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客厅里,玻璃杯碰撞茶几的清脆声响起。
“柠檬水,加了糖。”
“谢谢。”
简轶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水是热的,水温透过玻璃杯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热量,简轶将自己冻僵了的双手放在杯身上取暖。
韩安澜从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就沉默了,事实上从他在大街上说出那一句“我同意”后就一直保持着非必要不开口的态度。
简轶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了,韩安澜在她面前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她每次都得靠猜来推测韩安澜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这一次,她真的猜不到韩安澜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承认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不够纯粹,可是这段感情,她一直有很认真的对待。
她没追过人,只能笨拙地去学习别人的追人技巧,每天去刷脸找存在感、送富有寓意的花束、给一场郑重的表白。
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她其实懂得的,但是那并不代表她不会为此而委屈。
她知道自己没多少胜算,但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万一成功了呢?
万幸,她赌成功了,韩安澜同意了。
但是她好像又失败了,因为眼前的人的种种行为都让她觉得他好像后悔了。
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茶几上两人带回来的破损的小王子花束和婚礼上的手捧花安静地躺在那。
简轶看着它们走神。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
韩安澜突然开口拉回了简轶的思绪,她不太懂韩安澜的意思,于是她疑惑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韩安澜。
“我做过一个梦,在一间漆黑封闭的废旧工厂里,有一个手脚被麻绳紧紧地捆绑在椅子上的人,他的半边脸被黑色胶布封住,他无法开口,他挣扎着,他想求救,但整个工厂寂静地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在他数不清第多少次试图自救失败后,他发现了固定在椅靠上的定时炸弹,于是他明白过来这是那些人不满他的背叛对他做出的惩罚。”
“他们要他感受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绝望——在这个幽静昏暗的工厂里,听着钟表在耳边嘀嗒的声音,煎熬的等待死神朝自己举起镰刀。”
“外面除了有树枝颤动的声音什么人声也听不到,他推测这里是郊区。”
“废弃的工厂、荒无人烟的郊区,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们是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可是当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的时候,有人破开了工厂的大门。”
“强烈刺眼的阳光争前恐后地进入工厂,他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有人问他是不是钉子,他开不了口,只能点头,那人得了答案很兴奋,叫人来救他。”
“可是他的身上有定时炸弹,而且时间快到了,他不能害死他们,他惊恐地睁开眼睛冲来人摇头。”
“他的嗓子里发出‘嚇嚇’的声音,可是没人能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直到有个年轻的士兵惊恐地大叫:‘他背后有炸弹!’”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炸弹的巨响带走了许多人。”
“……”
韩安澜说不下去了,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悲痛之中,他一直摆放在膝盖上双手捂住了自己脸,额上的刘海被他的动作粗暴地顶起,他一向笔直挺拔的腰杆随着他的动作佝偻着。
韩安澜这种反应太反常了,简轶满眼心疼地放下水杯走到他旁边蹲下,她伸出手安慰似的抚摸韩安澜的头发:“那只是一个梦,不要害怕。”
“那是南城12·11行动。”
“什……么?”简轶愣住了。
“那是我参与的最后一场缉毒行动,”韩安澜从悲痛中抽离看向简轶,“你不是好奇我吗?”
“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一名退役缉毒警。”
“南城12·11缉毒行动是我参与的最后一场缉毒行动。因为在那场行动中除了我无一人生还,而我也在那场行动中身受重伤,医生在手术台抢救了好几天才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毒贩们的报复心理很强,他们不仅在卧底钉子身上绑了定时炸弹,而且还在工厂里埋下了其他的炸弹,定时炸弹的爆炸引爆了其他炸弹。刹那间,整个工厂便成为了废墟。”
“我当时还没来得及进入工厂便听到队长大喊:‘快跑!’”
