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早自习的时间比之前上学提前了半小时，但好在是夏天，醒来是火辣辣的天光大亮，总好过冬日里湿冷沉闷的阴云。
孙嘉棠几乎一整晚都没合眼，早起的时候甚至闹钟都没响，她就已经起床换好衣服了。
今早她脑子昏昏沉沉的，没什么胃口，路过往日的早餐摊也没买早饭，径直去了学校里。
“早上好。”未萍看见孙嘉棠从后门进来，走近了被她吓了一跳：“你这个黑眼圈是怎么回事？昨晚熬夜了吗？”
孙嘉棠趴到桌上：“嗯，我熬夜学习了。”
“要是真的这样，那我会多念几句阿弥陀佛的。”徐页清一边背英语单词，一边说。
也许是今天孙嘉棠的脸色真的有些差，早上的两节课都是懒懒地趴在书桌上，甚至偶尔还闭了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徐页清难得没有“管教”她，只是默默做好了自己的笔记，打算让孙嘉棠回头抄过去。
孙嘉棠其实也没有睡，她只是趴在桌上，一直看着前桌穆因露出来的小侧脸出神。
这张脸她盯了许久，确定和昨晚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只是到了白天，“潮汐”又变成了“穆因”；有点轻狂的表情，变回了木头脸。
甚至穆因来的时候，和未萍打了招呼，却也没有和孙嘉棠多说一句。仿佛昨晚的一切，就像是孙嘉棠的梦境。
要不是孙嘉棠膝盖上还留着昨晚摔伤的血痂，她大概都要怀疑是自己弄错了。
但孙嘉棠不敢去问穆因，她打不过她，也跑不过她。
高三的誓师大会时间选在了第二节下课的大课间，连着整个第三节课。今天的课间操取消，徐页清和未萍提前出了教室，和其他几个班委组织着去校门口迎接学生家长们，负责把他们带到操场上，各个班级的位置去。
孙嘉棠跟着任代代慢吞吞也和大部队一起去了操场上，等学生家长陆续进来以后，任代代去了她妈妈身边，就剩孙嘉棠一个孤零零的在前面站着。
孙嘉棠个子小，平常按照队形，总是站在队伍的第一个。今天周围的学生身边都站了家长后，她形只影单，反而变得尤其显眼。
直到校长都开始站在台上讲话了，老黄才从后面悄悄摸到孙嘉棠身边的空位来，左看右看问：“孙嘉棠，你爸妈还没到吗？昨天你没跟他们说具体开始时间吗？”
孙嘉棠被太阳晒得正发懵，随口回答：“他们不来。”
“又不来。”老黄蹙蹙眉。高一下册开始，孙嘉棠的父母就明显开始对孩子不上心了，家长会经常不来就算了，这下可好，连高三誓师大会都不参加了。
只是孙嘉棠单得太明显，台上还有摄影机在拍。老黄朝后扭扭头，示意孙嘉棠：“那你先站到后面去，不要影响整个队伍阵容的整齐。”
孙嘉棠跟着老黄往后走，前面的同学就一个个地往前补了个位。等走到队尾以后，孙嘉棠才发现站在最后，没有家长来的人还有一位。
穆因。
两人无言地并排站着，前面的同学人高马大，将孙嘉棠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她只好低头看着影子，无聊地在心里默背了几个早晨徐页清背的英语单词。
知识就以这么诡异的姿势滑进了她的脑子。
校长的演讲又臭又长，讲到动情处还有些声泪俱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烘托到这里了，台下有些同学和家长也开始有些触动。
就在剧情要推进到让学生和家长“互诉衷肠”时，内心毫无波澜的孙嘉棠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可不想尴尬地在一堆泪人中间，和旁边的一张“木头脸”大眼瞪小眼。
她装作套鞋带一般地蹲下身，悄悄撩起了运动裤的裤腿，露出了膝盖上的一片血痂。那血痂看着有些多，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轻微擦伤，只有一处嗑得狠些。
孙嘉棠毫不犹豫，伸手揭了那块最深的，血珠顿时溢了出来。她瞧了瞧，又抠破了隔壁几块，看着差不多了，才回头报告老黄。
“黄老师。”孙嘉棠伸出腿来：“我的膝盖破了，想去医务室。”
“怎么搞的？”
孙嘉棠：“它自己就破了。”
“……”老黄瞪了她一眼，只好无奈地挥手：“快去。”
孙嘉棠裤腿也没放下来，立刻转身，“一瘸一拐”地溜了。
学校医务室离高三教学楼挺近的，一间教室大小，里面坐着一位女校医。孙嘉棠对这里熟门熟路的，进去后校医也没有惊讶，只是细声问：“又怎么了？肚子疼？还是头疼？”
孙嘉棠被她逗得一笑，装作委屈地示意校医看自己的膝盖：“我腿受伤了，要来上药的。”
