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绸缎庄回来后,时间又过了半个月。
暂时还没有从傅霆深这里听到关于阿娘的消息。
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傅霆深之前说他给尚狸找了大夫,不知道是不是在诓骗我。
我愈发地担心尚狸。
可我偏偏又出不去这个屋子,去亲自看看。
终于等到傅霆深出门,我装作劳累,让他的侍从去喊两个人来伺候我。
等平乐和小全拎着干净的衣衫赶过来时,我还在床上躺着。
没想到她们这次来得这么快。
我本想趁着屋里没人,先自己起身收拾一下,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两个小姑娘进了屋子,甩开手里的篮子就扑到了床边。
「呜呜呜,清远姐姐你还好吗?」
阴湿的屋子瞬间被照亮,被温暖。
「乖,姐姐没事。」我想伸手去摸摸她们的小脸,可我手上不干净,又缩了回去。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平乐连忙给我找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披上。
门外的人从傅霆深出门后就一直在那站着。
哪怕是喊平乐小全这件事,他也只是代为传达。
依旧像个木桩一样蹲守在屋外不挪动一步。
想早点知道关于尚狸的事,但再着急至少也要装装样子。
备好热水和干净衣服,房门和几扇小窗也都被关上。
水汽缭绕中,我小声地问她们:「你们有没有见过尚狸,她怎么样了?」
平乐拿着水瓢舀了满满一大瓢的水,高高浇下。
在水声的掩护下,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别担心,尚狸姐姐已经没事了。她醒后就托我们给你带话,没想到干娘通知我们没有得到允许是不能来的。」
「今天收到消息后,我们立马就赶过来了。」
尚狸没事了,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平乐看向门板上映照的身影,有些担忧:「清远姐姐,你呢,你怎么办?」
我安抚她:「我没事,他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
老实说,我也拿不准。
傅霆深性格疯癫,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发疯。
见平乐还想说什么,我及时堵住她要说的话,「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已经签了卖身契了。不是和春仪园,是和傅霆深。」
不知道傅霆深什么时候会回来,平乐和小全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白色雾气就快散尽,我长话短说:「往后我就不是春仪园的人了,跟我关系好的人都会被报复,我不想你们也被盯上。以后你们就——」
突然鼻子一酸,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稍作调整后,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以后你们就别来了,我也不会喊你们了。」
「我之前在大通铺的院子里藏了几箱钱,在茅房左侧一块大石头旁。还有大通铺的床板下,被褥和墙的夹缝里我塞过几块银子。」
我把藏钱的地方一一告知她们。
「找到后,把钱给牡丹姐姐,她会明白我的意思。」
「还有……替我向尚狸说一声对不住。」
平乐和小全前脚刚走,傅霆深后脚就回来了。
他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在扫视着屋中的光景后,脸色顿时僵住了。
木桶还没收拾,窗子也刚打开没多久。
沐浴时的花香味还在屋内萦绕不散。
我刚穿好两件衣裳,头发没来得及擦拭,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你刚洗好?」
眼下的情况,即使我不回答,正常人也能看出来结果。
我回答:「是。」
傅霆深闻言把箱子放下,走到木桶旁,把手插进去轻轻扫着桶里漂浮的花瓣,「可惜,我以为清清还睡着,本来想回来和清清一起洗的。」
「老爷想的话,我可以再洗一次。」说着,我又往身上套了一件衣裳,「不过需要换水,桶里的水凉了。」
傅霆深没看我。
倒是从水中捏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子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是啊,水都凉了。」
最后是傅霆深的侍从进来收拾。
我们也没有换水再洗一次。
傅霆深拿着布巾,细致地穿过我散下来的长发,温柔地擦拭着。
我坐在镜台前,台上的铜镜映出傅霆深的脸。
我垂下眼,没再看过去。
傅霆深放下手中的布巾,轻轻抚过我的发丝:「清清这段时间很听话,我很喜欢。」
「可为什么我感觉和我以前认识的清清完全不一样了呢?清清以前多可爱啊,围着我又笑又闹,一天下来嘴都不闲着,跟个可爱的小狗一样。」
许是我头低得太狠,傅霆深捧着我的脸,强迫我和镜中的他对视。
镜中两人,一个漠然,一个疑惑。
「清清现在也是听话的,却是我说什么,就做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不问,就不再多说一句话。」
「清清是在害怕我吗?」
站着的人,话语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着坐着的那个人心上。
坐着的人身体微微一颤,很快就冷静下来。
「老爷对我好,我怎么会害怕呢?只是刚才在桶里泡得久了些,有点晕而已。老爷喜欢看我笑,以后我就多笑一笑。」
说完对着镜子扯着嘴角。
站着的人逼近一步,镜中的身影也随之逼近,仿佛要将坐着的人吞噬。
良久,他对着镜子的人颔首轻笑:「那就好,我以为清清不高兴呢。」
神经病,把我害得这么惨还要我对你笑。
真是既要又要。
我去你*********
头发擦好后,傅霆深用簪子给我随意绾了个发式。
他把我抱坐在腿上,打开了那个从外面拿回来的箱子,「清清,你看,这是我特意做的。好看吗?」
没等我看清,一个圆形的东西已经套在了我手腕处。
他从箱子里又拿出一个东西放到我手心里。
原来是一只镯子。
「该清清给我戴了。」
傅霆深自觉捋好袖子,我像个木偶一样听从傅霆深的指令。
戴好后,一秒都不想停留,立马把手抽开。
傅霆深却反手握住我的双手铺在我的腿上,头抵在我的肩头,懒懒地说道:「清清,你看,我们俩手上戴的是同一对镯子。」
同一对?
