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缓慢转身：“没事……”
无论看这张脸多少次，时念都会感慨，原来小说里十四五岁就美得倾国倾城是真的，15岁的他会迷恋这张脸，25岁的她会怜惜这张脸。
时念从前羞于和人对视。
带她的师傅说：“你就大大方方盯着他能怎样？会少块肉吗？别人看你眼你都害羞，你这样怎么管好手底下的人，怎么管好这家店？”
后来，时念强迫自己直视对方眼睛，再后来，这已经是种习惯，不需要刻意维持。
直视对方眼睛，一是显得自己光明磊落，二是为了更好的观察。
淮序眼睛生得极深邃，瞳孔很深，像化不开得墨，一双桃花眼应是天生含情，可现在流出的是宁静深沉的一汪冰泉。
目光并不锐利，可能因为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毫无威胁的小姑娘，这双眼里盛满了疏离，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只是表面温和。
这是时念重生后，第一次长时间注视他的双眼。淮序表现出来的冷漠，和她记忆里那个向来待人温和有礼的少年，除了长相一摸一样，性格脾气迥然不同。
他是因为被人一路跟着，不高兴了？
还是一直都这样冷冰冰，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小看不出他的冷淡……
“为什么跟踪我？”语气还是很平静。
没有因为被跟踪，感到被冒犯，继而大发雷霆。
也没有因为被陌生人跟踪，而惊慌失措，当然，谁会因为被15岁小女孩跟踪而胆战心惊呢。
肯定不能承认自己在跟踪啊，搞得她好像有什么怪癖一样。
“不是跟踪……”时念摆摆手，慌忙否认，“……好吧我承认，是跟了你一段路，可后面我不打算跟了，但是你七绕八绕我就迷路了，又害怕走丢找不到出口，只好继续跟着你……”
她反而把自己放在了“弱势”一方，企图蒙混过关。
淮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跟踪我。”
语气很冷漠，时念感觉他不是在要一个原因，而是像大家长在小孩犯错后，不想听狡辩，只想听那句：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那现在，如他所愿道歉承认错误?
时念拿不准主意，面前这个男孩子和自己记忆中的小白花白月光，简直判若两人，平生头一次被个小孩镇住，有种在大领导面前做述职报告，被挑各种毛病的感觉。
一个男性如果生气了，通常有三种程度——依次为“有点小情绪”、“真生气了”、“发大火”。
淮序不至于因为被尾随而真生气，况且她也没做实质性的什么举动，也构不成什么威胁，顶多是在睥睨天下、唯我独尊、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中二时期，被陌生人肆无忌惮地尾随，有被冒犯到。
那有点小情绪时，该怎么做？道歉是用不上的，哄一哄、夸一夸、捧一捧，满足他渴望被关注的傲娇心，就行了。
“其实是……”时念故做扭扭捏捏，难于启齿般说道，“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请教下你的学习方法……毕竟你很少来教室，我担心下次还有没有机会问你……所以淮同学，你学物理有什么方法吗？我物理成绩太差了，怎么也提不起来，要是能从你这里学到一点，哪怕是一点都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也不至于每次都考这么差，还要被请家长，真的很丢脸……”
面前的男生没有说话，像是在消化这段文字。
时念不禁怀疑，哪句话有问题吗？还是淮序不喜欢有人捧他？
淮序目光扫过她全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有一会儿，淮序开口道：“我的学习方法你不适用，想提高成绩就多刷题，没有捷径可走。”
“我带你出去，跟踪尾随可不是个好习惯，以后不要这样了。”
说完，淮序转身就走，也不管她什么反应。
看吧，她说什么来着，哄男人就跟哄小孩一样，用上糖衣炮弹就对了。
时念轻呼口气，跟上他的脚步。
巷子很窄，大概能容纳三个人并排行走。时念直白地盯着淮序后背，或许是视线也有温度，前面的人回头看了一眼，时念下意识撇开脸。
淡淡的衣物香氛味飘过时念鼻尖，从时念的角度看过去，男生的背影像坐小山丘，格外开阔。视线落在他肩胛骨下方，干净整洁的校服覆盖修长匀称的背部。
发尾修剪整齐，露出一点白皙的颈部。
夕阳从他前方照来，在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时念笼罩在其中。挺直的脊背，姿态放松，像一颗沐浴在晨光里的青竹，让人莫名感到沉静、安定。
时念小时候跟着他哥上蹿下跳，她爸生怕家里再出个混世魔王，刷刷给报了一年书法课。
孩子的天性是爱玩，哪能静下心好好练字。
那时，老师说了什么，好像是——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1）【出自道家-清心决】
时念心躁，容不下清净，也生不出智慧，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事业，总是焦躁，对外物的渴望只增不减，内心的宁静一点点缩减。
有一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变成了被**操控的野兽，控制不住成了傀儡。
