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站在理发店的镜子面前,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蓝头发。
其实也不是整个头全部染成蓝的,她选的是一个挂耳染的图,虽然做出来不是一比一复刻,但也还算还原。
她付钱离开,把对镜自拍发在了和于微微几个人的群里。
“如何?坐了四个小时冷板凳的成果。”
于微微:“很不错,表情再严肃点,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周嘉文:“很好看,像一个动画片里的人。”然后分享了《蓝精灵之歌》。
宋悦:“……”
陈冽:“你好非主流啊。”
“滚啊,”宋悦还击,“你个黄毛好意思说我?”
……
在旁边的店里吃了个晚饭,时间已经不早了,宋悦看看手机电量,赶紧打了车回学校。
紧赶慢赶,还差几步就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的手机还是自动关机了。
“哎呀,扫不了码了,”宋悦懊恼地拍了两下手机,朝保安室喊了句,“叔叔,这人脸识别的机器还没修好吗?”
“没呢,过两天才能来人修,你先手机拿出来扫码好了。”
“我手机没电了呀……”宋悦声音小了点。
“宋悦?干嘛站在这里不进去?”
她正急得四处寻找有没有认识的人,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廖沈贺。
他把假发摘了,又顶着一头红毛四处乱跑。
宋悦想开口问他借手机,又突然想起来上个星期他们刚吵过架,而且自己还在书禾面前说他坏话了,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没有开口。
“哟,”廖沈贺其实本来也想装作没看见,但是他突然看到宋悦刚染的头发,眉毛一挑,也不管以前的恩怨,走上前来搭话,“你怎么染了这个颜色的?”
宋悦看到他身边还有两个男生,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上次和周嘉文吃饭的时候遇到的,记得是叫陈辰和祝磊。
“想染很久了,我觉得蓝色比较适合我。”宋悦随口答了一句,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借手机比较自然。
“不好看。”廖沈贺直截了当地说。
宋悦惊异地往后退了一步,被他毫不客气的评价气得懵了几秒。
就算对她有意见,也不至于这么没礼貌吧?他们根本不熟啊!
祝磊站在旁边,有点尴尬地推了推眼镜。
“挺好看的啊我觉得,”叫陈辰的高个子男生连忙打圆场,“同学你别理他,他讲话一直这么冲的。”
说完他又认真地打量了宋悦一眼,笑着说:“我觉得挺好看的,真的。”
宋悦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而且还觉得这人笑得有点瘆人。
刚好这时候魏掩瑜路过,宋悦看到室友在这里,赶紧跟他们说了声拜拜,然后匆匆走掉了。
她去借魏掩瑜的手机登录自己账号扫码,二人一起回寝室。
“不错诶,”魏掩瑜走在路上一直摸她的头发,“这个挂耳染好炫酷啊,明天你肯定会被很多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说着她就开始模仿某位老师的语气:“那个……咳,蓝头发的女同学啊,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哎呀!我们的大学生真是青春靓丽啊!”
她自己笑成一团。
宋悦愤愤地开口:“廖沈贺说我这样子难看!”
“真的假的?他直接说的?”
“对啊,问我干嘛染这个颜色,我说我喜欢,他说不好看。”
“他懂毛线,”魏掩瑜决定收回自己那天替廖沈贺辩护的话,“他那头红毛才是真难看!”
“蓝色好看!”
“蓝色好看!蓝门!”
……
魏掩瑜一语成谶,宋悦果然在第二天的古代汉语课上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了。
“嗯……帮滂並明……明……”宋悦磕磕绊绊地背着上节课讲过的宋人三十六字母,只觉得头痛欲裂。
忘记了,又忘记了,古代汉语为什么不可以选修……好痛苦。
书禾在旁边用自以为很轻的气音提醒她:“非敷奉微,非敷奉微。”
廖沈贺坐在后面嘲笑她们。
神经病!
