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众人围护间的库伊莫名打了个哆嗦,却不知这股寒意究竟从何而来,他眯起眼睛,警惕地四周环视了一遍,发现是像先前那样重重叠叠打斗的人影,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他正准备擦刀再上时,一道迅疾人影宛若猎鹰,从天而至,像一道灰色的闪电,扑得他措手不及,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这人是从哪个方向跳过来的,只知道自己额前传来一阵剧痛,在地上稀里糊涂翻了几个滚之后,目光渐渐明晰起来,可喉间被抵得死死的,窒息感很快席卷了他的五脏六腑。
库伊的手下见了,很快反应过来,如潮水般向中间聚拢,将秦遇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
辛尔注意到了包围圈的情况,虽然不知为何敌人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围了过去,但是他心中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扭头看了看,更是不由得抽了口冷气,刚刚光顾着御敌了,一不留意,秦遇又不知道到哪边去了!直觉告诉他,那片人影交叠的地方,或许有他想找的人。顾不上其他的,辛尔喊了几个弟兄,直朝着那处密集人影杀过去。
库伊被抵在地上,喉管被压得死死的,仿佛置身于水中,一口气都喘不上来,随时都要溺毙一样。他本想和身上这人谈判一番,饶他一命,他就退兵,可是他现在连气都喘不上来,更不要说吐出一个字了。同时,这也说明,身上这人不是来找自己谈判的,而是来杀他的。想到这里,库伊又死命挣扎起来,直到脖间贴上一个冷冰冰的物体来,他忽然间就不敢动了。
“都别过来!”这人终于说话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声音有些颤。
这声音倒也熟悉,库尔想起来了,是刚刚骂自己那人。
小命快没了,库伊也不敢多想其他的,只想求求这位女侠饶他一条命,可是喉间是一阵又一阵的窒息,他一句话也吐露不出来,简直要急得发疯了。这人究竟是能放过他还是不能放过他啊!
库伊的手下看到头儿被制服在一个女人身底下,一时间又惊愕又茫然,他们甚至没搞清楚这女人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在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把头儿给抓住了。素来听闻中原的女子温婉,看来传闻有假。
“全都往后退!”秦遇大吼了一声,然后默默观察着这些小啰喽的动向。如果他们很听话的话,说明手底下这人还有些威信,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很可惜的是,她一嗓子吼完,周围的人只是扭头互相看了几眼,并没有要退后的意思。
这样看来,这个首领当得也太失败了吧。
“我!咳咳……让我说……”
库伊也注意到了周围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心底着急,这些畜生,平时对他们这么好,赏他们一口饭吃,眼下需要他们帮忙了,倒像个陌生人一样。眼见着那帮人都没有反应,库伊又只能寄希望于秦遇,可他刚想开口朝秦遇求饶,就听到秦遇冷冰冰地一笑:“你是废物吗,你的手下似乎都对你不服气啊。”
霎时间,冷暖交替的感觉直冲脑门,库伊刚想开口反驳,就感觉脖间一凉,同之前的金属的凉意不同,库伊这次感觉身体在发冷。他看到秦遇的刚刚尚且光洁的脸上一瞬间铺满了半边血迹,他的世界也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模糊。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还在中原,快到秋天的时候,麦子会倒伏,他会和几个玩伴钻进倒伏的麦子底下捉迷藏,身上盖着一层层的麦子,麦穗饱满厚重,压在他身上,如果在底下待了久了,会喘不过气来,鼻腔里是灰尘味,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很像。
秦遇眸光微闪,看着被制服在身底下的人一点点失去意识,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自从离开临泉之后,一直都在赶路,拿些冷食垫肚子已经是常有的事情,眼下脸侧附着鲜血,让秦遇感到了一股恶心的温暖。
库伊活着时,周围的人视他为草芥,毫不在乎。眼下他死了,这些人倒颤颤巍巍地害怕起来。怕什么呢?
