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缺恍惚地走出院子,已然六神无主,该怎么办,如何办,没半点主意,只道不能再待在这儿。
“和王急着去哪?”墨星辰率人拦住他的去路。
“墨星辰!”叶无缺咬牙切齿地念着面前之人的名字,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人,怒道:“朱南、安之然、季禾,你们几个竟敢背叛孤。”
“王上意图枉送数万将士和百姓的性命,臣别无它法。”安之然跪在地上,羞愧不已。
朱南跟着丞相跪下,坚定地道:“倘若有半分胜算,都不会是如今的局面,臣有罪但无悔。”
叶无缺踉跄地后退,被门栏绊倒,跌在地上。
“传令下去,运粮进城,赈贫济乏。”墨星辰道,几个侍卫离队去传令,他继续道:“朱南你们几个想继续跪在这跟他认罪,还是去城中为百姓和将士们做点事?”
安之然向叶无缺重重叩首,起身道了句,“谢辰清王”,便往行宫外走去。
朱南紧随其后。
“找个地方先关起来。”墨星辰吩咐道。
“启禀辰清王,王后、王子、还有公主都在这院子里。”
“哦?你是?”
“小人季禾,任郎中令。季是月季花的季。”
“是你啊!他们交由你看押,可能做到?”
“小人甘愿为辰清王效力,肝脑涂地。”
“好。暗影你留下。”墨星辰率部分人离开行宫。
程澄紧跟在他身侧。
城里东南西北以及中央位置,共架起十几口大锅,熬稀饭、蒸馒头,还有一处发放米面的,百姓们可以自行领些回家做。
城里的人除了饿得不行,没大病。吃上顿饱饭,便精神十足。
将士们知道败了,但能活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和王昏庸无能,在他们尽职守城时,他却醉在美人乡,在他们饿得吃虫嚼草时,他却有粮吃有肉食。
如今他们更想回家,看看那个已经被墨军占领的故乡是否安然,盼望家人皆可安好。
入夜,墨星辰、陈迩、月沐、陆子峥,外加安之然、朱南在城中一处客栈议事。
程澄去城中的药铺买药材。半路碰上韩凛的营队在城中煮饭,拐了来当苦力。
“我说你都要把人药铺搬空了,到底要干嘛?”韩以游肩上扛着麻袋问道。
程澄很是无语他如此浮夸,道:“你拿回来的那坛蛇血再不入药就要废了。”
“那些血能做什么药?”
“解药,专解各类蛇毒。”
“等你做好了,能不能分我点?”
“分你十颗,够不?”
“够够,足够了。”韩以游甚是开心,甭管用不用得着,总之要备着,“你看那边是不是有火光?”他指着远处道。
“那个位置……好像是行宫。”程澄琢磨着,“咱俩过去看看?”
两人赶到时,果然是之前来过的行宫里的寝殿烧了起来。
“怎么没人救火?”她拉过围在院外的士兵质问。未等他回答,院内传出怒吼声,“叶和,我王淑婉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不是属下们不救火,而是那位王后不让人靠近。”
“暗影呢?”
“在里面。”
她看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人,叶无缺亦站在院中。一个女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站在燃烧的屋子前,正是王后。
暗影和季禾站在院边,她走进院内站在暗影旁,韩以游扛着药材跟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面对那些个贱人的时候,不是很能说!”
“你疯了,谦儿呢?”
“叶谦、叶语,他们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就得死。”
“你说什么?”
“说什么?我在问你,我在你心里算什么?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王宜晗像疯了似的又哭又笑,匕首在脖颈处划出伤痕,鲜血缓缓流。
“嫁你之前,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嫁你之后,我整颗心都掏给了你。可你呢?叶和,你可对得起我?舞妓乐坊,迎妃纳妾,这后宫何时清静过,你又何时宠爱过我!
