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是举国同庆的日子,基本上提早一个月开始,人们就会数着日子算除夕算初一,置办年货期盼过年。
戚月亮坐在车里,看着街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
这是她离开那个老房子后,真正意义上过的第一个年。
往年怎么样的?戚月亮怎么想也记不清了那些细节了,男人每天都不知疲倦,节假日甚至觍着脸要求打折或白嫖,越是盛大的节日,李鸣生就越不喜欢。
他是那个房子里的国王,每个人都害怕他的皮鞭子,是直到上学开始,戚月亮才真正了解到春节或者其他节日的意义。
而对于被拐卖来卖肉的女人们来说,寓意家人团聚的节日会刺痛她们麻痹的心脏,摧毁她们的意志,使得她们崩溃着流出眼泪,所以每年都有人受伤……或者死去。
戚月亮又看了一眼紧闭的车窗,水汽更重了,什么也看不清,也印证着外面天气确实不太好。
毫无预兆的响起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戚月亮稍稍一惊,以为幻听了,反应过来是自己手机响了。
“月亮?”
周崇礼声音温柔:“结束了吗?”
她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一颗心像是突然回到实处,感受到脉搏一震一震的跳跃,血液在温暖的气流中平缓涌动,提醒着她噩梦已经结束了。
所以戚月亮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在车上了哥哥。”
“已经在车上了?”周崇礼道:“我刚开完会,还没有看到你的消息。”
他这意思是说戚月亮今天还没找他,戚月亮忍不住笑意深了,整个人闲适缩在后座里,声音轻悠悠的:“哥哥忙完了吗。”
周氏集团在龙城寸金寸土的中心地段拥有一整栋大厦,包含写字楼、健身房、咖啡馆、休闲区等等基础设施,整栋大厦足足容纳总部员工几千人同时运转,相当气派严肃。周崇礼从开阔的会议室出来,脸还是淡漠冷峻的,周身气场却好像松懈下来。
几位高管不远不近心里忐忑的跟着,贺松抬头看了一眼,说:“等一下吧,周总在打电话。”
年度会议上周崇礼可谓不严苛凌厉,又恩威并施,只叫人背后冒冷汗,高管们低声交换了几句话,最后某位到底还是没忍住,凑到贺松身边:“贺助,你透个底,我们周总是不是好事将近了?眼看年关,大家还想好好过个年呢。”
身为周崇礼最得力的心腹,贺松很清楚周崇礼在给谁打电话,他是第一个知道周崇礼准备戒指的事情,那枚对戒看起来普普通通,远没有鸽子蛋宝石钻石黄金等来得华丽绚丽,集团员工在周崇礼第一次公开戴上就开始陷入八卦热议,虽然并非食指上的婚戒,但依旧不改吃瓜讨论为什么周崇礼会突然戴上戒指,以及这个戒指为什么如此朴素。
实际上,那对素戒是分享周崇礼半副身家的钥匙之一。
贺松眼观鼻鼻观心,职业化微笑:“该好好过年就好好过年。”
他年纪轻轻就能在周崇礼身边身居要职不是没有道理的,贺松头脑聪明,嘴巴紧,办事利索周全,周崇礼在他落难时不吝帮助过他,使得贺松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为他处理很多事情,世间物种天性臣服于强大的一方,在贺松看来,周崇礼无疑是强大的。
这样的人,曾经有位娇蛮任性的未婚妻,挥霍无度,肆意妄为,但在贺松冷酷挑剔的眼光来看,戚今寒是龙城为数不多能和周崇礼匹配的,任性和奢靡都只是忽略不计的小缺点,周家和戚家联姻是锦上添花,他们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知根知底,何况他的未婚妻痴爱着他,对外形象也好,这非常适合周崇礼。
年轻有为,家庭美满,神仙爱情,周氏有这样形象的掌权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简直吃准年轻网民的嗜好。
只是谁料到一夕之间,戚今寒转头找了席城,落了周家好大的面子,周崇礼仍保留双方脸面,压下绯闻,找到戚今寒求和,贺松拿到小报媒体拍到的照片时,同时收到周氏股票回升的报表,忍不住发出感叹。
而后,戚月亮出现了。
她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完全是个意外,哪怕那一天,贺松也陪在周崇礼身边去了那个偏僻的脱羊小镇,至今仍然为之迷惑不解,戚月亮真的像个从天而降的月亮,在灼灼白日天光之下,堂而皇之的掉进了周崇礼的怀里。
从那以后,周崇礼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我记得前两年你在四九城买了房子?”
挂了电话,周崇礼的情绪显然得到了安抚,毫无预兆的和他谈论起这个话题:“有挑过什么好点的地段吗?”