此时此刻，她却突然回想起老师说的这话，她想，她做不到清心如水，但有人能做到，她只需要守着这个人，守着这片净土，就已隔绝世界纷扰。
沉默地拐了几道弯，没记错的话，很快就要出巷子了，时念想说点啥，又不知道说点啥。说起来这十年的暗恋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自娱自乐，连对方的爱好喜恶都不清楚，导致现在想聊聊天还得琢磨用什么话题开头。
淮序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大，时念落后几步跟着，踩着坑洼的水泥地，发出“沙沙”声音。
又拐过一道弯，一阵粘腻的女声飘过来：“哎呀～别在这嘛～”
那声音像钩子，打破了巷子里原本沉闷的寂静，带着点撒娇，又半推半就的意思。
时念偏头，朝声音来源望去——前面两个人影叠抱在一起，紧紧贴着斑驳掉皮的墙壁。一个染着黄毛的脑袋正埋在怀中女孩的颈窝里，女孩穿着短裙，细腿扎眼，咯咯地笑，手在黄毛背上抚摸着。
旁若无人，空气仿佛被他们搅弄得黏稠起来。走在前面的淮序脚步明显一顿，身形微滞，没有像时念那样好奇张望，冷冷扫过那对交缠的身影和旁边布满污渍霉斑的墙壁，眉头蹙了一下。
淮序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一个明确的距离，像在等这块散发异味的挡路石自行挪开。
黄毛察觉到有人经过，埋在女孩颈窝里的头抬了起来，不耐烦地瞥向两个不速之客——两个穿校服的高中生，还是一中的。
黄毛“啧”了一声，被打扰到兴致很不爽。
前面的男生面无表情双手插兜，一副专属于好学生不受混子待见的欠揍表情，后面的女生……
黄毛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流里流气的弧度，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戏谑，在时念脸上转了一圈，又意有所指地低头看了看在怀里低笑的女孩。
时念看到黄毛的脸后，皱起眉头，手指微曲。
他怎么在这？
油腻猥琐不分年龄，时念冷眼对视，目光落在黄毛怀里的女孩脸上，大眼睛白皮肤，挺漂亮一姑娘跟个混子瞎闹，还在这种地方……
僵持了十几秒，黄毛见二人并不识趣，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很是不屑。
其中一个还散发着让他莫名不爽的“干净”气场，另一个嘛，死对头的妹妹，刚出来没去找她算账，今儿她出门没看黄历，碰上了只能自认倒霉。
黄毛松开怀中女孩，身体一转，横在路中间，眼神不善，满脸写着“算你们不走运”。
淮序看着嚣张跋扈的黄毛，道：“让开。”
黄毛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你让我让开？好学生，你怕是没搞清楚状况！趁你爷爷我今天心情还不错，给我滚后面去。”
时念想，后面是死胡同，饶是淮序想往回走都不行。更何况，看这架势，他并没有服软后退的意思。
“看你这架势，是不滚了？”黄毛双手插兜，上前一步，“哦对咯，今天不儿情人节吗，你跟这小妞跑来约会，挑个没人的地方，还以为好学生都品行端正不乱搞，没想到也是耐不住寂寞的哈哈哈——”
黄毛说最后一句时，跟短裙女孩对视一眼，狂笑出声。
“我说妹妹，你放学不乖乖回家，在这里跟野男人乱搞，你那爱装逼的哥知道吗？你当片警的爹知道吗哈哈哈——上次那小子说什么——我妹妹考上了一中，跟你们这些垃圾不一样，我看着不是一样吗，乱搞的地方都和垃圾一样。”
黄毛这话是对时念说的，嘲讽着越走越前。
在他想绕过淮序时，被一把拦住。
黄毛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手，刚想挥开，又被重重向后一推。
“靠——你他妈想死？”猝不及防被往后推了一截，黄毛怒目圆睁，企图靠着身高优势和唬人大嗓门震慑住面前挡道的男学生。
淮序不为所动，像极了身怀绝世武功藏而不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隐士高人。可时念知道，他哪是什么高人啊，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以智取无法强攻啊。
这举止在黄毛看来，不过是为了保护心上人强装的英雄气概，不愿意在女朋友面前丢脸。
黄毛“切”了声，不屑地摆了下头，说：“小兄弟，我懂，想保护心上人啊，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再说——我也说了，今儿心情好，只要你把她拿给我操|操，我保证不找你麻烦——你出去打听打听，城南片区这片是谁罩着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牛大粪，别满嘴喷粪了，法治社会你当在演电影啊？”时念实在听不下去了，只想让黄毛别跟淮序起冲突，挑黄毛痛处说。
果不其然，黄毛一听炸了：“我□□|妈|逼，你个被人|操|烂|的贱|逼，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我已经报警了，在你弄死我之前，会先被关进看守所。”时念其实没报警，她手机都没带上哪报警去。
时念不动声色寻找趁手的武器，安抚淮序道：“没事的，待会你先走，在小吃街找几个摊贩来帮忙，跟他们说是派出所时民警的女儿被混混堵住了，他们会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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