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火光跳跃，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粗糙的岩壁上，摇曳不定，一如他们此刻的心绪。
柳清溪被甘洛山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熊皮的“床”上，那股在他体内游窜的阴冷黑暗感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像潮水般时涨时落，带来阵阵轻微的眩晕与莫名的虚空感。他闭着眼，眉头微蹙，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冷……”他无意识地呢喃，齿关轻微打颤。
甘洛山立刻将他连人带熊皮一起紧紧裹住，搂进怀里，试图用自己炽热的体温驱散那份寒意。他的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过去五年里早已重复过无数次。黑袍下，肌肉紧绷，传递出无声的焦虑。
郁辰音默默走到岩洞角落，从一个简陋的行囊里取出几块暗红色的木炭，投入火堆。火焰舔舐着新燃料，发出噼啪轻响，一股带着奇异暖意的暗香随之弥漫开来，稍稍压过了洞内原有的血腥与潮湿气。
“赤焰木的炭，能驱寒，也能宁神。”她轻声解释，目光落在柳清溪苍白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夏淮渊的虚影烦躁地在洞口附近飘荡，半透明的身体让火光轻易穿透。“失忆？灵力尽失？还穿着‘霜序’？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甘洛山，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五年了，你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
甘洛山抬起眼，褐色的眸子里沉淀着深重的痛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我找到师兄时，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灵根……已毁。就倒在清霜殿的废墟里。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亦不知。”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将怀中人护得更牢，“我只知道，他还活着。”
“清霜殿……”孙肃寒沉吟道，他正借着火光检查地上那支毒箭，“那是霜神岭禁地核心，据说有上古禁制守护，竟然也……”
“六大宗派联手发难，宣称师父……陈凝长老与魔域勾结，霜神岭窝藏魔物，罪证确凿。”郁辰音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她擦拭着手中的短剑，剑身映出她眼底的冷光，“他们里应外合，发动突袭。火海、杀戮……很多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
“里应外合？”柳清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声音虚弱但清晰。那些记忆的碎片虽未连贯，但“背叛”二字所带来的刺痛感却异常鲜明。
洞内一时寂静，只有火炭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扫过了甘洛山。
甘洛山的下颌线骤然绷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却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将脸颊埋进柳清溪散落的发间，呼吸粗重。
夏淮渊的虚影猛地顿住，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扭过头去。
郁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当时情况混乱，各有说法。但最终带领各派高手攻破最后防线、指认陈凝长老的……确实是洛山。”
柳清溪感到抱着自己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我……”甘洛山的声音闷在头发里，嘶哑得几乎破碎，“那些事……不是我做的……师兄，你信我……”
柳清溪沉默着。他没有记忆，无法判断。但身体似乎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抬起沉重的手臂，轻轻拍了拍甘洛山箍在他身前的手背。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身后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当务之急，并非追究旧事。”孙肃寒站起身，将毒箭丢进火堆，那箭矢瞬间被火焰吞噬，发出滋滋的异响，“而是眼下。柳师兄归来，‘霜序’现世，消息绝不可能瞒住。追杀很快就会升级。我们需早做打算。”
他看向柳清溪：“柳师兄，你方才说，体内有异样？”
柳清溪努力集中精神，感受着那在四肢百骸中无声窜动的黑暗流影。“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走，很冷，很空……但又……不完全是痛苦。”他描述得有些混乱。
孙肃寒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指尖灵力微闪，符箓泛起柔和白光。“冒犯了，师兄。这是‘探源符’，或许能略窥一二。”
他将符箓轻轻贴在柳清溪眉心。
符纸上的白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渗入柳清溪皮肤。然而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白光并非照亮经脉，反而像是触动了什么禁忌，柳清溪锁骨下的疤痕骤然灼热！一股漆黑如墨、冰冷死寂的气息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瞬间将符箓染成焦黑！
“呃啊——！”柳清溪痛哼一声，只觉得那冰冷的黑暗在体内疯狂奔涌，几乎要将他撕裂！
“师兄！”甘洛山惊骇欲绝，试图用自身灵力压制，但那至阴至寒的气息竟反过来侵蚀他的龙元，让他如坠冰窟！
孙肃寒被那股力量猛地弹开，踉跄几步，面具下的眼睛充满震惊：“这是……寂灭死气？！不可能！生灵体内怎会蕴藏如此纯粹的死亡之力？！”
郁辰音瞬间张弓搭箭，紫芒对准柳清溪，却又犹豫不决。
夏淮渊的虚影惊呼：“快想办法！那东西在吞噬他的生机！”
就在混乱之际，柳清溪颈间悄然滑出一物——那是一枚用普通红绳系着的深蓝色鳞片，仅有指甲盖大小，此刻正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湛蓝光华。
这光华如温水般流淌开来，所过之处，那狂暴的漆黑死气竟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平息、退缩，重新隐入柳清溪体内深处。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柳清溪脱力地倒在甘洛山怀里，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那枚鳞片上的蓝光也渐渐黯淡下去，恢复平凡。
洞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那枚看似普通的鳞片。
甘洛山的指尖微微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枚鳞片，眼中翻涌着极度复杂的情感，喃喃低语：“原来……它真的在……”
郁辰音缓缓放下弓，目光锐利：“洛山，这是什么？它似乎能克制那‘寂灭死气’。”
甘洛山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些许平静，却更深沉。“一片旧鳞。”他避重就轻，转而看向孙肃寒，语气凝重，“肃寒，你确定是‘寂灭死气’？”
孙肃寒心有余悸地点头：“绝不会错！古籍记载，那是湮灭一切生机的终极之力，只应存在于幽冥绝地或……某些上古魔物体内。柳师兄他……”他看向柳清溪的眼神已带上惊惧。
柳清溪抚摸着那枚救了他一次的鳞片，触感微凉，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安心。他抬头，望向洞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
“看来，我这五年失去的记忆，以及灵根被毁的真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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