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她浑身像置身在火炉中炙烤，疼痛难捱。
高烧又上来了。
秦丽定时定点来她房间摸女儿额头，手心传来的灼热让她心惊。
她打开床侧的台灯，梁也薇烧的浑身哆嗦根本没睡着，撑着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
“薇薇，妈妈去拿退烧药今天吃了先退下去。天一亮咱就去医院打点滴，你坚持坚持。”秦丽温柔地拨开女儿的长发掖到耳后。
她嗓子像塞着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轻轻点点头坐起来。
秦丽去客厅拿了退烧药，端来一杯温水看着她吃下去躺好，自己坐在床侧给她掖被子看着她入睡。
梁也薇见妈妈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哑着嗓子鼻音很重对妈妈说：“妈，你快去休息吧，吃了退烧药我躺着等退烧就好了，您不用在这守着我。”她说话断断续续，说几个字就要清一清嗓子，确保发音的清楚。
秦丽不想走，但是她不走孩子无法安心休息，她听了梁也薇的话权衡利弊之下担心走出去。
清晨的空气雾蒙蒙的，太阳从东方生起拨开云雾。梁也薇烧退下去了，被汗浸透的睡衣变得干爽。
天微微亮那会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睡得还不踏实，她是被屋外压抑着声音的窃窃私语吵醒的。
梁也薇撑着床慢慢坐起来听着外面的对话，她有听到爸爸的声音，听了一会就听不清楚了。
心里一直有块担心的大石头，她忍着身体的疼痛不适下床缓慢移动到深胡桃色门前耳朵贴上去想听得更清楚些。
“这次又赔了多少？”秦丽心如死灰垂坐在沙发上问。
梁知砚离她一米开外，耷拉着脑袋不敢说出那个数字。
“说！”秦丽提高声音还在压着情绪不爆发出来。
梁知砚哆哆嗦嗦蚊音出声：“两百万。”
秦丽震惊的瞳孔收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吓瘫在沙发上，喃喃自语：“两百万，两百万。”眼泪无声流下来。“你想怎么办？这个钱要怎么还？”她哽咽要个答案。
梁知砚走到她面前蹲下握住秦丽的手，眼神慌慌张张无助祈求道：“丽丽，我是这么想的，先把家里的房子卖掉把钱还上，我们一家人暂且搬到超市住，等过个几年超市收入上来了咱们再重新买回来，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秦丽冷冰冰流着泪凝视他，原来他肯舍得回来不是担心女儿生病难受而是要来卖房子的。
年轻时自己违抗父母放弃优渥的工作义无反顾答应嫁给他，当时他承诺会让她过一辈子的好日子，不让她受苦。二十多年了，他的承诺都是放屁。
秦丽彻底认清了面前这个死性不改的男人，她止住眼泪抽出手摆明自己的态度：“家里的房子你想都别想，那两百万你自己想办法还上，我不会帮你出一分钱。上次是你自己答应的，那是最后一次炒股，你走到今天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和女儿不会为你承担责任。”
梁知砚不信妻子会如此绝情，“前两次的亏空有一半不是从你妈那出的嘛，这次问问她能不能再挤出点钱来填补上……”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
梁知砚的左半边脸被秦丽扇过去侧头，他清晰的感受到脸颊传来痛楚，这一巴掌打醒了他。
秦丽真的想破口大骂，但顾及到女儿还在卧室她气急败坏指责梁知砚：“你还有脸想我妈的钱？你自己数数和你结婚到现在我妈为你们家补贴了多少？我生完薇薇坐月子都是在临川她照顾我的。我当时真是瞎了眼看上你，当初我妈百般阻挠我不听她的，嫁给你的这二十多年我付出了代价吃尽了苦头。”“梁知砚，我现在没跟你离婚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你自己欠下的债自己想办法去还，别想打我妈的主意。”秦丽压抑着歇斯底里，咬牙放下狠话。