秦遇起初有些不理解,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他们害怕自己也变成这样。不过既然害怕,可以退后,甚至可以原路返回,但是他们只是面面相觑,不敢前进,也不舍得后退。
秦遇深吸了一口气,来压着因为打斗太久而发闷的脑袋,如黑雾般的迷茫还未散去,秦遇就已经凭借着感觉用臂弯拭去长剑上的鲜血。双眼彻底抬起,扫视周身围满了的敌人时,竟也变得血红,仿佛被鲜血浸染了一般。
有人见了,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在战场上待得久了,作为人的灵气和理智会逐渐被鲜血磨蚀干净,到那时,虽然人的身躯还活着,但实际上已经不是人了。往常上战场的,多是男子,那似人非人的怪物,也大多是男子。眼前突然冒出了一个女子来,倒是不知道危险程度究竟如何。
秦遇眼珠转了一圈,很快瞄准了北边一处缺口很大的地方。当她凝气定足准备攻破时,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年初时狩猎会上的白虎,它当时是不是也想着从一处逃走。想不到短短数月间,她自己竟成了四面楚歌的困兽。
不过她的结局定然不会像那白虎一般凄惨,她一定要做一直赢的那个人。
橘红色夕阳最后一抹光芒消失殆尽,似乎在宣示着接下来将会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喧嚣的北风裹挟着沙石卷过,一人只是抬手揉了揉眼,下一秒,嘶喊声仿若千军万马冲破他的耳腔,周围身影晃动似夏日骄阳下的树荫,他还未反应过来,血肉炸裂之声便悄然响彻耳畔,血淋淋地炸在了他心中。
不管多么不可思议,但事实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已经恶战了数个时辰的人,现在又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这个缺口很快扩大,正如秦遇所预料的那样,没了领头羊,这些人压根不知道应该先做什么。
似乎是上天有心保佑,秦遇腹背分别挨了一刀,就冲出了包围圈,虽然有人想继续追上她,很快又被刚赶到的辛尔等人拦住。
她吐出一口血沫,正满心欣喜地想要朝北边进发探探路时,忽地一下子怔住了。
只听北方传来规整的马蹄声,一下,两下,不见究竟有多少人手,只感觉仿佛有千军万马。
那便不好了,刚刚打得太过投入,把这茬给忘了。
秦遇重新转过身,随手扯下旁边一个车马上的旗帜,用刀削下一条约莫三指宽的布条来,紧紧勒住腹部正流着血的伤口。她不能探路了,要剿清歹徒,然后迎接新的敌人。
无数的疲倦和疼痛席卷着大脑,她只觉得劳累,却不曾有一丝后悔。
原来这江山这么难打,这么难抢。
幸好来的是她。
她没给自己时间多想,便回身重新投入了战斗中,直到那一批新的兵马降至,她觉得自己已经狼狈的不像个人了。
她正欲抬手列阵时,那兵马的首领竟孤身下了马,单手执着一柄长枪就走上前来。
似乎不像是要开战的样子,秦遇也不想直接开打,至少要稍微拖一些时间,恢复恢复精气神再打。
她抬嗓问道:“你是何人?”大声喊时,秦遇感觉耳朵发痛,仿佛要掉下来一样,应当是刚刚打斗的环境太嘈杂,被吵得,甚至她每说一个字,脑海中都有回音。即便如此,她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太阳下落,火光稀疏,秦遇看不清面前人是男是女,只能隐约感觉到她身材高挑,气宇非凡,就像是长立于高山峭壁上的雪松。这等气质,同刚刚那些土匪是截然不同的。
那人欣然笑了笑,秦遇凝神听着,听出来这是女人的声音。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间闪过,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只能拼尽全力保持冷静。
那女人微微笑了两声,然后开口道:“末官黎家之女,黎怀景。奉殿下之命,前来迎接秦大人,不料中途有土匪相拦,误了时日,还请秦大人恕罪。”
这话虽然看上去卑微了些,可是从她黎怀景口中说出来时,确实中气十足,丝毫没有请求别人恕罪的意思,相比恕罪,更像是明晃晃地说,来迟了又如何,又不是我让你们来这西北的,我能出来迎你们,就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
秦遇激动地脑袋发懵,想吸口气缓缓,却被喉间争先恐后涌上来的血呛了个咳嗽不止。可即使是咳嗽,她也挣扎着说道:“证据。”
黎怀景也是个痛快人,解下腰牌,就扔了过来。
那块金灿灿的腰牌,在半空划了道弧线,准准地落到了秦遇手中。秦遇就着新点燃的火光,看到了腰牌上沟壑纵起的“黎”字,心中长久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是……是真的……送到了……”秦遇几乎是颤抖着,对着辛尔和身后的所有人说。
说完之后,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直接跪倒在地上,整片天地就像熄了火光一样,全部暗了下去,连星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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