面对周崇礼的临时发问,贺松只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回答:“我是给老人家买的,她年纪大,所以我买的是四合院。”
他没提自己为此还身负债务,而是继续道:“这些年四九城房价上涨,房地产业趋于饱和,不过还是有几个不错的黄金地段,不乏位于市中心,还有大学城附近的,价格都不低。”
他飞快瞟了一眼周崇礼,道:“除了一些商业地段、景区周边,京大附近也有个楼盘,前几年开了一期,今年二期也要开售了,户型多是小两房或小三房,其他大学还有……”
他大致简略的过了一遍,最后道:“回头我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再发给您。”
周崇礼转动了一下笔,金丝眼镜下眸光平淡,眉头不自觉皱着,这是他思考状态的细微习惯,高定西装一丝不苟,戴着素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文件表面。
“四九城有点远了。”
等了半天,贺松听见老板无厘头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还看向了自己,询问:“你不觉得吗?”
这些都太容易让贺松联想到戚月亮,他暗自觉得好笑,还是说:“是有些远了,头等舱一次都要大几千呢。”
他话中隐约有了调侃的意思,不知道周崇礼有没有听出来,贺松猜到戚月亮已经高三,到了要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了,难道周崇礼没想过让她留在龙城上大学吗,贺松想到。
周崇礼翻开文件,说道:“我记得几年前京大的老校长退休了,新来的这位我似乎还不认识?听说姓荀?”
贺松言简意赅:“这几年校庆给您发的请柬听说都是荀校长亲笔写的,不过每次都和您的行程撞上了,我都安排送了回礼表示歉意,荀校长是个体贴人。”
“即使如此,我也总该上门拜访拜访。”周崇礼说道:“挑个时间,我们见一见。”
贺松答:“我明白了。”
他忽然之间,觉得心情有些微妙,看了一眼正在签字的周崇礼,早就准备好的话在唇齿间转了又转,贺松在这个时候走神了,他残忍的想到,周崇礼从前在他未婚妻戚今寒身上,从不会浪费这样的时间。
“周总。”贺松接着说到本来准备说好的一桩正事:“法门寺方丈今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戚董事长想在要大年初一烧头香,方丈转述戚董事长原话,说身为他的女婿,您一定会同意的。”
周崇礼一顿,眼眸沉沉的抬起来。
气氛一时凝滞。
贺松背脊忍不住紧绷起来,直到肌肉发酸,放轻了呼吸。
整个龙城都知道,大年初一法门寺第一柱头香,必定是周家烧的,这原本可能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是在现代化生活的今天,人们也总遵守一些老派的规定,年初一去寺庙烧香祈福好运,而头香成为权贵之间地位攀比的一种象征,法门寺年初一的上午,将近四十年里只为周家开放。
就算是戚今寒成为周崇礼未婚妻的那些年,就算周弼死了之后,戚家那个老匹夫也从未挑战过这个象征,直到今天。
而那声女婿,连法门寺方丈转述时都战战兢兢,如今戚今寒已经不再是周崇礼未婚妻了,那么戚家哪个女儿会嫁给周崇礼?
对于贺松来说,答案不言而喻。
这实际上是周家的家事,因为牵扯到周氏,又免不了计较背后的利益谋算,所以贺松只是等待着回复,视线恭顺的低下来。
他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戚月亮,未经允许,贺松一直以来多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在暗地里等候着,那个年轻纤弱的女孩长了一张和戚今寒十分相似的脸,这几乎是共通的认知,她们是同一个母亲和父亲,血脉之中没人比她们更接近,然而她们又是不一样的。
戚今寒是骄傲热烈的玫瑰,她是真正用千金富贵养出来的贵女,戚月亮固然美丽更甚,仍觉好似海上明月光,虚幻而不真切,仿佛触碰就会破碎,不知晓是否如此,周崇礼很纵容她。
通俗理论上的金钱、特权、地位似乎满足不了戚月亮,又或者说,那些并不是她所需求的,她眼眸总是空茫的,畏惧和排斥外界,再多的物质也填补不了戚月亮心脏的破洞,这让周崇礼一开始有些为难,他习惯用财富达成一切,这一点在他曾经的未婚妻身上就体现的恰如其分,但戚月亮明显是有区别的,她落着泪,等待着,导致周崇礼会放下他以往的规则,无可奈何的选择去拥抱她。
是因为美色吗?她和她姐姐那么相似,又是男人都喜欢的柔弱易碎,周崇礼在戚今寒身上找不到大男人的感觉,所以选择了完全依赖信任他的戚月亮吗?可是戚今寒曾经也是爱他的,也有很多女人妄图勾引周崇礼,甘愿为他洗手作羹汤,像他这样的男人从来不会缺女人投怀送抱,但周崇礼从未动摇过。
“我好像已经大半年没有去见他了。”周崇礼说道:“在过年之前给我预定一个餐厅,我会亲自给他打电话。”
贺松注意到他的眉头依旧微蹙着。
他在离开之前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周崇礼,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冷静端正的坐在办公桌后,一切事态尽在掌握之中的情状,但是贺松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周崇礼依旧放弃了以往的规则。
难道他爱上了戚月亮吗?
连贺松都显得诧异,很快又哑然失笑,周崇礼怎么会爱上戚月亮,他也许会娶她为妻,但还要大方到把爱情也赠与那个怯弱单薄的女孩吗,戚今寒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责任与爱情从来不是买一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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