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里混着金盏花膏的淡香，林月峋盯着床头柜上两封并排放置的家书。江时越用没受伤的手拿起钢笔，在牛皮纸信封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闪电：“这样就像被雷劈过，不用拆了。”
“幼稚。”林月峋嘴上这么说，却接过笔在另一封信上画了轮缺角的月亮。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窗外传来篮球撞击篮板的闷响——是替补队员在加练。
“陈评委后天来学校讲座。”江时越把钢笔扔到一边，忽然凑近他，“到时候我们把画抬过去，直接堵他办公室。”少年身上的阳光味混着药膏气息，让林月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我的画还没画完。”他看向画架上那张未完成的《时光与光》，山岩缝隙里的月光刚染上第一笔钛白，“而且你腰伤没好，不准乱跑。”
“谁说要乱跑？”江时越掀开被子坐起来，后腰的纱布被牵扯得微微发红，“大不了我坐轮椅去，你推着我，酷不酷？”
林月峋看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上周在画室，他也是这样兴冲冲地说要带新颜料来，结果第二天拎着袋橘子出现，说“颜料店关门了，橘子补充维C”。
“先换药。”他从抽屉里拿出棉签和药膏，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温书学姐那样严肃，“再乱动伤口发炎，别说见评委，连决赛都打不了。”
江时越乖乖趴下，校服被撩到后腰。林月峋撕开纱布的动作很轻，却还是让少年闷哼了一声。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红，显然是昨天比赛时抻到了。
“你|妈……”江时越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枕头里，“是不是因为你爸才反对你画画？”
林月峋的手顿了顿。棉签上的药膏滴在床单上，晕开个淡黄色的点。他想起父亲生前总把他的画贴满书房，说“我们月峋要当大画家”，直到那场车祸后，母亲把所有画都烧了，说“画画害死了他”。
“她觉得画画不吉利。”他低声说，把药膏轻轻抹在伤口周围，“其实是她自己害怕。”
江时越没再说话，只是把脸转向窗户。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后颈的绒毛上，像镀了层金。林月峋看着他紧绷的背部线条，忽然觉得这道伤口像道桥，连接着两个被家庭困住的灵魂。
“我爸以前也爱看我打球。”江时越的声音很轻，“后来他生意失败，就说打篮球是浪费时间。”
调色盘被遗忘在角落，里面的钛白颜料已经干结。林月峋用棉签在江时越伤口边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药膏的凉意在皮肤上化开。
“等艺术节结束，”他忽然说，“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江时越猛地回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看海？”
“嗯。”林月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我爸说过，海面上的月光特别亮，像撒了一地碎银子。”他没说出口的是，母亲烧掉画的那天，他躲在海边画了整夜的月亮。
江时越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起来：“好啊，不过得你请我吃海鲜，我没钱。”
“小气鬼。”林月峋转身去收拾药箱，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窗外的篮球声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蝉鸣，一声接一声，像在为某个未说破的约定伴奏。
床头柜上的两封信被画上了月亮和闪电，像两枚盖了邮戳的契约。而调色盘里干结的钛白，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仿佛预示着，当月光与时光真正交融的那天，所有未拆的过往，都会被晒成透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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