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初刚收起信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便从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就在他疑惑会是何人时,江暮生惊讶的声音忽然从身旁响起:
“师父。”
程科是从医师口中得知林月初已经醒来的。在处理完手里的事务后,他便趁着空闲前来看望。正巧的是,江暮生与林月初都在。
方才听见江暮生叫对方师父,林月初心里已是一紧。他自然知道江暮生师父是何人,也知道对方是何种来历。
就在程科与二人仅剩几步距离时,林月初恭恭敬敬行礼。
“掌门好。”
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不怒自威的男子,林月初心里闪过诧异,而后又是打心底的恭敬。
原来这就大名鼎鼎的奉天派掌门,竟如此年轻。
程科此人,一生皆是传奇。从他少年时,江湖上便有他的传说,但最著名的还当属十五年前的正邪大战
——程科的出现扭转了乾坤,不仅给了血影宫沉重一击,还斩获了当时血影宫宫主的头颅。程科本人更是凭借此事成功坐上了奉天派掌门的宝座。
这些年的经历在程科的人生中只是一颗颗细沙,可就是这些细沙碎石,最终凝聚成一座巍峨的大山。
人们在崇拜程科的同时,也很容易忽略对方的年龄——人生经历丰富多彩的程科此时还未满不惑。
而程科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病弱但身姿依旧挺拔的少年,眼里流露出一丝复杂。
“林小友身体可还好?”
“好多了。”
林月初抬起头与奉天派掌门对视,几乎是一瞬间,他察觉到掌门眼里闪过的异样。
可那也仅仅只是一瞬,程科又恢复那副淡然平和的模样。
“是我们奉天派连累了你,林小友若是有何想法或需求请尽管吩咐便是,不必拘束。”
身居高位但语气依旧谦卑,不愧如此受人敬重,短短三言两语,林月初已经打心里敬佩这位年纪轻轻的奉天派掌门。
程科事务繁忙,因此在看望过林月初后也不欲久留。
而江暮生在送别程科后,又顺路去医师那拿药方。等回到房内,也已日落西山。
————
是夜,沉睡中的江暮生是被轻微窸窣的声音吵醒的。
照顾林月初服用完今日最后一贴药后,身心疲乏的江暮生便与其一同入睡。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宁,极致的安静下,一些细微的动静就无处可逃,通通钻入江暮生耳里。朦胧间,江暮生感受到身旁断断续续的细微动静。
就在他犹豫是否睁眼时,一股烟熏的刺鼻气味却隐隐约约透过床帐。
倏地睁开眼,江暮生猛然惊醒。
他曾被困火场,因而对燃烧气味十分敏感。可为何此时房内会有如此气味?
江暮生下意识往身旁看去,却见原本属于林月初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倒是床帐外有隐隐烛光透过。
起身拉开床帐,江暮生顺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望去——林月初正端坐在书桌旁,不知手持何物正往烛火上靠。
有何东西需要半夜焚烧?江暮生心中生疑。眼见火苗蹿上林月初手中之物,江暮生赤着脚就往书桌旁走去。
直到快要靠近林月初,江暮生这才看清对方手中欲销毁之物——是他今日递给林月初的信封。
可令江暮生更惊慌的是,那封已被火焰舔舐的信上分明提着他的姓名。
这是……给他的信!