“呵呵呵呵……可我呢?被你如此冷落,仍是一心一意地爱你,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当一个受万人爱戴的王后,贤慧、端庄,可谁能明白那一个个孤枕难眠的夜。
“我恨……我恨她们所有人,所有从我身边夺走你的人。”
“孤只想知道谦儿在哪?”
“我不会让他们跟你走的,王上留我在这,他们就要在这陪着本宫。王上留下来陪着宜晗可好?你会知道我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你简直是疯了!”
“后宫的嫔妃死光了,妾身独得恩宠,开心极了。
“不……不……你们该死,与我无关。哈哈哈,是我杀的又如何,谁让你们全都该死。王上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不对,还有个不入流的娼妓,哈哈,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爬到本宫头上。
“王上,来,妾身带你去见谦儿、语儿。他们正在屋子里陪王上的子嗣玩耍呢。”
“孤的子嗣?”叶无缺不明所以,他只有叶谦、叶语两个孩子。
“叶晓、叶释、叶璧,还有没来得及起名的,他们都在里面。”
叶无缺傻了,她提及的都是他死去的孩子,“你这个毒妇!”
“对,她们都是毒妇、贱人,王上终于明白只有妾身才是最爱你的人。你听,谦儿他们在屋里喊父王呢。”王宜晗伸手指着他。
叶无缺没听到半点声响,但他断定孩子就在正着火的屋子里,他推开那个疯婆子,大步冲进屋子,里面烟雾弥漫,喘不上气,睁不开眼。
没等找到孩子们,他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正中心脉。
他用力推开她,伤口不断流血,抄起手边的烛台,想砸死这个毒妇,刚刚举起准备用力,一头栽倒在地上,瞪着眼睛,抽搐两下,不多时便没了呼吸。
王宜晗嘴角擒笑,拖着他到床边,上面躺着两个早已断气的孩子,她满意地微微一笑,举起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脉。
等火势被灭,屋内四具烧了部分的尸身被抬了出来。
看着两个孩子,程澄内心百感交集,“爱不爱你又如何,孩子做错了什么……”
她紧握的拳头被一只大手包裹着,侧身看过去,不知何时来的墨星辰站在身旁,他明亮如星的眼眸,熠熠生辉。
两人回了客栈,暗影负责料理行宫后事,韩以游背的一麻袋药材由侍卫接手后自行回了营队。
半夜三更,她躺在床上脑海里闪过的全是王后疯癫的场景,根本睡不着。干脆起身开始侍弄药材,蛇血和工具午后便运了过来。
她借了客栈的厨房磨药,手上的动作不变,思绪却早已神游太虚。
她从没想过爱一个人会疯狂到了那种程度,那到底是爱,还是极端偏执?
她只见过她这一次,却是极其深刻的一次,脑海里尽是她疯狂的模样挥之不去。电视里的疯子亦不少,却没见过像她这样,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的。
百转千回,她不停地想,以至开始思考自己的感情。
喜欢墨星辰是真的喜欢,是对别人没有过的,独一份的感情,她认为那是爱。在她的认知里,两人相爱便在一起,一旦有一方不爱了,那便没必要纠缠,好聚好散。
经过王宜晗这事,她怀疑自己如果到那时真的能轻易放手,是不是因为不够爱?稍微想象一下,他与其他女人纠缠暧昧的场面,即便是他心里装着旁人,她的心便像刀割般痛。
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并非不够爱!
每个人爱别人的方式皆有不同,而她的底线,便是再爱一个人,也绝不愿与其他人分享,到什么时候都做不到。
她亦做不出王宜晗那种极端的行为。
她宁愿自己躲起来,一刀一刀将那个人从心里挖出去,再慢慢舔舐伤口,直至伤口结上厚厚的痂,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即便伤痕累累,还是能活下去的。
“墨星辰,会有那么一天嘛?”她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哪一天?”
