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异起身推开一点窗，烟蒂忽明忽暗，缓缓凑近窗沿，风扑过来，将那火星催得炽盛几分，还没燃尽，雨落在上面，“噗呲”一声，便灭了。
他回头，低声说：“我更倾向于是王志勇干的，这恰好和之前那条‘他有一本笔记本’的线索对上了，符合逻辑。他先筛选，做标记，然后引去美容院，美容院再做筛选。”
“可美容院我们没查出什么。”小陈说。
“那就继续查。”沈异转而问：“她做美容的过程跟你详细说了吗？”
“说了，跟其他美容院大差不差，先拉近乎，然后推销办卡之类的，我认为没什么异常。”
“你确定？”
小陈犯难，讨好笑笑，“沈队，这没法儿确定，女人都光着进去，男人只能在外头等着。不过你放心，我觉得江梅没胆量说谎。”
沈异点点头，“王志勇没再联系她了？”
“没有。”
眼下的困局，足以让人感到颓丧，沈异压力很大，继续查下去，万一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些投入的人力，耗尽的心力，岂不全成了笑话。
他倒不是怕挨批，只是不想这么多人跟着他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打转。
可要是不查，那些巧合又怎么解释。
他微不可察轻叹，落在梁月耳朵里。
江梅哭够了，起身进了卫生间，里头很快传来水声。
沈异和小陈也继续就案子讨论起来，正分析到字母和数字代表着什么含义，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眉头一皱，快速冲过去。
江梅手持一面小镜子支在脑后，镜面微微倾斜，而她这副略显笨拙的姿态，全然映在墙上那面大镜子里。
她颔首低眉，惊喜道：“洗干净了！”
沈异和小陈相视一眼，均松了一口气。
江梅放下镜子，拨开两人说：“你们走吧，我没事了。”
她沉着脸，还在为刚才的事儿生气。
再待下去，确实也没什么用，沈异牵起梁月，朝门口走。
江梅突然出声，“你也走！”
这话是冲小陈说的。
小陈懒懒坐在沙发上，“走不了，还没完事儿。”
“你们到底想干嘛？”江梅发火，拎起沙发上的抱枕往门口掷，“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做了，剩下的不管我的事，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别在我家。”
沈异脚步一顿，捡起那只抱枕，他走回去，眼神带着几分凌厉，“不配合是吧？”
江梅当下就怵了，“我 、我是有事儿，你们跟着我不方便。”
“你有什么事儿你，又想出去做不法交易呢？就不能歇歇？”小陈摇摇头，嘀咕道：“真是屡教不改。”
“什么呀！”江梅扬起嗓门儿，“我明天要跟一个姐妹去南山市。”
“还不老实。”小陈眼睛一瞪，“你手机在我这儿呢，谁给你发信息我一清二楚。”
“真的，今天在美容院我都跟人约好了，明天还在那地方见。”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人都愣了，小陈有些心虚地看了沈异一眼。
沈异放下抱枕，“你今天在美容院碰见熟人了？”
江梅被凝视得浑身发毛，点点头，又摇头，“也不算是熟人。”
“什么意思？”沈异往前几步，脸色严肃到有些骇人。
“就、就她也是在那里做美容的客人，我们就聊了几句。”
小陈看沈异一眼，紧急出声，“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不是说了要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江梅反驳，“你只说了工作人员，没说其他的啊。”
小陈：“……”他哀叹一声，跌坐回沙发。
沈异回头看了梁月一眼，梁月明白他的意思，回到窗边椅子坐下。
轻抬下巴，沈异沉沉开口，“把你和那个女人的聊天内容详细说一遍。”
江梅咽了咽口水，“可她也是客人啊，你们不是只让我注意美容院的工作人员吗？”
小陈有了火气，“你说不说？”
江梅看向沈异，哽咽着开口，“房间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她长得特别漂亮，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就朝我笑，我脸一下就红了，你们不知道，女人也很爱看美女的。”
“她问我是第一次来吗，我说是有人介绍来的。又问我是哪里人，多少岁了，我本来不想告诉她的，可一看到她的脸，就都忘了。我夸她漂亮，她说我也很漂亮，我说我的嘴唇不够饱满，她说她知道一个地方做整形做的很好，可以带我去，我立刻就同意了，说完才想起来手机还在他手里。”
江梅指了指小陈。
沈异轻抬下巴，“接着说。”
“我向她撒了个谎，说手机在外头男朋友手里，一会儿出去了再加联系方式，没想到她直接说不用，她说她明天就在美容院门口等我。”
江梅像陷在回忆中，迷蒙着一双泪眼说：“你们不知道，她身材也特别完美，我羡慕她，喜欢她，也嫉妒她，当下居然有冲动，想伸手摸一摸，捏一捏。”
一阵沉默过后，沈异开口，“没了？”
江梅吸吸鼻子，“没了。”她嘴唇嘟起来，似乎有些不服气，“你们干警察的就没错过？我看是你们太疑神疑鬼了！反正我觉得她没问题。”
“你们约的几点？”
“十点。”
沈异带着梁月回到车里。