“不——”看到一件与自己相关的物件即将无影无踪,江暮生下意识阻止林月初。
可信件已经沾染上火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飘落,而林月初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信件一点一点消失,仿佛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林月初……”江暮生声音哀恸,像是知道自己挽留不住一般,他伸出的手也悬在半空。
信上隐隐若现的火焰随着信的消失而熄灭,同样熄灭的,还有林月初脸上的一点光。
飘落的灰烬似乎是在证明那封本应在他手里的信的存在,灰烬一落到地上,便与黑暗融为一体。
江暮生瞳孔震颤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林月初。
他不明白为何林月初会将写给他的信销毁,那时林月初拖着病体,花费了近一个时辰的成果,无论如何,都是林月初的心血。
但最可悲的是,直到现在,江暮生才知道原来那几张布满密密麻麻黑字的白纸原来是属于他的。而在江暮生知道的那一刻,他已经注定不能拥有。
林月初依旧静坐在烛火边,即便手中空无一物,林月初也不曾转头看江暮生一眼。
烛火太小太小,照不暖林月初。
林月初的脸还是那么苍白。在江暮生眼里,对方浑身上下唯一的颜色只有在烛光笼罩下泛着光泽的长发。
身为林月初好友,江暮生一直不想去面对林月初已经病入膏肓的事实,可这封化为灰烬的信件却光明正大地揭露了某些东西。
江暮生忽然觉得,林月初焚烧的不仅仅是那封欲给他的信,还有二人之间存在过的某些证明。
得知林月初中毒时,江暮生没落泪;林月初昏迷时,江暮生没落泪;在医师口中知晓此毒会让林月初九死一生时,江暮生依旧没落泪。
可这封小小的信件的出现与消失,却让一直奉行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江暮生红了眼眶。
这不是信与他的诀别,而是林月初与他的诀别。江暮生的心里早以溃不成军,近日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担忧的、恐惧的、迷茫的、不甘的,一切被江暮生压抑的情感都争先恐后地涌出。
这封信,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像是感知到江暮生的崩溃般,林月初这才转过身来。
他早已知晓江暮生已目睹了一切,但信已染火,便只能由火吞没。
可当林月初转身时看到江暮生湿润的眼眶,他还是不由得心尖一颤。
“江暮生……”
林月初轻轻唤着江暮生的名字,起身伸出双手像是要拥抱住对方。
可落在江暮生身上的,只有一个克制又疏离的搭肩。
“你为什么要把给我的信烧了?”
江暮生全然不顾此时的狼狈,也不顾自己说得话究竟有没有道理。他看着林月初,像是要从对方毫无血色的脸上盯出个答案来。
谁都知道,这是林月初自己写的信,他要如何处理谁都没有资格过问,可林月初还是回答了江暮生。
“写的不好。”林月初的语气依旧温柔。
“那你还会再给我一封吗?”
江暮生小心翼翼地试图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不会。”
江暮生难得在他眼前袒露脆弱柔软的一面,可此时的林月初同样只剩满腹苦楚。若是上天能多给予他一些时日,他一定会抱抱江暮生,再吻上他的唇。
可他不能。如今他身中剧毒,行将就木,又怎么能在此时拉江暮生下水呢?
林月初的拒绝让江暮生心脏与鼻尖同时一酸。深吸了一口气,江暮生不再理会林月初,而是狼狈逃窜躲回床上。
什么都能放弃……林月初,你太狠心了。
江暮生想。
太阳东升西落,新的一天依旧会来临。
当天刚破晓时,一夜未眠的江暮生又照往常般起身去替林月初熬药。
等林月初用过早饭后,江暮生便将药端上桌。
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已经牢牢地刻在两人脑海,因此,在用早膳时,江暮生与林月初皆是沉默无言。
但就在端出碗筷前去清洗时,江暮生却是一阵后悔。
虽说江暮生认为昨夜一事让他十分受伤,但如今林月初才是身患重病的那一个,他又怎么能同一个病人怄气呢?更何况林月初难得清醒一次,难不成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两都要沉默相对了吗?
江暮生心不在焉地刷着碗筷,越想越急。他要如何开口,难不成先承认昨夜是自己冒失了吗?可明明他也很受伤啊。
绕来绕去,又绕进了死胡同,发生过的事到底是无法彻底忘怀。
江暮生放下手里的碗筷,唉声叹气。若是此刻小秦青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怎么逗林月初开心,同样也能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
等等!小秦青!
江暮生眼里散发出喜色。
“什么?江暮生!”叶鹿灵双手叉腰,正怒气冲冲地对着江暮生发火,“出这么大事你现在才来告诉我!”
叶鹿灵并不是程科门下的弟子,自然不与江暮生在同一处居住,偌大的奉天派,短时间的信息不通也是正常。
自回到奉天派后,江暮生又一心扑在林月初身上,平日里奔波不断已是疲惫不堪。加上林月初身份特殊,在奉天派应当小心行事为妙,江暮生自然将叶鹿灵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你在有所求时才想起我是吧?”叶鹿灵对着江暮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丝毫不掩饰她的不满。
“你和林月初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明明我也可以为你们想方设法的!”
“自然是有的,否则我也不会想到你了。”江暮生语气坚定,面上也不发虚。
“我说得你可有听?你主意多,可得想想办法让林月初振作起来!”
叶鹿灵快速转动着眼珠,短短的一瞬,脸上便是胸有成竹的神情。
“你放心,我这还有得力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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