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从前
海城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雨水顺着查家别墅的黑色铁门蜿蜒而下,在精雕细琢的花纹间汇成细流。
八岁的姜琳站在查家别墅的门口,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雨滴从她粉色小雨伞的边缘滑落,打湿了小皮鞋的鞋尖。姜琳数着铁栏杆上滴落的水珠,一颗,两颗,三颗...数到第十七颗时,父亲的大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上。“阿琳,记住爸爸的话了吗?”
姜琳仰起头,雨水从伞的边缘滑落,打湿了父亲西装裤的裤脚。她点点头两个小辫子跟着晃动“不要告诉别人爸爸是做什么的,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要听查叔叔的话。”
"但是...爸爸,一定要走吗?"她乌黑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
姜父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女儿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滴的水痕:"阿琳乖,就几个月。等爸爸处理完那些坏人,立刻来接你。"他声音压得很低,"在这里很安全,查叔叔是爸爸最好的兄弟。"
别墅的大门在这时打开,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湿漉漉的台阶上。查父爽朗的笑声先传了出来:"老姜!这就是阿琳吧?比照片上还可爱!"
姜琳怯生生地往父亲身后缩了缩。她听说过查家,父亲说他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但七岁的孩子对"生意"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这栋大得吓人的别墅和里面走出来的人都很陌生。
“走吧”亲牵着她踏上台阶,皮鞋踩在水洼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玄关处摆放着一双小小的红色雨靴,靴筒上印着卡通兔子图案。姜琳多看了两眼,那是她最喜欢的动物。“特意给阿琳准备的”,查母笑着说,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老姜说你喜欢兔子。”
姜琳惊讶地看向父亲,后者正和迎上来的查父低声交谈着什么。她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跟查家说过这些琐事。
"阿瑜!别躲在后面,来见见妹妹!"查母温柔地招呼着。
一个瘦高的少年这才慢吞吞地从父母身后走出来。十二岁的查瑜已经初具少年轮廓,白衬衫和黑色背带裤穿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淡。他低头看着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小不点,皱了皱眉。
"你好,我叫姜琳。"小女孩鼓起勇气,松开父亲的衣角,向前迈了一小步。她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子,像只误入狼窝的小白兔。
查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发抖的小手上——她在害怕。
"阿瑜!要有礼貌!"查母轻斥道。
"查瑜。"少年这才不情不愿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声音清冷,"你可以叫我阿瑜哥哥。"
他说"可以"而不是"应该",姜琳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差别。她偷偷观察着这个未来的"哥哥",发现他左耳垂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像不小心沾上的墨点。
大人们很快进入书房谈事情,留下两个孩子在大得离谱的客厅里面面相觑。姜琳坐在沙发边缘,两只小脚够不着地,悬在空中轻轻摇晃。她偷偷打量着这个未来的"哥哥",而查瑜则假装看书,实则透过书页上方观察着她。
"你饿吗?"查瑜突然开口,吓了姜琳一跳。
她摇摇头,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小女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查瑜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放下书走向厨房。十分钟后,他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回来,每一块都大小适中,插着方便取用的小叉子。
"吃吧。"他把盘子放在姜琳面前的茶几上,"你爸爸说你喜欢芒果,我多放了几块。"
姜琳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记得?"
"嗯。"查瑜重新拿起书,是一本精装版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耳尖却微微发红,"记忆力好而已。"
姜琳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小心地取了一块芒果,甜腻的汁水在口中爆开。这是她来查家后尝到的第一种味道。
这个小小的善意打破了坚冰。姜琳小口吃着水果,时不时偷看查瑜一眼。这个哥哥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好像没那么可怕。
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在落地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姜琳不知不觉吃完了整盘水果,查瑜则一直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但姜琳注意到他已经二十分钟没有翻页了。
"阿瑜哥哥,"她鼓起勇气问,"你家...有很多书吗?"
查瑜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楼上有个图书室。"他合上书,"想看?"