他瘫坐在地上，急切拽着秦丽的裤脚，模样尽是狼狈，完全没了君子儒和的风度，“老婆，那我怎么办？你不能不管我啊！”
“而且我还不上这个钱证券公司那边会一直找我，我就是贷款还不上也会上失信名单，到时候也会影响薇薇啊，她才刚刚考上编制，我出了事会连累她的！”
梁知砚清楚自己这么多年的作为伤透了妻子的心，可他也无比清楚秦丽的软肋。世上的母亲最疼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梁也薇还是她的心头肉，但凡是提及到梁也薇的事，秦丽都会非常重视，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受牵连。
秦丽气急脑袋一热放下狠话，忽略了女儿。但他说的对，薇薇工作才稳定不能受牵连功亏一篑。
梁知砚戳到她命根子从她狠绝坚定的眸子中观到一丝动容，他乘胜追击：“丽丽，我也不想薇薇受牵连他是我的女儿我也心疼。我发誓。”他竖起三根手指，装模作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炒股了，再炒我就是畜牲，我不得好死！”
秦丽冷冰冰看着他发这可笑的誓言，二十年他发了无数次没一次做到。
她调节好情绪让梁知砚站起来，说：“房子我不会卖的，我妈的钱我也不会拿的，还有，不能告诉薇薇。她现在发着高烧很难受，她不需要知道这件事。”
“那钱怎么还？”听到女儿生病他毫无关心之意，一心想着自己的债要怎么还。
“我想办法，不行就把超市卖了。”
“不行不行，超市没了怎么挣钱？”
“你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没了超市就会死吗？你不会去找工作！”秦丽又要火起来。
梁知砚见好就收附和同意她的想法。
屋内生病的女孩全都听见了，她慢慢蹲下来靠在门上慌神。
两百万，这是一个怎样的数字！又怎么能还上。
梁也薇颤抖着身体脑子一片空白，须臾之间天都塌了。
客厅的两人不知道女儿都听到了，秦丽要求梁知砚在她面前装好点，不能漏了怯。
他答应的好听，秦丽没有放弃他他心里有了底，缓解好了情绪去女儿卧室探望。
梁知砚慢慢打开门看到女儿规整地坐在书桌前翻书。
梁也薇听到妈妈让他装好点的时候就猜到梁知砚要进来，她提前一步卸下情绪伪装好。
她扭头看父亲，哑着嗓子喊出：“爸爸。”并没有高兴的情绪，眼神还带着点漠然。
梁知砚许是察觉到了，他微笑着的脸一僵，随即笑容更大了些走过去摸梁也薇的头顶，“怎么不去床上躺着休息？生病了就不用再看书了，病好了再看。”
梁也薇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听他的话放下书上床躺着。
她的表现怎么都不像一个非常想念父亲期盼父亲回家的孩子，他连着几天没回来怎么感觉孩子对他有些疏远，很不高兴的样子。
梁知砚恍神，他觉得自己多想了。薇薇一定是生病难受没多少情绪，她平时和自己关系好的要超过她和她妈妈。
他定下心绪，坐在床侧表现出慈父一般对生病的孩子说：“爸爸这几天超市太忙，连你生病了都才知道，爸爸忽略了你跟你道歉。”
梁也薇摇摇头，“没事。”要是搁平常她一定说出好些安慰人的话，但是现在她嗓子疼心里难受对面前的这个男人失望至极，他德不配位。
梁知砚等着她后面的话，结果父女俩干瞪眼，梁也薇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他心里一阵恐慌找话题：“听你妈妈说想吃爸爸做的酒酿小圆子了？你现在不能吃，等你病好了爸爸再给你做。”
她不想吃酒酿小圆子，这不过是个借口。
她没说话，幽幽盯着他。
父女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冷。
恰巧这时秦丽开门进来，梁知砚看到救星立马站起身让出道让秦丽过去，自己退到一旁。
秦丽说的伪装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她脸上带笑坐在梁知砚坐过的地方，没有了刚才毫无生气泪流不止的样子。她温柔摸上梁也薇额头，“不烧了。”说的话都是哄孩子的语气：“妈妈刚热了牛奶煮了鸡蛋还熬了点蔬菜粥。你生病只能吃点清淡的，等好了之后想吃什么妈妈再做，这几天就先将就将就好不好？”