“好好没关系,忘记了就先坐下来,”老师很宽容地对她摆摆手,然后扶了扶眼镜,“那个红头发的男生,你来吧,除了她就你的头发最亮眼了。”
廖沈贺:“……”
宋悦和书禾偷笑。
……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书禾说部门的同事约了一起吃饭,魏掩瑜要去找选修课的老师交期中作业,宋悦就和施然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这节课下课很晚,食堂已经没什么人了。她们打完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宋悦从书包里把平板拿出来看下饭剧,施然在刷朋友圈。
两个人都没有专注于眼前的食物,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还没吃完。
“我天哪怎么回事……你快看这个!”宋悦看剧看得正起劲,施然突然把手机伸到她面前,她只好点了暂停,接过手机。
这次是她们学校的表白墙,有一个女生实名投稿,说自己在A教学楼二楼厕所被人偷拍了,没看到人,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他的手机,黑色,背面有三个摄像头。她说自己已经告诉辅导员并且报警了,A教那边摄像头都是坏的,暂时还抓不到人,提醒大家最近注意安全。
又是偷拍,而且这次就发生在她们身边。宋悦只觉得浑身冒冷汗。
施然看她这样,也很严肃:“你看看评论。”
宋悦继续看,评论区居然有好几个女生在跟评。
“我们学校居然真的有偷拍?!上次我也是在A教那边感觉到有人拍我!但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就没说出来……”
“楼上我也是!是不是二楼那个厕所进去左侧的第一个位置?那里地上掉了一块砖,露出的地皮是黑色的,然后那个人的手机也是黑色的,我就以为是我看错了。”
“啊??我经常在那个位置上厕所啊啊啊不会吧!”
宋悦脸色很难看。
文医偷拍事件才过去没多久,又有人开始了。
原本大家在学校里平静地生活学习,这种人渣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寂静,如今女孩子们人人自危。
真的应该去死。
……
那天下午开始,文师大的表白墙、超话、贴吧全都爆了,每个人都在声讨,要学校赶紧把人抓出来。
周嘉文打电话问宋悦情况,她说自己暂时没事,不过学校也没给出解决方案,只说监控正在维修,会尽力抓住偷拍的人。
随便聊了几句,宋悦这边辅导员电话进来了,她和周嘉文说下次再聊。
“喂金老师?”
“宋悦啊,你那个支教申请表我看了,其他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最后有一个附件四,家长同意书那里要签字的,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也要填一下。”
宋悦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怎么了?辅导员给你打电话了?”施然正打着游戏,听到宋悦打电话的时候好像叫了声“金老师”,随口问了一句。
“支教那个事,说要家长签字。”
“那肯定要啊,你家里人不同意?”
“我前两天给我妈发微信说过了,”宋悦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烦闷,“没回我。”
Victory!
赢了一把。施然放下手机,诧异地问她:“怎么回事啊?你妈这是不同意?”
“不知道呢,我打个电话问问好了。”
宋悦说着,走到阳台上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喂悦悦?怎么啦?”徐女士的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病恹恹的。
“妈妈,”宋悦开门见山,“我前两天发你微信,就是支教那事儿,你怎么没回我啊?”
徐媛荞没想到女儿打电话来是说这事儿,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啊……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都不太赞成诶,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
宋悦头痛地打断她的话:“妈妈,我给你发了那个文件呀,这是正规团队,安全有保障的,我们学校好多人报名呢。爸爸不是也说了吗,师范生需要一些教学经历来丰富简历呀。”
“悦悦你别气妈妈呀……”徐媛荞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你这样妈妈要担心死的呀……”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熟悉的窒息感像海水涨潮一般铺天盖地地涌入宋悦的口鼻,她胸口发紧,难受得要命,一句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她扶着墙缓缓在阳台的小台阶上坐下,无力地垂下头。
大约是高中那会儿开始的,妈妈经常在她面前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很虚弱,浑身发冷之类的。这几年断断续续看过几次医生,中医西医都有,医生说她体质虚,再加上慢慢也上了年纪,平时饮食和生活习惯都要注意。除此之外也没说什么了。
读高中那会儿,妈妈总是跟她说自己哪哪长了个块,说可能是肿瘤,好几次哭着跟宋悦说,如果妈妈不在了,你和哥哥要互相照应。