姜琳点点头。她喜欢看书,父亲虽然不常回家,但每次都会带一本新书给她。
查瑜带她上楼,皮鞋踩在深色胡桃木楼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二楼走廊尽头有一扇雕花木门,
查瑜推开时,姜琳闻到一股陈旧纸张与皮革混合的香气。
图书室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阅览桌。姜琳仰着头转了一圈,脖子都酸了还没看完所有书名。
"你可以随便看,"查瑜说,"除了那个玻璃柜里的。"
他指的是角落一个上锁的展示柜,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奖杯和奖牌。姜琳凑近玻璃,看到上面都刻着查瑜的名字。
"这些都是你的?"她惊叹道。
查瑜没有回答,而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烫金封面的童话集:"这个适合你。"
《柳林风声》。姜琳读过,但她还是接了过来。书很重,她不得不双手捧着。
"谢谢阿瑜哥哥。"
查瑜似乎不习惯被感谢,转身走向门口:"该吃晚饭了。"
晚餐时,姜父宣布他今晚就要离开。姜琳的叉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么快?"她的声音细若蚊吟。
姜父放下餐巾,在女儿面前蹲下:"阿琳乖,爸爸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查叔叔会照顾好你的。"
姜琳咬着下唇点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父亲教过她,眼泪在□□家族是软弱的象征。
"老姜,你放心。"查父拍了拍姜父的肩膀,"阿琳在这里很安全。"
查母给姜琳盛了一碗奶油蘑菇汤:"阿琳以后就住阿瑜隔壁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姜琳偷瞄了一眼查瑜,少年正专注地切着盘中的牛排,仿佛对这场对话毫无兴趣。但他的刀叉没有发出一点碰撞声,姜琳注意到,就像父亲说的"上等人"该有的礼仪。
饭后,姜父匆匆离去,甚至没等姜琳吃完她的布丁。
她站在门廊看着父亲的汽车尾灯消失在雨幕中,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成了很多片。
"阿琳,该洗澡,准备睡觉了。"查母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她的新房间是淡蓝色的,床上摆着三只不同大小的兔子玩偶,窗帘上绣着星星和月亮的图案。
姜琳抱着最大的那只兔子,把脸埋在它柔软的肚子上。
"睡衣在衣柜里,"查母说,"浴室在走廊右边第三间,需要帮忙就喊我。"
姜琳摇头:"我自己可以。"她早就学会独立了,父亲说这是生存的基本要求。
洗完澡出来时,姜琳差点撞上站在走廊阴影里的查瑜。少年换了一身深蓝色睡衣,头发微微潮湿,看起来比白天柔和许多。
"你的头发在滴水。"他说。
姜琳摸了摸自己还在滴水的发梢:"我忘了带毛巾..."
查瑜转身回房,拿出一条深灰色毛巾扔给她:"用我的。"
毛巾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和查瑜身上的味道一样。姜琳笨拙地擦着头发,查瑜看了一会儿,突然夺过毛巾,动作粗鲁但力道轻柔地帮她擦起来。
"谢谢..."姜琳小声说,心跳莫名加速。
查瑜没有回应,只是把毛巾塞回她手里:"睡前记得关窗,晚上会降温。"
那个夜晚,姜琳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抱着兔子玩偶数羊。窗外的雨声变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就在她即将入睡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夜深人静时,雷声轰鸣。姜琳蜷缩在被子里,死死抱着兔子玩偶,眼泪无声地流下。她想爸爸,想家里熟悉的味道,想自己那张贴着星星贴纸的小床。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站在门口的身影。
"吵醒你了?"查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
姜琳赶紧擦掉眼泪,摇摇头。
查瑜走进来,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喝了再睡。"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就在这里。等你睡着再走。"
姜琳双手捧着温热的牛奶,小口啜饮。奶香在口中弥漫,温暖了冰凉的手指和心脏。她偷偷看向查瑜,少年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没那么冷淡了,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阿瑜哥哥..."她小声唤道。
"嗯?"
