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先前的经验,林月初知道梦境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可让他诧异又气愤的是,每次梦境都能轻而易举攻破他的防线。
看来最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
林月初如此想着,脚已经迈出门槛。
果不其然,等他找到秦青时,秦青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而让秦青受伤的罪魁祸首,正是平日里林月初几乎从不离身的佩剑。
无论林月初如何在心里暗示自己这是梦境,当看到如此血腥暴力的场面时,他还是忍不住痛心。更何况对方正是前两日刚刚离开的秦青。
扶起秦青,从秦青心口涌出的温热血液蔓延到他手中。
那么滚烫,那么真实。
“秦青!”即使是梦,可看到如此模样的秦青,林月初还是悲痛交加。
“你为什么不救我?”
秦青含着最后一口气质问着林月初,从她渐渐闭合的双眸中,林月初分明读出来怨恨。
“醒醒啊!”林月初依旧搂着秦青,却不知对谁而言。
——怀里的秦青已经紧闭双眸,手臂无力下垂,俨然一副毫无生息的模样。
难道这次梦境是要他体会身边人离去的痛苦吗?
林月初不明白,事情已如此发生,为何他还不能醒来?为何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
可更可恨的是,林月初连感伤都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很快他又发现,秦青屋子再次被大火吞没。
梦里是可以没有常规与道理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凭空出现又无由消失。
怀里的秦青融为星点飘走,取而代之的,是屋内绝望又嘶哑的求救声。
惶恐不安间,林月初却是踌躇了片刻,旋即又万般无奈地起身。
——在屋子里求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被困的江暮生。
在梦境的支配下,林月初已然沦为提线木偶。
“林月初,你为什么不救我!”
在江暮生撕心裂肺的呼唤中,理智与冲动将林月初拉扯得不成人形。
进去救出江暮生会如何?林月初说不上来,但他知道,这是梦境想要的结果。
若不进去救江暮生呢?林月初咬牙切齿,他的心同样如遭火焚般饱受折磨。
但这是梦!这只是一场梦!林月初闭上双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最终,理性战胜了恐惧,即便秦青临死前的惨状与江暮生最后的嘶哑呼救在林月初脑海里盘旋,可林月初依旧纹丝不动。
大火后的灰烬同样化作星光点点,看着眼前重新出现的房屋,林月初心力憔悴。
走进屋子,回到最初的地方,他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沉寂被打破,一些交谈声混合着风吹鸟鸣钻入林月初耳里。
慢慢睁开眼,熟悉的茅草屋顶让他恍惚了片刻。
这是……醒来了?
窗户已被人支起,阳光透过摇曳的竹丛直洒入屋。林月初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亮光,心愈发沉重。
门外的人依旧在轻声交谈,直到林月初缓缓起身发出细微的声响后,最靠近房门的江暮生才猛然回头。
“月初!”江暮生的惊讶显而易见。
见林月初终于醒了,江暮生实在按耐不住激动与欢喜。刚想朝林月初快步走来,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
回过头,江暮生朝何月与卜言含低语。
林月初坐在床边,身子微微弯曲着,那双深邃的眼一直观察着门前神秘兮兮的三人。
他太疲倦了,以至于无法立马起身。
经历了昨夜一梦,林月初的精神饱受摧残。自从噩梦缠身后,睡眠对他来说反而是种折磨。刚刚醒来的那一刻,他甚至分不清现实幻觉。
如此下去,怕不是要精神错乱。
事到如今,林月初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看来必须回尊月楼一趟了。
江暮生不知吩咐了对面两位何事,在屋内的林月初只见何月与卜言含脸上皆闪过一丝不自然。
可江暮生对二人的反应置之不理,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后,江暮生径直入了房。
“我睡了多久?”林月初这才起身。
“快一天了,”江暮生老实回答,“我们都有些担心你。”
不由得林月初多想,江暮生便安抚道:“或许你真的是太累了,是时候找个机会好好调整一下心情了。”
“我是该好好……”话到一半,林月初突然转移了话题,“方才,我看见何月师姐和言含兄了。”
“噢,”江暮生随口一应,“刚刚他们有事来寻我。”
江暮生眉宇间流露的担忧不假,可林月初总觉不应只有此。
方才三人商量何事,为何如此神秘,江暮生只字不提。
看着江暮生故作自然的模样,林月初反而有些心烦意乱。
“我先去洗漱,之后的事再说。”
可江暮生的怪异之处还远不及此。
晚饭后,江暮生端着药就要林月初饮下。
林月初原以为是昨日大夫开的安神药,也无多问。可当饮了一口后,他才察觉不对劲。
“这是?”
