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奇怪的男人始终在她身边。
戚月亮浑浑噩噩,头沉重的像是灌了铅,她突然生出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和痛苦,来来往往太多人了,他们总是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戚月亮适应不了这么多陌生人,她犹如惊弓之鸟,抑制不住发抖。
她被强制性带上一辆车,车里很大,很舒服,看着很整洁,不是那种乡下常见的总是灰扑扑的面包车,连屁股底下的座位都很软,一坐就塌。
戚月亮不知自己迎来什么样的命运,死咬着下唇。
那个男人的手一直抓着她的肩膀,力道很轻,却不允许她挣扎,戚月亮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她来到镇子上已经两天没吃饭,刚刚最后的逃跑好似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
她知晓自己要被卖掉。
几天前,李鸣生和她谈起过“处女”这个事。
“男人都在意那层膜,你看我玩了你这么久,从来都没把你那层膜搞掉,我可是心疼你。”
“到时候给你找个付得起钱的男人,你也学乖点,干干净净的身子给了别人,伺候好,多要点钱。”
他甚至兴致勃勃决定要带她去做处女鉴定。
“处女就是干净的意思。”
苏丽满不在乎的说:“对于男人来说,一个处女好像能满足他们很多幻想,他们钻进去的时候希望女人的身体是干净的没被人碰过的,有时候又会嫌弃处女在床上像条死鱼,想要她们浪点热情点,又希望一个开放的女人只进过一根——开什么玩笑,老娘还没嫌脏呢。”
她说到自己是被一个老男人破的处。
“他把我□□了,我就不是处女了,没有□□,我就变脏了,你看现在谁都可以□□,只要付得起钱。”
“但是苏丽,那只是一层膜。”戚月亮打着手语。
苏丽本来在涂指甲油,那瓶指甲油已经很少了,甚至快干涸,扣扣搜搜抹开鲜艳的红色,一股刺鼻廉价的味道。
她把指甲油往旁边放,看着戚月亮睁着一双清澈的眼。
在这样的地方,受过那样的事,她还有这双眼。
苏丽似笑非笑,懒洋洋的往椅子边靠:“月亮,你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你是个处女,男人不管你下面进过多少道具,他们只在乎你有没有吃过男人的东西,你知道你有多珍贵吗,有多少人爱你爱到发狂吗?”
戚月亮突然毛骨悚然。
背脊全是冷汗,因为是冬天了吗。
她怔怔的,看着苏丽那张脸,后来她走到苏丽的面前,很近,让她不可以忽视自己的手语:“我□□还在,我就是干净的吗?”
她又问:“我□□不在了,我就变脏了吗?”
这样的词语很难用手语表达出来,苏丽却意外的明白她的意思,又看见这孩子迟钝了一下,比划着。
“很多人都看过我,我虽然没有见过是什么样的,但我已经觉得很脏——不过没关系,我会洗干净的——如此说来,哪怕我的膜还在,却觉得自己脏,那我还算是处女吗?在他们眼里,哪怕我没有碰过男人,只是用过道具,真的还觉得我是处女吗?”
“他们说的干干净净,是说身体干净还是心理干净?或者最好都是?这会不会才是他们想要的处女?”
她脸上呈现出一种冷漠。
倏地,又弯眉:“那是一层膜而已,就是我们身体里的一个东西而已。”
“□□没了,也不代表脏啊,姐姐们都不是处女了,可是我从来没觉得你们脏过,姐姐们都香香的,很讲卫生的,只要做人不亏心,心是干净的,怎么会脏呢?”
苏丽突然发火,把指甲油摔在了地上,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谁教你这些东西的!啊?是哪个臭婆娘和你说这些话了?!”
廉价的塑料瓶子没能摔碎,咕噜咕噜滚到角落。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肿起发烫,戚月亮连反应都没能反应过来,苏丽掐着她的肩膀,怒道:“还是你又去看网上那些视频了!我都告诉过你了,那些都是邪教!专门骗人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生理性的眼泪从戚月亮眼睛里流出来,她本能的感觉到害怕,哆哆嗦嗦的道歉:“对不起妈妈……苏丽……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她就像幼年时和苏丽在外面行骗偷窃一样,害怕时无意识比划妈妈。
苏丽也哭了,她捧着戚月亮的脸,牙齿打颤:“月亮,月亮,你知道你有多么宝贵吗,在这个地方,只有你是干干净净的,你不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都是坏人,坏人,知道吗。”
戚月亮被她抱进了怀里,她的手很紧,几乎要捏痛了戚月亮,她脸上的疼痛还没有消散,心脏又像是针扎一样,她抱住苏丽,不断道歉,然而眼泪打湿了衣服,她在想,苏丽,为什么你会感觉恐惧呢?
她睁大眼睛,眼泪无声无息砸下来。
有一只手递过来纸巾,那是只骨节分明、修长挺拔的手,还缠着纱布,戚月亮精神恍惚,不自觉接过纸巾,怔怔的侧头。
她这才看清男人的脸。
虽还没有完成形成美丑的概念和审美,但戚月亮在看到周崇礼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极其好看的男人,眉目端正,斯文俊美,他比戚月亮见过的所有男人都高出一大截,好像世界上所有男人都是垃圾,而周崇礼是垃圾堆上的宝石。
周崇礼见她终于肯抬头,掏出手机,打出一行字。
——认字吗?