"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爸爸每晚都讲的。"
查瑜明显僵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这个请求。他沉默片刻,突然用俄语开始讲述——那是他母亲教他的童话,关于一只迷路的小熊如何在森林里找到回家的路。虽然姜琳听不懂,但他低沉的嗓音和陌生的语言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当姜琳终于睡着时,查瑜轻轻拿开她手中空了的杯子,为她掖好被角。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小女孩的脸上,照亮了她睫毛上未干的泪痕。少年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擦去那滴泪水。
"晚安,小不点。"他轻声说,悄悄退出房间。
...
雨下了整整三天。
姜琳趴在窗台上,指尖在起雾的玻璃上画着小兔子。父亲离开后,查家的大房子显得更加空旷,走廊里的脚步声都会有回音。她数着窗外的雨滴,一颗、两颗、三颗...直到数不清为止。
"吃饭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姜琳真的是有易吓体质。查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三天来,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姜琳跳下椅子,小跑着跟上已经转身离开的查瑜。餐厅里,查父查母已经就座,长桌上摆满了菜肴。
"阿琳来,坐这里。"查母温柔地拉开查瑜旁边的椅子,"听说你今天都没怎么出房间?"
姜琳低着头爬上椅子,两只脚悬在空中轻轻晃动:"在下雨..."
"阿瑜,"查父皱眉,"你没带妹妹玩吗?"
查瑜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姜琳碗里,语气平淡:"她喜欢安静。"
姜琳惊讶地抬头,正对上查瑜平静的目光。她确实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但这个才认识三天的哥哥怎么会知道?
饭后,查母提议让查瑜带姜琳参观房子。少年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姜琳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查瑜注意到她的局促,渐渐的放慢脚步,和她并排,"你会下棋吗?"
姜琳摇摇头,父亲从来没教过她这些。
查瑜推开书房的大门,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木盒:"国际象棋。想学吗?"
就这样,雨天的下午变得不再漫长。查瑜教她每个棋子的走法,姜琳学得很快,虽然总是输,但查瑜从不会刻意让她。输了棋的姜琳会鼓起脸颊,查瑜则会不动声色地重新摆好棋盘,等她再次挑战。
第四天早晨,雨终于停了。姜琳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发现床头放着一套崭新的校服和书包——她该去上学了。
"我不想去。"早餐桌上,姜琳小声说,手指紧张地绞着裙角。
查瑜放下咖啡杯:"为什么?"
"他们...会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姜琳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父亲从未明说,但她隐约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查父和查母交换了一个眼神。查瑜突然站起身:"我送你去。"
查家的车停在学校门口时,姜琳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查瑜下车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下身与她平视:"听着,如果有人找你麻烦,就告诉他们你是查家的人。"
姜琳睁大眼睛:"可以吗?"
"当然。"查瑜替她整理好歪掉的蝴蝶结领结,"放学我来接你。"
查瑜转身要走,姜琳却突然拉住他的衣角:"阿瑜哥哥..."
"怎么了?"
"你能...牵我的手进去吗?就到大门口。"
查瑜愣了一下,随即伸出右手。姜琳的小手冰凉,紧紧攥着他的三根手指。那天,全校都看到了高年级的查瑜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走进校门,亲自把她送到教室门口。
姜琳的新同学确实对她指指点点,但没人敢当面说什么——查家在学校的地位显然不一般。放学时,查瑜如约出现在教室门口,姜琳几乎是飞奔过去的。
"怎么样?"回家的路上,查瑜问道。
姜琳晃着双脚:"张明说我爸爸是坏人...但李婷给了我一块橡皮擦,上面有兔子图案!"
查瑜眯起眼睛:"张明?三年级二班?"