“可是炸弹爆炸的太快,我还没来的及反应它就爆炸了,我被旁边的人下意识的抱住扑了出去,爆炸的气浪将我们推向更远。”
“等我再醒来时,距离那场行动已经过了半年。”
不知是不是这些事情在他心里面藏了太久、闷了太久,所以他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解脱。
简轶震惊地看着韩安澜,她曾经猜测过无数次韩安澜可能隐瞒的事情,但她从来没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如此惨烈,如此血淋淋。
她后悔了。
她后悔了曾经对韩安澜试探的行为,她后悔了和韩安澜表白。
因为她的这些行为,所以韩安澜误以为和她在一起必须要把自己清清白白、毫无保留的袒露在她面前。
这一刻简轶才意识到,韩安澜刚才的行为不是在后悔同意,而是在犹豫如何告知关于他身上的一切。
她不想知道了,她不想让韩安澜再说了。
但是没有结束,韩安澜似乎下定决心要将自己完全剥开在简轶的面前,他继续开口:“我在医院躺了很久,我不能动,也开不了口,每天只能听到他们机械地感叹我运气好,告知我全队只有我一人生还。”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很煎熬,爆炸的景象总是重复在我的梦境里,慢慢地,我听不得一点东西碰撞的声音。”
“因为那声音会让我觉得是炸弹又爆炸了,血肉横飞的画面会随着声音出现在我眼前,我后来不敢闭上眼睛,不敢睡觉。”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的身体也迟迟没有好转,虽然医生每天安慰我我会好的,但是看见他眉头化不开的忧愁我就知道不会好了,我不会好了。”
说到这韩安澜竟然笑了,简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抱住了韩安澜的腰,韩安澜愣了几秒后将简轶拉起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支撑在自己身上以便让她舒服一些,他伸手揽住简轶,随后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梦见我的那些战友们肩并着肩笑着朝我招手,他们喊我过去,我当时觉得他们是假的,但是我还是想过去,但是我刚挪开步子,梦境就变了。”
“我看见了我爸妈,他们手里拿着玩具车——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出任务前答应要送我的礼物。”
“可是他们骗了我,他们没有回来。张叔叔告诉我我爸妈是英雄,他跟我说我爸妈救毒贩手中的小女孩人质时很英勇无畏,可是我只想要我的爸爸妈妈。”
“我恨了他们好久,可是见到他们的时候我还是想和他们一起走。我跑到他们的面前,但他们却让我回去。”
“回哪去呢?我该去哪呢?为什么你们又不要我?”
韩安澜再也忍不住了,他的眼泪落下,简轶紧紧地抱住了他。
“梦醒了,医生又一次从死神手里抢回了我。”
“后来,我的状况一点点变好,我终于出院了。心理医生建议我不要再上前线了,我同意了。组织要给我转岗,我拒绝了,我提交了退役申请,经评估,他们同意了我的申请。”
“由于担心我被毒贩二次报复,他们给我安排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于是我变成了韩安澜,变成了韩爷爷的孙子。”
韩安澜终于停止了这场对他的凌迟,他不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眼神空洞地盯着对面的沙发。
而他怀里的简轶早已哭的不能自已,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半晌,韩安澜听见她说:“韩安澜,你好苦啊。”
韩安澜突然笑了,他轻拍简轶的肩膀,像哄一个小孩一样:“对啊,我好苦啊,那你还要我吗?”
简轶从他的怀里抬头,韩安澜低下头看她,她的脸哭的通红,她睁着盈满泪水的眼睛坚定地说:“要!”
那一瞬间,韩安澜感觉自己的眼前突然亮了,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雾中独自行走很久了的他,突然也有了一盏灯。
于是那些犹豫的、害怕的、期待的,此刻都有了归处。
简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字在韩安澜心中激起了一片什么样的风浪,她说完后又把头埋进了韩安澜的胸口:“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嘛?”
韩安澜从思绪中回神,猜不到的他配合着问:“想干什么?”
“想穿越时空,想抱抱独自待在医院的你。”
简轶闷闷地声音从怀里传来,韩安澜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低头看简轶,简轶突然抬头。
“韩安澜,你闭上眼睛。”
“?”
虽然莫名,但韩安澜还是听话地乖乖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怀里简轶起身的动作,他以为简轶要出去,于是他松开了揽住简轶的手,然而,一个柔软的触感碰上了他的嘴唇。
简轶在亲他。
韩安澜终于反应过来简轶为什么要他闭上眼睛,他再次揽住简轶,并主动回应了简轶的亲吻。
他来势汹汹,简轶节节败退,她被吻的窒息,于是她身子不断朝后仰,欲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片刻的喘息,然而韩安澜不给她这个机会,他追着简轶。
简轶的腰顶上了茶几的边缘,她退无可退只好试图用力推开韩安澜,韩安澜给了她这个机会,松开了她。
得了自由的简轶如同入了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控诉韩安澜:“你太过分了。”
被倒打一耙的韩安澜也不生气,他靠近简轶,随意的“嗯嗯”了几声后得意地将头埋进了简轶的锁骨。
简轶:“……”
如果人的高兴能通过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话,简轶觉得她肯定已经看到韩安澜背后左右摇摆的大尾巴了。
来了来了[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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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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