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依依在宋悦家住了五天,徐瑶工作结束,就带着徐依依回了首都。
临走前,徐依依从小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熊公仔,说是送给豆豆的分别礼物。宋悦摸摸她的脑袋,跟她保证过段时间还会接她来梁城玩。
送走了徐瑶母女俩,她和周嘉文也买了票回家。
回去的路上,宋悦叮嘱周嘉文,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不要和他们争论。
“我知道的,你不用害怕。”周嘉文什么也没问,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宋悦摇摇头,语气沉静:“我不害怕。”
她大概能猜到这次见面的情况,他们现在应该不会为难周嘉文,只不过最好也就是这个程度,不会有周嘉文家里那样其乐融融的画面。
不知道他会不会有落差。宋悦叹气。
飞机两个小时后落地,宋悦没有让家里人来接,她和周嘉文是打车回去的。
一进门,周嘉文很懂事地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在宋晟邈和徐媛荞的百般推辞下把礼物硬塞给他们。
“坐,坐。”徐媛荞拉着周嘉文在沙发上坐下,脸上盈着笑,“小周啊,阿姨好多年没见过你了,现在做的什么工作呀?也在梁城吗?”
“是的阿姨,”周嘉文表情不变,依然笑得和煦,“我现在和几个大学同学合伙做事,也在梁城。”
宋晟邈把茶杯往他那边推了推,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稳定吗?“
周嘉文依旧面不改色:”还算稳定吧,收入也比较可观。“
眼看就要冷场,徐媛荞赶紧接话:”是这样啊小周,阿姨前几天听悦悦说,你们没有结婚的打算是吗?唉悦悦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爱钻牛角尖,要是她跟你无理取闹,你要跟叔叔阿姨讲的啊。“
宋悦翻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白眼。
周嘉文早就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他顿了顿,认真回答:”阿姨,我和悦悦都还很年轻,正在事业上升期,不想太早被婚姻捆住手脚。不过您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即便没有结婚,我也会尽我所能对她好的。而且有一点您说错了,悦悦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很讲道理也很体贴,这些年我们都没怎么吵过架。“
”那小孩怎么办?“宋晟邈又发问了,”不结婚你们怎么一起养育孩子?“
宋悦真要被他气笑了:”我说了这么多年不生孩子不生孩子,你们全当耳旁风是吗?“
徐媛荞不赞同:”小孩子说的气话!不生孩子,你现在是轻松了,以后老了怎么办?谁给你养老?再说了,我们莲城不比你们在外面的大城市,子女无后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死的!“
”都像你一样,想不生就不生,人类早就灭绝了!“宋晟邈冷哼一声。
”月薪多少啊操心人类灭绝这种大事?“宋悦嘲讽他,”我早就知道你们生我就是为了养老的,这种倒霉事我不想再让我孩子遇到一次行了没?你管别人背后怎么说你呢,拿你儿子赚的钱砸死他们呗!“
徐媛荞一噎,宋晟邈也瞪了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调解师适时上线,他赶紧打圆场:”叔叔阿姨别生气。关于孩子这件事,我和悦悦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家也没有传宗接代的思想,这件事情完全按照悦悦的心意来。这一点我们很早就商量好了,做的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请你们放心。“
宋晟邈懒得和他们多说,他摆摆手:”吃饭吃饭。“
宋悦原本是不想在家吃饭的,可今天徐媛荞做了一大桌子菜,她往厨房扫了一眼,终究还是有些心软,便决定吃了饭再出去。
饭后,宋悦把手往宋晟邈面前一伸:“校园卡给我。”
宋晟邈皱眉:“干嘛?”
“我们回高中看看。”宋悦指指周嘉文。
一中校门口有刷卡机器,进去要么刷学生卡,要么刷教职工卡。
宋晟邈还没吃完,他拿过一旁的手机,对她摆摆手:“你们先去吧,我给今天值班的保安打个电话,他会让你们进去的。”
周嘉文问他:“叔叔,今天学校里应该还在上课吧?”
虽然是暑假,但一中毕竟要扛起莲城的升学率,当然还是照常上课。
“不上,今天大星期。”
一中每个月有一次大星期,学生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周末,没想到刚好让他们赶上了。今天周六,学校里当然是没人的。
周嘉文点点头,牵起宋悦的手,跟他们道别:“那我们先过去了。”
宋晟邈盯着那双交握在一起的手,“嗯”了一声。
家离学校不远,他们俩撑着伞步行前往,燥热的路上空无一人。
宋悦嫌热,一出门就甩开周嘉文的手,笑他:“你比我当初演得还上瘾。”
周嘉文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可没演,想牵一下女朋友的手怎么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我高中的时候还以为你会嫌弃我家这情况。”
周嘉文笑得咧开了嘴:“什么意思?高中的时候就想带我回家见家长了?”