第二天,姜琳听说张明请假了。一周后,这个男孩转学了。她隐约觉得这事和查瑜有关,但少年从未提起,她也就不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姜琳渐渐适应了查家的生活,也习惯了有查瑜在身边。他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却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怕黑、讨厌胡萝卜、喜欢草莓味的糖果。每个雷雨夜,查瑜都会出现在她房门口,有时带着热牛奶,有时是一本故事书。
一个月后的周末,查瑜神秘地带着姜琳来到后院。在茂密的梧桐树间,隐藏着一座小小的树屋。
"这是...?"姜琳仰头望着悬在空中的木屋,眼睛闪闪发亮。
"我的秘密基地。"查瑜拉开绳梯,"上来。"
树屋比想象中宽敞,铺着柔软的地毯,墙上贴着星空壁纸,角落里甚至放着一架小小的电子钢琴。姜琳惊喜地转了一圈,最后跪坐在窗边,从这里能看到整个查家花园。
"喜欢吗?"查瑜靠在门框上问。
姜琳用力点头:"太棒了!"
"以后这里也是你的了。"查瑜走进来,在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滑过,"想听什么?"
"你会弹钢琴?"姜琳瞪大眼睛。她这才知道查瑜会弹钢琴。
查瑜没有回答,指尖已经落在琴键上。他弹的是《月光奏鸣曲》,旋律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姜琳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少年,内心一定藏着一片温柔的海洋。
琴声戛然而止,查瑜转头看向窗外:"下雨了。"
确实,雨滴开始敲打树屋的屋顶。姜琳跪坐在窗边,看着雨幕中的查家别墅,灰色的砖墙在雨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阿瑜哥哥,"她突然问,"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查瑜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背对着她:"因为你很安静。"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姜琳知道。但她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听着雨声和偶尔夹杂其中的钢琴音符。少年弹奏的旋律简单却温柔,像夏夜的风拂过树梢。
那天晚上,姜琳做了来查家后的第一个美梦。梦里没有雷声,没有父亲离去的背影,只有树屋里流淌的琴声,和查瑜安静陪伴的侧脸。
‘时间如流水,转眼三个月过去。姜琳渐渐适应了查家的生活,而查瑜也习惯了身后多出的小尾巴。每天早晨,他都会等姜琳吃完早餐再一起去学校——他在海城最好的私立中学,而她则在附近的小学。
"阿瑜哥哥,今天放学能带我去书店吗?"某天早餐时,姜琳眨巴着大眼睛问道,"老师说要买新的绘本。"
查父查母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自从姜琳来了之后,他们原本沉默寡言的儿子变得有人情味多了。
"嗯。"查瑜头也不抬地应道,却悄悄记下了她喜欢的绘本作者名字。
放学后,查瑜如约出现在小学门口。他比同龄人高出一截,穿着整洁的校服,在众多家长中格外显眼。姜琳一看到他,就飞奔过去,小辫子在脑后欢快地跳跃。
"慢点。"查瑜接住她,顺手接过书包,"摔了怎么办?"
姜琳笑嘻嘻地不以为意,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讲述一天的见闻。查瑜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简短回应,但眼神始终柔和。
书店里,姜琳惊喜地发现查瑜不仅带她买了老师指定的绘本,还额外拿了一本她最爱的童话作家的新书。
"给你。"他把书递给她,表情依然淡淡的,"上周听你说想看。"
姜琳接过书,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谢谢阿瑜哥哥!你最好了!"
查瑜僵在原地,耳根通红,手足无措地看向周围偷笑的路人。最终,他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四年。查瑜记住了姜琳所有喜好——她喜欢芒果讨厌香蕉,睡觉时要留一盏小夜灯,害怕雷声却从不承认,总是容易被吓到。而姜琳则成了查瑜的小太阳,用她的天真烂漫一点点融化了他因早熟而筑起的心墙。
然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查瑜十六岁生日后的第三天,一通电话打破了平静的生活。查父查母乘坐的私人飞机在飞往欧洲的途中失事,无人生还。
那天,查瑜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大人们进进出出,处理各种事宜。姜琳悄悄走到他身边,小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
"阿瑜哥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查瑜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抽回手。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姜琳也陪了他一整夜,最后靠在他手臂上睡着了。天亮时,查瑜轻轻抱起她,送回房间。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面前流泪。
...