“是言含兄改良的药方,同样是助眠的,你大可放心。”看出林月初的疑虑,江暮生抽出一张薄纸。
林月初简单看了眼,上方果然是一些药材的名字与钱两数。
“这可是我亲手采购与熬制的,你快趁热喝了吧。”
在江暮生期盼的眼神中,林月初只能将药一饮而尽。
不仅如此,到了亥时,本应夜巡的江暮生却迟迟赖在房内不走。
还没等林月初发问,江暮生便不知从何掏出棋盘来说是要与他下棋。
既然江暮生已有安排,林月初也无意过问。更何况他已有意回尊月楼,那么今晚,也理应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醉翁之意不在酒,林月初也清楚江暮生同样思绪万千,因此,他并不着急开口。
果不其然,在棋局过半时,江暮生便按耐不住。
“月初,”双眼还在棋盘上江暮生像是漫不经意地开口,“你接下来有何安排?”
林月初同样没有给予对方一个眼神,“有什么事吗?”
“我想回奉天派一趟,要不,你陪我去吧。”江暮生手持黑子,动作如他的话语般充满试探。
“怕是不便,”轮到白子上场,林月初干脆利落,“我同样要回尊月楼一趟。”
江暮生骤然抬起头,迟迟说不出话来,表情似震惊又似纠结。
对方的意外反应落在林月初眼里倒是十分精彩,提示着对方落子,林月初紧随其后。
就在林月初动作后,江暮生还是忍不住继续开口,“如果尊月楼的事务不急于一时的话,要不,我们还是先回趟奉天派吧。”
“你不是一直对奉天派感兴趣吗?我陪你好好去逛逛。”
江暮生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奉天派实在可疑,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
早在林月初昏迷时,他便已经做出如此决定。
“江暮生!”林月初抬眸看向江暮生,犀利的眼神让对方心尖一颤。
“为何要同你上奉天派?”
看着林月初皱起的眉头,江暮生稳了稳心神,他脑海里早就想好一套说辞。
在对面人的质问下,江暮生缓缓开口,“实话同你说吧,最近你的身体实在太不对劲了,于是我去询问了言含兄。
“他同我说,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但也不复杂。但治疗起来还是需要一些药物为辅,我想,若能与你上奉天派,此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听了江暮生的解释后,林月初不置可否。
“那我倒是得谢谢你,谢谢奉天派,谢谢言含兄了。”
“这倒是不用……毕竟我们是朋友。”江暮生嗫嚅着。
林月初淡然的模样反而让江暮生开始心慌,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反应啊。
江暮生原以为林月初会震惊,甚至恐惧,而后继续追问自己的病情。到这时,自己再拍拍胸脯告诉他:没问题!
江暮生左思右想,心思全然不在棋局上,很快,他便被林月初杀个落花流水。
“你输了。”看着坐立不安的江暮生,林月初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啊,是啊是啊,”江暮生讪讪道,“要不我们再下一局……”
话毕,还没等林月初答应,江暮生便自顾自地收拾起棋局。
“江暮生。”林月初冷不丁的开口让江暮生猝不及防吓一大跳。
“啪嗒啪嗒——”江暮生倏地棋子尽落棋盘。
林月初就这么静静看着江暮生,看着慌张笨拙的江暮生。
江暮生向来真诚待人,扯谎与隐瞒并非他所长,在林月初眼里,他的小心思明晃晃摆在脸上。
也就在面对如此的江暮生时,林月初才能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
“你该同我说实话的。”
回望着林月初,江暮生心脏剧烈跳动着。
林月初的目光似一潭幽深的潭水,表面风平浪静,但在深潭下却隐藏着漩涡。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暮生,我明日就回尊月楼。”
“等等——”这个漩涡已经将江暮生卷入其中,他越是挣扎,却又发现自己越是狼狈。
“林月初,我没骗你,”江暮生低下声音,表情有些沮丧,“回奉天派真的是去治病!”
“可你没将实情全部告诉我,”林月初语气放柔,循循善诱着,“告诉我,我的病究竟如何?”
按江暮生的设想,这应该是上一步该解决的事,但凡事总有意外,他硬着头皮回答:“不常见,但奉天派有专治此病的药材。”
林月初步步紧逼:“什么药材独独奉天派有?”
难得反应迅速一次的江暮生原想说花红,可一想到林月初已经当着他的面拿了一株后又默不作声了。
“说吧,我到底是什么病,”林月初缓缓起身,靠近江暮生,“我知道你已清楚,你瞒不过我。”
“你不说也行,但我也难免会胡思乱想,而后担心过度,忧郁成疾。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不是的!”江暮生倏地抬起头来,“我不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你怕我多想,但你可知,欲盖弥彰,你越是刻意隐瞒,便越能证明这病有多棘手。不过,有一点我想告诉你,你大可相信我,相信尊月楼。”
林月初从来都是如此,语言温和却十分有力。江暮生不得不折服于他。
其实林月初说得对,他的隐瞒看似是在为林月初好,实则是自作主张。今夜这一切,都是他不信任尊月楼,不信任林月初的证据。
“是幻梦毒,”江暮生索性破罐子破摔,“言含兄略懂医术,他初步断定是中了幻梦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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