她年纪还小,一下子就被这些话唬住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每次从徐媛荞嘴里听到“死”的字眼,她都怕得要死,经常自己偷偷躲起来哭。有时候在学校上课,只要听到类似的话,她都条件反射地想起妈妈,经常上课走神,自修课也写不进作业。
爸爸说妈妈身体不好,你们两个要懂事一点,不要惹妈妈生气。
可她明明觉得,家里最会惹妈妈生气的人就是爸爸。宋晟邈脾气犟,又爱唠叨,下了班回家就把妻子儿女当学生训,一件小事也要说半天。宋封脾气也差,初中那会儿刚到叛逆期,经常顶嘴,宋晟邈每次都作势要打他,但一次也没有下手,除了宋悦填志愿那次是实实在在打了他一巴掌。
徐媛荞跟女儿抱怨,说你爸爸真的很烦,跟他待在一起简直喘不过气。宋悦听她这样埋怨了很多年。
宋封因为她志愿的事情被宋晟邈打耳光之后,徐媛荞心疼得不行,一边给儿子擦药一边说宋晟邈的不好,把他全身上下骂了个遍。
宋晟邈不在家里,宋悦胆子也大了起来,她说妈妈要不你们离婚吧。
徐媛荞惊得把手里的药膏掉在了地上。
见宋悦不像是在开玩笑,连宋封也赞同地附和她,徐媛荞赶紧为丈夫挽尊。
她说你们爸爸是老师呀,老师都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们爸爸,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呢。
说着她又要掉眼泪,边哭边说,妈妈都是为了你们两个呀,要是离婚了,爸爸不给你们生活费怎么办呢,妈妈这点工资供不起你们两个读大学的呀,妈妈心里也苦呀……
宋悦上了大学,一开始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徐媛荞接电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问她有没有去医院,她又说妈妈没关系的。宋悦每次打完电话都觉得很压抑。
她问宋封,妈妈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很差很差了。
宋封说,妈妈身体确实不太好,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也很多,但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她是心病,如果不离开爸爸,这辈子都不会好的。但她又离不开爸爸,大姨小姨都劝过了,没用的。
他说,妈妈在你面前这样只是希望你能心疼她关心她,你看着办就好,担心也没用,这种事情不是你我现在能管的。
他说,悦悦,你应该先心疼你自己,最可怜的永远是小孩,爸爸妈妈生我们是他们的选择,我们可没得选。
他说,妈妈是成年人,她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们做子女的不要和他们位置颠倒了。
……
宋悦最终还是打电话给宋封了。
她在电话里简单地说了这事,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参加这个活动。
宋封看了她发过来的文件,确定了这是个正规组织之后,又问她钱够不够花,不够的话给她打点。
宋悦说够花,让宋封安心准备考研,不用担心她。
“我不考研了,”宋封平静地告诉她,“我打算创业。”
“噢,这样吗……”宋悦嗫嚅道,“你要不要再想想?”
她并不打算对哥哥的人生指手画脚,只是宋封就读的大学毕竟在全国也能排到前十,不走学术道路的话她觉得有些可惜。
宋封笑了:“担心我干什么,我做事情有数的。”
“你有钱创业吗?”宋悦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爸妈说给我们各自留了一笔钱买房?我看了一下那点钱只够在首都郊区付个首付。我跟他们要了这笔钱当作创业启动资金,看看能不能赚回来。”
“要是赚不回来呢?”
“呸呸呸,我这才刚起步呢你就咒我啊?”
“这不是提出一种可能性嘛。”
“要是真赔了就算我倒霉,不过你放心,你哥赚钱的门路可多,不会往家里再伸手,爸妈留给你的就是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宋悦有点恼怒地反驳,“我才不在乎这个呢……”
“你连钱都不在乎啊?”宋封笑了一下,说的话却严肃了起来,“你记住,是你的就是你的,没必要让给别人。我知道你从小就立志成为独立女性,但是谁说独立女性就不能要家里的钱?我也跟家里拿钱啊,可没人说我不是独立男性。”
宋悦沉默了,她觉得哥哥说得对。男人好像生来就是“独立男性”,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而女人总是被迫先展示自己已经在经济和精神上摆脱对他人的依赖,然后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
宋封继续说:“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独立于世界之外,任何人的成功都是需要借助外力的,你不需要为自己获得合理权益感到羞耻。”
“嗯,”宋悦点点头,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你会说,等哥哥赚了大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宋封被她逗笑了:“行啊,等你哥我赚到了钱,你跟妈妈就可以尽情挥霍了。”
“谢谢宋老板,那请问我的家长签字怎么办?”
“交给你哥我,”宋封打包票,“一个星期之内给你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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