校医点点头，手里捏起笔温柔地给她开单子：“那是得快点，再慢些伤口就要愈合了。”
膝盖这点小伤，校医帮忙擦了一些碘伏，止血后孙嘉棠“自觉”地躺到了里面临时的病床上，床帘拉了半阖，伴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孙嘉棠这才觉得放松了下来。
高一过后，她就是校医室的常客。最开始她只是听不进去课，便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老黄把她送来校医这里，她还有些怕被戳破谎言的担心。
结果那次校医却告诉老黄，孙嘉棠是有些低烧，老黄便批准她在这里休息了两节课。她在这里听着蝉鸣，还有校医时不时写字的刷刷声，竟然真的让她短暂忘记了家里的争吵，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后来她没再逃课，但总喜欢有事无事躲来这处，渐渐的一来二去，校医也习惯了这位“病人”。
孙嘉棠闻到外面不知道是什么花开了，花香淡淡的，她舒服地在床上翻了半个滚，又听见了外面校医室有人进来了。
校医的笔停了，“同学，怎么了？”
“头有点晕，可能有点中暑。”
声音轻轻的，像雨滴点在泥土上的声音。
沉闷、稳重、又令人心安。
孙嘉棠撩开那半阖的床帘往外探了半边的头，果然，是穆因。
校医给穆因拿了一支藿香正气液，那个味道孙嘉棠闻不来，穆因却面不改色地喝进去了。
“里面还有一张床，进去躺着休息一会儿吧。”校医说。
医务室只有两张床，穆因骤然走进来，猝不及防地和探头的孙嘉棠撞了个正着。
孙嘉棠只觉得脸上有一丝烫意，怪尴尬的。但她这个人好面子，只好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躺回去，没话找话地说：“你也……不舒服啊？”
“嗯。”穆因躺到了另一张床上去。
和“穆因”说话，还是第一次。
孙嘉棠仔细品了品这个“嗯”，听起来既不生疏，也不熟络。
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和穆因不熟，但孙嘉棠和“潮汐”确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潮汐知道孙嘉棠的任何秘密，同样的，孙嘉棠也了解潮汐的任何苦恼。
她乍然想起，潮汐曾在深夜里跟她讲述，她的父母是省内顶级教师，又是老来得子，于是从小便对潮汐严格有加。在近乎苛刻的成长环境里，潮汐袒露过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同龄好友。
孙嘉棠悄悄借着翻身又看了一眼隔壁的穆因，穆因很规矩平整的躺在床上，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腰间，像是在闭目养神。
“天才”、“学姐”、“学神的光环”。
这些关键词在穆因身上，都离孙嘉棠太远了。
也许正因为这些标签，穆因来到新的班级时，班级里的其他人也不敢随意靠近打扰她。反正大家本来也有自己的小圈子，自己的好友。
孙嘉棠更是如此，她在班级年级里人缘很好，就算在家里环境压抑，她也能在其他环境里得到快乐。
但穆因呢，孙嘉棠想。
就算穆因以前有要好的同学，现在她也是孤身一人来到了新的班级里了。
她有没有在某些时刻里会觉得，除了学习以外，没什么东西值得她在意了。
孙嘉棠心里又一闪而过了昨晚的潮汐的脸，虽然和穆因长得一模一样，但她会笑，好像，活得要比穆因要自由许多。
孙嘉棠光顾着想，全然没注意到穆因什么时候醒了。穆因的头偏过来，很平静地看着孙嘉棠。
不是冷漠的、学霸的、有距离感的眼神。
也许穆因从来都没有过那种眼神。
“穆因……”孙嘉棠鬼使神差地开口了。
穆因：“嗯？”
孙嘉棠眨眨眼：“你知道多重人格吗？”
穆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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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誓师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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