见她亮亮的眼睛,然后才看见她送我的礼物。
她像捧着宝物那样,双手呈递给我一本日历,我也虔诚地接过。
是一本旅行日历,我抬头和她装满了星星的眼睛对视。
我不知她眼里盛着的是否是我梦寐以求的爱意,但我已经没资格获得了。
“容屿,明天是2017年的第一天,也是你17岁的第一天。我希望在2017年,我能陪你一起看世界。”她说。
明天还是我们再也见不到对方的第一天。我在心里补充。
我的鼻子酸酸的,心也和鼻子一样,无尽酸涩。
“谢谢你。”
“生日快乐,容屿。”她亲吻了我的脸颊。
我们一起坐在巷子里的长椅上,在昏暗的灯光下聊着天。
我们聊了很多,聊我们想去的城市、国家,聊了我们的理想,还聊了很多鸡毛蒜皮。
她时不时低头看手表,她在期待2017的到来。
可是我却害怕一只厄运之手即将把我从滋润我生命的雨中拉走。
“还有一分钟!”她兴奋地摇我的手臂。
“我们一起倒计时吧!”
“好。”我强颜欢笑。
“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她和我对视,“我有点紧张,你呢?”
“我也有点。”
“啊,怎么只有三十秒了。快继续!”
“二十八、二十七、二十六……”
“珏河卿。”
“嗯?”
“没事,我就是想叫一下你。”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你的回音了。
“啊,只有十秒了!”
“十、九、八、七、六”
“你以后要幸福。”她倒数的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我的声音。
“我爱你。”我小声说。
“三、二、一!啊啊啊啊啊啊!”
“新年快乐!容屿,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幸福!”
她雀跃的声音和远方传来的零点钟声一齐响起,还有远距离削弱后人群传来的欢呼声。
“嘭”跨年烟花在这时绽放。
“烟火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迸射,上升,炸裂,燃烧,
在夜空里拖起明暗的尾巴,墜落,溶化,消失。
响声在胸腔共振,
暗夜里瞬向开出巨大的花。
一次次的升空,
花火在上方彼此交织。
这些经由手工制作的星星在空中四处飘散,极尽喧嚣,
令人几乎百看不厌。”
这是我们共同读过的《金色梦乡》里的一段话。但此刻我只看到了烟花的堕落、消失和溶化。
我们自然地靠近彼此,然后接吻。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修饰词的吻,因为我找不出词来形容,它包含太多了。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有。”我立马回答。
“珏河卿。”
“怎么了?”她挑了一下眉,旋即又弯了眼睛,“又是只是叫我一下?”
我避开了她向我脸颊伸来的手。
“我其实对你撒了很多谎。”
“什么?”
“太多了,我数不过来,有些你也不必知道了。”
“我其实讨厌雨。”
“我讨厌下雨,讨厌有关雨的一切。”
“我要走出雨了,我看清内心了,雨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养分或救赎。”
“雨是枷锁,和其它任何困住我的一切一样。”
“没有区别。”
“我要走了。”
我在说话的时候,她是低着头沉默的。
“走了?什么意思?”这一刻她倏然抬头。
我偏头不和她对视。“意思就是,我要去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了。你也不要来找我。”
“你为什么不和我对视。”
“没有为什么。”我叫自己不要流泪。
我真坚强,没有哭。
她的手钳住我的下巴,让我的脸正过来。我对上了她的眼睛,难以置信、痛苦、愤怒,又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只剩下绝望的深情。
我一点也不坚强,我哭了。
“你讨厌雨,那你为什么要哭。”
“回答我,容屿。你为什么要哭。”
“我不知道。”我像个机器人,只会重复这句苍白无力的话。
她不说话了,我的心真痛。
“我们……”我想做出最后的裁决。
我在“绝交”和“分手”之间踟蹰,却发现它们都不合适。
我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
“我们就这样吧。”
“再见,珏河卿。”我机械地拿上日历,然后离开了这里。
我几乎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是走回去的或是跑回去的,我是如释重负或是悲痛万分,我都不记得了。
我真的走了。
只此一别,风吹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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