手机面对戚月亮,她下意识往后缩,眼泪掉下来,原本模糊的视线好似清明了点,不是录像,上面是一行字。
她用纸巾擦了把眼泪,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不傻,也认字。
周崇礼把手机收回,接着打字。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周崇礼辅修过心理学,他仔细观察着戚月亮的表情,见她红肿着眼睛盯着屏幕,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然后看见她又看着自己,抬起手指了指手机。
他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可以并且愿意沟通,是好事。
周崇礼看着她手指慢慢的打字,虽然缓慢,但对拼音字母不算生疏,至少是受过一点教育。
她打完了,把屏幕对着他。
戚月亮脸色苍白,一头血污,视线死寂,周崇礼和她对视了两秒,才把视线放在手机上。
——是你把我买走了吗?
周崇礼明白了她脸上那种灰败从何而来。
戚月亮看见这个男人,对她摇了摇头。
她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手机交换到了他手上,很快,又是一条新的语言。
——月亮,你不要害怕,十几年前,你被坏人拐走下落不明,你的家人都很着急,你小时候喊我哥哥,现在我也是你哥哥,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我马上带你回家,你姐姐还在等你。
周崇礼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叙述。
却看见戚月亮直勾勾的盯着屏幕,几十个字她可能看了几分钟,她似乎不怎么明白,一个一个字反复盯住,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
周崇礼这下真有点担心了,他看了一眼贺松。
“有没有零食。”
戚月亮听不见,他直接问。
贺松翻来覆去没找到,倒是司机说有盒水果糖,他最近戒烟,嘴巴不得闲。
周崇礼接过来,挑了一颗,送到她嘴边。
像哄小孩一样。
她机械的含住,定定的望着他,过了十几秒,她表情变得更茫然,伸出手,打字。
——你给我吃的什么?
傻孩子,周崇礼暗哂,回复她。
——是糖。
小时候,戚月亮最喜欢吃糖,他弄丢她的那天,她怀里还有一颗他塞的糖。
戚月亮这次手指轻轻发抖,接着打字。
——你是来救我吗?
周崇礼深深望着她,接过手机。
——是,月亮,我是你哥哥。
戚月亮看清这句话,定在原地两秒,突然之间砸了手机,砸在了车玻璃上,他们都坐在车里,戚月亮猛地就往车窗上撞。
车里的司机和贺松都吓了一大跳,一脚急刹,砰地□□撞击的一声,都只觉天旋地转。
这是在高速上,司机心惊肉跳,飞快停靠在边上。
周崇礼反应更快,就这点功夫,他又已经把戚月亮牢牢控制在怀里,她这次真发了狠,又打又踢,周崇礼全受着,脸上都挨了几下。
贺松可见不得领导受罪,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门。
他刚碰到戚月亮的背后,她就察觉到陌生男人的靠近,喉咙里溢出嘶哑恐惧的尖叫,却是往周崇礼怀里靠了,牙齿狠咬在周崇礼的脖子上。
她这回知道咬在哪会痛了。
周崇礼呵道:“别动!”
这话他看着贺松:“出去,别碰她,在外等着。”
贺松骇然,关上了车门。
被小孩咬着死穴,周崇礼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把她抱着,死死地抱着,甚至还空闲了一只手摸摸拍拍她发抖的背,她颤抖的太厉害了,哪怕像个小疯子一样,她也是因为害怕。
脖子很痛,应该被咬出了血,慢慢的小孩松了牙,口里全是血味和甜味,喉里开始呜咽,好像在哭,抱着他号啕大哭。
外面天趋于昏暗,半拉的窗帘,还能看见一半的大海,无垠的海平面,这是绝佳的观景位。
周崇礼居然在她身边睡着。
这对戚月亮来说是件稀罕事,君不见,她睡着的时候周崇礼总还醒着,还有精力做饭熬粥,她醒了周崇礼也总是醒着,体力充沛,精神良好,戚月亮很少见到他睡颜。
他结实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呼吸均匀。
戚月亮身体酥麻,酸胀但不难受,反而有点吃饱喝足放松后的轻松倦怠,她一开始不敢动,怕吵到周崇礼,兀自躺了一会。
她想到刚刚做的那个梦,眼睫抖动一下,还是忍不住动了动身体,小心抬了抬脑袋,眯着眼往周崇礼身上凑。
刚醒脑袋有点晕,她恍惚间没有看清,往周崇礼的脸凑的更进了。
突然间腰上的手臂一紧,天旋地转,她就被压在身下,男人气息吐在耳边:“干什么呢?”
少有的慵懒。
戚月亮四肢都被压着,喘出一口气,手摸了摸他的脖子。
“梦见哥哥带我走的那天了。”她老老实实。
她的手并不冷,带着热气钻进周崇礼的脖子,她仔细看了又看,庆幸没有留疤,好奇问:“哥哥疼不疼啊?”
那个时候,他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周崇礼原本闭着眼,闻言顿了顿,睁开眼睛,他的下巴抵在戚月亮颈窝,闻到她身上香香的沐浴露味道,她鲜活、真实的生命在他怀中跳跃,手指就忍不住收拢。
在动物生存法则里,喉咙是身体致命的一部分,撕开咽喉即可夺取生命,向敌人露出脖颈即为宣告臣服,保护脖颈是保命要记。
“我欠你的。”
他玩笑似的,拍了拍她的臀部,声音低而温:“你呢,当时把自己撞的额头脸上都是血,疼不疼?”
“不怎么疼的。”
她却还记得:“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是戚月亮最后一次置之死地的逃跑,因为李鸣生让人带她去做处女鉴定,证明那层膜还在,以此向她的买主宣告她的纯洁和干净。
圈养在笼子里已久的猛兽,就算有一天发现笼子从未上过锁,也会丧失迈出笼子之外的勇气,磨钝的爪牙难以再恢复锋利,意志被时间日复一日消磨殆尽,但是戚月亮从楼梯上滚下来时,额头全磕出了血,四肢骸骨都要裂掉,她却只感觉到了呼吸。
她正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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