虽然事情有了进展，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欣喜，反而有一种耐心即将告罄的焦灼与疲惫，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若是查不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有任何问题，那就到此为止，他会立刻逮捕王志勇。
至于那三起命案，只能先搁置，再另寻突破口。
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雨势渐小，沈异对梁月说：“我先送你回旅社。”
“那你呢？”
“我回趟南山，跟小伍碰一面，他还在查美容院。”
“带上我吧。”梁月说：“查美容院，我可以帮上忙的。”
沈异其实不想梁月被更深地卷入这起案件中，纠结之色凝在脸上，他没做声，缓缓将车开上马路。
行驶了十来分钟，他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行动之前我会赶回来。”
梁月看出他有些颓丧，原来他也并非无所不能，也有被案子折磨得束手无策的时候。
她迟疑搭上他手背，“带我去吧。”
沈异眨眨眼，满脑子都是她几个小时前对他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她真是一个坏女人，坏到不屑于在他面前伪装，一边对他说扎心的话，一边又触碰他。
握住方向盘的手骨节凸起，沈异想表现得冷漠一点，可他完全做不到。
“你在犹豫什么？”梁月问。
“我……没什么。”沈异妥协，“你想去就去吧。”
两人在早上十点到达南山，同一时间，江梅从雾水县开始出发。
小陈开车远远跟着监视。
与于雾水县不同，南山晴空万里。
沈异将车停在一家早餐店门口，刚下车，小伍就迎了上来。
“我点了餐。”
三人吃完早餐后，沈异对梁月说：“你去买瓶水好吗？”
梁月识趣离开，她在便利店里磨蹭了好一会儿，出来后，小伍已经不见了，只剩沈异站在车旁，看见她后，便招了一下手。
梁月走过去，递了一瓶水给他。
“先上车。”沈异说。
沿路不好停车，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车位，那位置在一棵树下，阳光软软洒下来，漏进树叶缝隙，铺在地上。
梁月主动问：“你同事去哪儿了？”
“他还有其他事情。”
“我们待会儿去城南安颜美容院的总店。”
沈异拿出一支笔，“小伍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志勇用的那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一赌。”
梁月背过身，将外套褪到臂弯处。沈异撩起她的头发，“头低一点。”
梁月顺从低下头，后颈上传来凉凉的，痒痒的触感，她随着他的动作默念。
“A——7——0——1”
沈异套上笔盖，俯身，对着她颈窝极轻极缓地吹了口气。
梁月肩头紧绷起来，她闭上眼，轻轻咬住嘴唇。
沈异突然出声，“很痒吗？”
“没有。”梁月倏地睁开眼，说：“只是有点凉。”
“凉吗？”沈异话音极淡，“我还以为是热的。”他拉开距离，坐回原位，眼睛直视前方，启动车子。
路上，梁月问：“用同样的编号，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不怕。”沈异说。
梁月猜测小伍一定给他带来了某些好消息，所以他才如此激进。
城南那家安颜美容院开在一条并不起眼的冷清街道上。
下车前，梁月顺手将自己那支手机关机塞进了车座缝隙里。
沈异带着她推开店门，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她谎称自己脊椎不太舒服，工作人员推荐了一个项目。沈异不多言，付款后往沙发上一坐，问：“有喝的吗？”
“有的有的，您要喝什么？”
“咖啡。”
到入口处，工作人员果然表示手机禁止带入。
梁月和沈异对视一眼。
“你帮我拿着吧。”
“好。”
沈异把手机揣进兜里，他三两下把那杯咖啡喝干净，而后便表现得和所有等待女人的男人一样，无所事事地左瞅瞅右看看，一刻也不停歇。
他倚在前台，一边跟前台小姐搭讪，一边瞄了瞄电脑屏幕。
前台小姐不时应一声。
“麻烦再给我一杯咖啡。”沈异忽然说。
前台小姐调侃，“喝多了不怕睡不着啊？”
“我现在被迷得晕头转向，太需要咖啡提神了。”
沈异说完这话后，心底一阵恶寒，他自己都快吐了，还要表现出沉醉享受的模样，满脸写着“油腻”二字。
前台小姐脸红扑扑的，她起身，接过杯子离开。
沈异指尖勾了勾眉毛，耐心等着。约摸过了两分钟，一杯醇香咖啡再次递到他眼前。
沈异笑笑，接在手里。
下一秒，手腕极轻地一抖，他佯装被烫到，毫不犹豫松了手，杯子砸在桌面，“咚”的一声，洒出的咖啡不仅打湿了电脑，也打湿了前台小姐的衣服。
沈异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你先去换衣服，我来处理就好。”
说着，他绕进前台，刚拎起键盘，身后就响起一道女声。
嗓音干脆，咬字利落，语速快却清晰，“怎么了？又毛手毛脚了？跟你说了很多次，要细心一点！”
“店长。”前台小姐退到一旁，怯怯的，欲言又止。
沈异转身，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出现在视线中，看年纪应该不小了，但保养的极好，一身米色套装，一颦一笑都透着几分风情。
想必这就是安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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