她心一霎抽痛，眼泪要蓄起来。她咬紧嘴里的软肉受到疼痛努力憋了回去，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秦丽指使梁知砚去厨房把粥盛出来，鸡蛋剥好。
他有求妻子，乖乖去了。
梁也薇等梁知砚走了抬起头看着母亲，她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薄唇动了动无法开口。
“你想说什么？”秦丽看出她要说话，她以为孩子是嗓子疼说不出来，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让她打下字。
梁也薇看着母亲的动作心疼，她忍住嗓子的疼痛捂嘴咳嗽两声让声音更清楚点。“现在去吃吧。”
秦丽叹气点点头，一张脸上尽是心疼。
炙夏的天气高达四十度。
梁也薇这场病持续了两周才好利索。
夜晚将至无风无雨，空气挂着潮腻。梁也薇吃过晚饭洗干净澡靠在床头垂下头摩挲着手里的银行卡。
已经两周了，她从妈妈嘴里从未听到过爸爸欠债的一点消息。秦丽不向她透露选择全部都压在自己身上，就算她没有偷听到，这几天母亲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
梁也薇高烧退下去之后，感冒的症状变轻秦丽就开始早出晚归，每天晚上回来都一脸疲惫。甚至好几次半夜，她迷迷糊糊醒来都有听到女人的哭泣声。
父亲的自私不作为，让梁也薇越想越难受，心里越慌。
铃——
一道绵长的铃声打断她的忧愁，她放下银行卡揉了揉脑袋拿起手机接通。
苏简从屏幕中露出面容，张口说话：“薇薇，今天也没觉得不舒服吧？吃过晚饭了吗？”
梁也薇一笑，轻轻摇头，“我吃过啦，我的病彻底好了没觉得难受。”
苏简从她第一天生病开始，一天一个电话关心询问，两人连续煲了半个月的电话粥。
梁也薇心里暖起来，暂时不去想欠债的事。“你今天不加班吗？我怎么看着你在家呢？”
苏简刚跟她通电话的时候一副要累死的样子，现在却来了精神，嗓音清亮说：“不加了。从咱去南济玩完回来我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终于！”她吸口气，“搞定了个大客户，老板给我放三天假。”
梁也薇真心祝贺她的解放抿出甜美的笑来。
“那你和刘硕最近怎么样？好久没听到过你抱怨他了，他把那些坏习惯都改了？”她也应该关心关心苏简，刘硕脑子也经常抽一会一个样子。
苏简回答的极快：“就那样呗，我不搭理他他也不会主动跟我聊天。”她有些感叹道：“我最近在想要不要跟他提分手，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了，何必彼此耗着浪费时间。”
梁也薇仔细想了想，支持姐妹的决定，虽然她这种话说过千万次，但是她希望总有一次她说的是真的。
两人聊了两句，苏简看到她确实是没事了的样子提出挂断电话自己去洗澡早点睡觉。
梁也薇还想再跟她说一说最近的事。
路淮进的事、爸爸的事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这半个月路淮进给了她那么大的打击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还有爸爸的事她想找个倾诉者帮她拿捏一些主意。
在这个快时代大家都有自己的规律生活，她不能打扰到苏简的休息，她加了这么久的班早就应该好好休息了。她不是还有三天假期嘛，总会有时间说的。
梁也薇叮嘱了她几句挂断电话。
城市仲夏的夜晚没有星星，飞蛾围绕着窗户盘旋，等待人类开窗子的时候看准时机一招飞进来。
梁也薇垂眸盯着那张红色的银行卡许久才放进旁边床头柜里。
她躺好盖上被子进入睡眠。
今晚过后，新的一天会有更加难以抉择的事情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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