戴的时候没注意,只以为两只镯子只是颜色大致。
现在看来,这两只镯子不止颜色,就连纹路玉色也极其相似。
「这是在同一块玉石上开出来的两块料,我特意选了颜色纹路相似的。」
「和清清的一样。」傅霆深离我极近。
他一说话,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本该是亲密无间的时刻,我却只觉得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这对镯子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清清猜猜叫什么?」
饶是我再没见识也不会不明白傅霆深的意思。
但我偏不遂他的愿。
「我见的世面少,没见过这种镯子。」
「叫鸳鸯镯。」傅霆深拉着我的手,两只镯子轻轻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因为鸳鸯象征忠贞、永恒的爱情,是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的代表。戴上鸳鸯镯的一对人,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忠贞、永恒、爱情?
相亲相爱,还永不分离,生生世世?
我听得都要吐了。
傅霆深和我十指相扣,双目含情地望着我,「清清,我会永远爱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他把我紧紧搂在怀中,突然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清清不怕,被抛弃不是你的错。」
手腕上的镯子透着温润,我后知后觉他话中的含义。
「你说什么?!」
35
傅霆深说为了我,他这段时间很是劳累辛苦。
「我为了你阿娘的事,把商队所有事都推了,可见我对清清的真心。」
傅霆深说阿娘找过我。
「村里人说你阿娘几年前就已经走了,说是寻你无果,不愿留在这里了。」
傅霆深轻叹一口气,仿佛比我还难以接受。
「你在园中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村子。你阿娘不相信,为了守住你姑娘家的清白,还和人打起来了。那人气不过,给你阿娘报了园子的位置,说让她自己来看。」
我痛苦地捂住嘴,不敢相信我听到的一切。
「结果……」傅霆深的眼神开始躲闪,「村里人只说你阿娘回来时,整个人像是丢了半条命,嘴里不停说什么『没脸了』这种话。」
「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
手指被咬出血,眼泪决堤而下。
「所以……她不要我了,是吗?」
我质问傅霆深:「我给阿娘丢人了,所以她不要我了,是吗?」
我难以置信我阿娘是这样想我的,说着就挣脱傅霆深的怀抱要跑出门。
傅霆深一把拽住我,拖着不让我离开。
悲痛让我失去理智,我把所有的哀怨都发泄在傅霆深身上:「她是我阿娘,她不可能不要我!」
傅霆深在身后死死抱住我,任由我哭喊。
哭闹过后,是一片死寂。
我整个人没有力气,全靠傅霆深托着。
「清清不怕,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鸳鸯镯相碰。
「你还有我,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不会丢下你,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鸳鸯镯,戴在互相心生爱意的两人手上。
寓意是生生世世在一起。
生生世世?
我躺在床上借着烛光,仔细打量手上的镯子。
傅霆深已经躺下睡了。
因为阿娘的事,我们俩今天都身心俱疲。
我累是因为哭了一下午,后面又是打傅霆深,又是摔东西。
傅霆深累,是因为他要拉住我。
其实拉住我不累,编故事演戏才累呢。
傅霆深比戏班子还会演,演得我差点都信了。
那晚形势所迫,卖身契我不得不签。
但这并不代表我签了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他。
按照傅霆深的性子,想都不用想,我的下场肯定很惨。
估计连「被他困死一辈子」这种好机会都没有。
用钱赎回卖身契是不可能的了。
我已经不是园子里的人了,自然也不会再给我派活了。
更别说傅霆深不可能给我这个机会。
但我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闷头等死不是我的性格。
我决定铤而走险,去偷卖身契。
然后再耐心等待着下一个逃跑的机会。
只是傅霆深承诺我阿娘的事还没什么动静。
所以我一直在等。
直到今天下午鸳鸯镯的登场。
傅霆深这一招用得妙啊,杀人不过头点地。
我以为他会骗我说我阿娘死了。
没想到他会说我阿娘因为嫌我丢人,丢下我自己走了。
这也太好笑了。
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姑娘家的清白」这种话。
怎么男人比女人还要在乎这种鬼东西?
他还真以为女人会在乎这个?
也是幸好他没有真去过我家,只是随口编了个故事忽悠我。
我才能在他说的第一句话里发现漏洞,不至于再去用其他话来试探真假。
傅霆深不知道的是,阿娘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根本不可能有「她从别人那里听说我的去处」这种离谱的事。
她一直在等我回家。
接下来就是偷卖身契了。
我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傅霆深胸前继续演戏。
毕竟我下午刚被「抛弃」,现在急需「安慰」。
这场戏,傅霆深已经唱完了。
但我还没有。
我的戏台子比他搭得久,退场也比他晚。
我一定要演好,不能出一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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