葬礼过后,查家的亲戚们如秃鹫般蜂拥而至。查瑜作为独子,本应继承父母留下的一切,但那些远房叔伯们显然不这么想。
"小孩子懂什么经营?"查二叔——查父的堂弟拍着桌子说,"公司当然应该由我们这些长辈暂时接管,等他成年再交还!"
"就是!"查三姑附和道,"谁知道老查有没有留下什么债务,我们这是在帮孩子分担!"
查瑜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大人们争吵。十三岁的少年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眼神冷得吓人。姜琳想过去拉他的手,却被父亲轻轻拦住。
"别急,"姜父低声对女儿说,"查家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们先看看情况。"
情况急转直下。查瑜父母的遗嘱很快被"发现"——公司由几位叔伯共同管理,查瑜则被送往寄宿学校。更糟的是,姜父接到消息,之前的仇家已经清理干净,他可以安全地带姜琳回家了。
"我不要走!"姜琳哭喊着抱住查瑜的手臂,"阿瑜哥哥需要我!"
查瑜却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听话,跟你爸爸回家。"他的声音平静得不正常,"我没事。"
姜琳被父亲强行抱走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查瑜站在楼梯口,被一群大人围住,瘦高的身影在豪华的别墅里显得异常孤独。
...
一个月后,姜琳从父亲那里听说查瑜的近况很不好。那些亲戚表面上是监护人,实际上把他当成了累赘,不仅克扣生活费,还动辄打骂。更糟的是,查瑜拒绝去寄宿学校,坚持留在海城,这激怒了他的叔伯们。
"爸爸,我们得帮帮他!"姜琳急得直跺脚。
姜父面色凝重:"我正在想办法,但查家内部事务不好直接插手..."
九岁的姜琳等不及了。某个周末,她趁父亲外出,偷偷溜出家门,凭着记忆找到了查家别墅。围墙很高,但难不倒从小接受父亲训练的她。姜琳灵活地翻过围墙,躲过巡逻的保安,潜入主楼。
别墅里静得可怕,与她记忆中温暖的样子截然不同。姜琳蹑手蹑脚地搜索着,却找不到查瑜的踪影。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听到地下室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顺着声音,她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门没锁紧,推开后,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这是一个用来储藏珍贵食材的大型冰窖!而在角落的椅子上,查瑜被铁链锁着,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长裤,脸色惨白,嘴唇发青。
"阿瑜哥哥!"姜琳冲过去,小手颤抖着去解那些锁链。
查瑜勉强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阿琳...?你怎么..."
"别说话!"姜琳咬着嘴唇,从发卡里抽出一根细铁丝——父亲教的撬锁技巧派上了用场。几分钟后,锁"咔嗒"一声开了。
查瑜虚弱地向前倾倒,姜琳用瘦小的身体撑住他。少年的重量几乎把她压垮,但她咬牙坚持着,一步步拖着他向门口移动。
"坚持住...我们马上出去..."她气喘吁吁地鼓励道。
就在这时,铁门被猛地推开!查二叔带着两个保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小兔崽子!谁让你进来的?"他怒吼着上前,一巴掌扇向姜琳!
查瑜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姜琳拉到身后,自己硬生生挨了这一耳光,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不许碰她!"他嘶哑地吼道,声音虽弱,眼神却凶狠得像头小狼。
查二叔冷笑一声:"还挺护着这小丫头。"他示意保镖,"把他们分开!那丫头扔出去,这小子继续关着!看他还敢不敢反抗!"
保镖上前拉扯,姜琳突然一个矮身,灵活地躲过抓握,同时一脚狠狠踢向对方膝盖!保镖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姜琳的父亲教她的防身术派上了用场。
"臭丫头!"查二叔暴怒,从腰间抽出一根短棍,"看我不教训你!"
短棍带着风声挥下,查瑜猛地扑过来推开姜琳,自己却被击中肩膀,痛得闷哼一声。姜琳见状,眼睛都红了,像只发怒的小兽般冲上去,对准查二叔的□□就是一脚!