“是啊,”宋悦认真道,“不然我跟你告白呢,我这辈子就跟你一个人表白过。”
“我这辈子也就跟你一个人纠缠不清,大小姐。”周嘉文想揉她的头发,想起刚刚她说热,于是又放下手,问她:“为什么觉得我会嫌弃。”
“你家氛围那么好,我家跟战场似的,动不动就大吵大闹,怕你觉得我们一家都是神经病。”宋悦自嘲地笑笑,顺手折下路边的狗尾巴草,把它缠绕在手指间。
狗尾巴草的茎秆很硬,还有些许锋利,她拿着它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并不抬头看他。
“不会,”周嘉文轻轻地托住她的手,把那根狗尾巴草取了下来,“我之前跟你说过,一切不由你主观决定的外在因素,都不是你的问题,而我永远会站在你这一边。”
“你那是好久之前说的了,那时候你对我爸妈都还不是很了解,谁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想。”宋悦瘪嘴。
周嘉文依然很有耐心,他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一个垃圾桶,把狗尾巴草扔了进去。
“那我今天再说一遍,如果你愿意,以后的每天都可以问我一遍。”
宋悦望着那株被扔掉的狗尾巴草,抿着唇一言不发。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宋悦说明来意,保安表示宋老师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示意他们直接进去。
虽然是大星期,学校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走动。宋悦不愿打扰他们学习,拉着周嘉文去操场后面的大树下乘凉。
“其实啊,我爸妈现在的态度比以前松动多了。”宋悦靠在树干上,拧开一瓶水递给周嘉文,又给自己开了一瓶。
她自顾自说着:“我爸妈特别喜欢跟我强调‘孝顺’这个概念,从小就是。什么埋儿奉母、卧冰求鲤,都是我小时候的睡前故事。”
一般人家里的小孩,听的都是什么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王尔德童话,再不济也是少儿频道出品的动画片,而宋悦却是听着二十四孝的故事长大的。
周嘉文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什么封建糟粕,也值得他们特意翻译成白话讲给小孩听?”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以前特别喜欢海的女儿这个故事吧,”宋悦抿了口水,继续道,“我爸妈一直都很讨厌人鱼公主,他们一直教育我,那个人鱼公主就是因为不听家里人的话,才会变成泡沫消失掉的。”
周嘉文看着她微微仰起的脸,眸中闪动着某些复杂的情绪。
“东亚的儒孝文化让我觉得人好像生来就是带有原罪的,所以一生下来就要不停奔跑,努力地去偿还恩情。偿还父母的养育之恩,师长的栽培之恩,还有社会环境给予我们的更厚重的恩情。
“像我之前说的,我不否认人的生存享受离不开这个社会,我们作为社会的一份子,是应当且必须去承担责任的。
“但,”她指指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又抬眼看看头顶,碧空如洗,“山川湖海,自由、空气和爱,难道没有一样是我生而为人应得的吗?”
宋悦抱住自己的膝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把我生下来是为什么呢?”
她和周嘉文聊这个话题的时候不多,“原生家庭”一直是她不愿谈及的痛处,讲重了怕被人觉得自己矫情,讲轻了又深感对不起自己。
脸颊上突然触碰到一片冰凉,宋悦怔愣回头,发现是周嘉文把冰水贴到了她脸上。
他依然笑得温柔,像五年前那次他们去海边玩一样,仿佛在对自己最珍爱的宝贝展露柔情。
“其实呢,我刚刚原本想开个玩笑说你生下来是为了遇见我,为了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但我想你大概并不会被这个不高明的玩笑逗乐,所以我要说点认真的。”
他往宋悦那边挪了一点。
“你知道有一种宿命论的说法吗?据说人类在投胎之前可以先预知这辈子将要发生的事情,然后再选择是否要降生。”
宋悦困惑地摇头。
“这种说法的意思是,既然每个人都能看到下辈子的自己并决定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这段人生就一定有让这个人觉得值得的地方。
“比如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他们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其实换个角度来看,说不定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呢。”
宋悦托着腮看他:“那你说,我这段人生里,最值得的事情是什么?”
“大概是不断发现完整的自己吧。”周嘉文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从小听二十四孝长大的孩子没有成为传统意义上‘孝顺’的人,喜欢看童话故事也没让你变成爱情的奴隶。你看,你是一个具有极强的主观能动性的人,什么都阻止不了你寻找自我的脚步。”
“那我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需要你,”周嘉文很肯定地告诉她,“九月份开学,你马上要带的那个班级的学生需要你,山区里的女孩子们需要你,还没长大的依依需要你,豆豆需要你,你的好朋友们需要你,还有我也需要你。”
他摇晃手中的矿泉水,笑道:“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的宋老师,居然被这么多人需要着。”
宋悦不是半大的孩子,不会轻易被他几句话扭转对自我的认知,她对自己的认识,是这么多年一点一点努力挖掘出来的。
只是人容易在恐惧的事物面前失去冷静和判断,就像她每次回到这里都感觉心绪不宁一样。
周嘉文的话像一把铁锹,把埋在宋悦头上的泥土铲掉,好让她得以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重见天日。
大树下的蝉还在鸣叫,宋悦恍惚间想起那个在寝室空调间给周见纯备课的夏日,炎炎酷暑与今日似乎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她的心境变化许多,拨云见日,焕然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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