查二叔惨叫着弯下腰,姜琳趁机拉起查瑜:"快跑!"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冰窖,却在大厅被更多闻声赶来的保镖围住。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被猛地踹开!姜父带着十几个手下冲了进来,场面瞬间逆转。
"老姜!你这是干什么?"查二叔捂着裆部,脸色铁青地质问。
姜父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检查他们的伤势。当他看到查瑜冻得发紫的嘴唇和姜琳红肿的手腕时,眼神瞬间变得危险。
"我干什么?"他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得像闷雷,"我来替我兄弟教训一下欺负他儿子的畜生。"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姜父的人控制了别墅,查二叔和他的同伙被"请"去喝茶。姜琳裹着毛毯,紧紧挨着查瑜,看父亲雷厉风行地处理一切。
"阿瑜,"姜父蹲在查瑜面前,严肃地说,"从今天起,你跟我住。公司的事我来处理,等你成年,原封不动还给你。同意吗?"
查瑜看着这个父亲最好的朋友,又看看身边紧紧抓着自己手的姜琳,缓缓点头。
就在大家准备离开时,一个漏网的保镖突然从二楼平台举枪瞄准了查瑜!姜琳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
"砰!"
枪声在别墅内回荡。
姜琳感到后背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衣服。她倒在查瑜怀里,看到他惊恐万分的脸,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当姜琳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后背火辣辣的疼,父亲坐在床边,眼睛布满血丝。
"爸爸..."她虚弱地唤道。
"醒了就好。"姜父松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子弹取出来了,没伤到要害,没有伤到要害..."
"阿瑜哥哥呢?"
"在外面。从你手术完就一直守着,谁劝都不肯走。"姜父叹了口气,"那孩子...吓坏了。"
正如父亲所说,当姜琳被允许见访客时,查瑜几乎是冲进病房的。少年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站在床边,双手紧握成拳,颤抖得厉害。
"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声音嘶哑,"你可能会死!"
姜琳虚弱地笑了笑:"因为你也会为我这么做啊。"
查瑜呆住了,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他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脸贴在姜琳没受伤的那只手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这是姜琳第二次见他哭,比第一次更加撕心裂肺。
"别哭了,阿瑜哥哥..."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我没事的。"
查瑜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永远。"
这句承诺像一粒种子,深深埋在了两个孩子的心里。谁也不知道,它会在未来长成怎样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
一个月后,在姜父的周旋下,查瑜的监护权被转移。那些欺负他的亲戚们纷纷"自愿"放弃了查家的管理权,再也不敢出现在海城。而查瑜,则被姜父送去了瑞士最好的寄宿学校——那里安全,教育资源顶尖,也能让他远离查家的是非。
临行前夜,十六岁的查瑜站在十二岁姜琳的床前,像多年前她刚来查家时那样。
"等我回来。"他轻声说,将一盘新切的芒果块放在了她的床边小桌上,"不会太久。"
姜琳点点头,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生日礼物。"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袖扣,是银色画笔的造型,上面刻着两个字母:C&J。
“父亲说,你将来会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微笑。夜风拂过庭院,带着初夏的暖意。
姜琳伸手抚平他衬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父亲也说,人生如纸,有人被泼墨染墨,有人被折出裂痕。”
窗帘被夜风掀起,月光突然漫进来,那些缠枝纹在窗外的墙上,投出藤曼般的影子。
“但只要你手里还握着笔——裂痕就能变成纹路,墨泽也能晕染成山水。所有终结,都是未完成的开始。”
查瑜低头看着那抹银色,随即紧紧攥住那枚袖扣。他忽然明白——这不是装饰,是武器,是盔甲,是她送给他的,重写命运的笔。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等我。"
第二天,查瑜踏上了飞往瑞士的航班。而姜琳站在机场,看着他瘦高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她不知道,这一别就是十三年。十三年后,当查瑜再次踏上海城的土地,他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少年,而是携着商界锋芒归来的商业奇才。而姜琳,也从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执笔绘尽人间绝色。
昔年狼狈少年与□□小公主的旧章翻过,而新的故事,正从海城的晚风与明月里落笔。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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