程澄吓了一跳,抬头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墨星辰,拍了拍脑袋,又揪了揪耳朵,嘴里念念有词。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她对面,“在想什么?这般忧伤?”
“你怎么来了?”
“去你房里没寻到,听说你在这,便来了。你还没回答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程澄抬头直视他,眼神赤诚且温柔,微微一笑道:“墨星辰,我是爱你的。”
墨星辰呆愣一瞬,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到了,随即嘴角压不住地上扬,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道:“我亦爱你”。
两人甜蜜对视,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香甜宜人。
大军编整两日,原陈迩、月沐、陆子峥带领的三大营合并成两营由月沐、陆子峥分管;原和叶军抽调少数兵马填补其它营的缺漏,其余兵力大部分仍由朱南掌管,小部分由陈迩带领与安之然协作重整纳入国土的曾名和叶国的领地。
季禾被墨星辰在城中处决,罪名是通敌卖国。
安之然曾问过他,季禾与他们同样卖国,为何独杀他,反留着他们,得了句,“方兴未艾尚有余地,穷途末路当寻生机”,还有两张字条。
他们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字条上的字迹他们认得,是季禾的!
占在他们的角度看,他们不悔亦不觉有错。他们有赴死的觉悟,却不忍心数万人陪葬,在无路可走时,寻求一线生机。
他们不想卖国,亦不想让众人无辜枉死。在生与死、战与降之间,他们选择了让更多人活着。
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们所作所为,对与错,自有论。
此时此刻,他们只求无愧于心,无愧对天地,即便人人唾骂亦不悔。
程澄这两日在客栈制药,没外出过,最终做了九十颗解药。她按约定以每颗十两金的价格,在柏叶城售出十颗,赠予十颗,并与医馆的掌柜达成了君子协定,赠送那十颗若遇到付不起钱的百姓来求药,分文不取。
君子协定,真遇上小人,自是没办法。
医馆的掌柜,虽是生意人,却称得上是君子。程澄亦是知晓他曾拿出家里的余粮与他人共享,才选择他家赠药。
全军出发前往星叶国,士兵逾十万人,走起来相对缓慢。新入军的士兵水平普遍比不上原有的,甚至跑不到半时辰便要掉队。
程澄重新回归曹有义营队,现在全军同行,相熟的那几人总要与王上议事,她不想每次都躲躲藏藏的,干脆离得远远的。
回归营队,她的兄长们甚是高兴,还特意抓了两只野兔庆祝。
几位兄长,她每人都送了两颗中蛇毒不怕万能解毒丸,亦送了钟平乐。
“小离起的这个名字果真一听就懂。”林木笑道。
“是吧,我想了好久呢。听说星叶蛇虫鼠蚁什么的比较多,你们记得要是被蛇咬了,流的血变黑了,吃一颗保准好使。”
“没变黑,用吃吗?”钟平乐好奇地问。
“血没变黑,说明蛇没毒,千万别吃……浪费!”她故意大喘气地吓他一下,最后两个字半晌才说。
“老弟你跟着王上可见着那几位将军了?”谌军问道。
“没有。”程澄摇头道。
“哎,还想你肯定知道将军都是谁了呢。”
程澄笑笑不语,她爱八卦,但军营重地,她怕祸从口出,知道也说不知道,不知道连说都不说。
“老四咋个被发配回营里了,犯错了?”曹有德问道。
“王上跟前的人够多了,少我一个不少,我自请回来陪你们作伴,够兄弟不?”
“好样的老四,咱兄弟几个总算团聚了。”
几人开心地吃着兔肉,侃侃而谈。
程澄的思绪飘到御仗里,不知道他此时在干嘛?肯定是没有兔肉吃就是了。
军队行至边境时,兵分两路。
墨星辰、陆子峥于两国交界处收回先前派遣攻城的一万兵马,直接进攻星叶领地,月沐、朱南带兵往东南方向,于墨月与星叶的交界入侵。加之先前已在沿岸待命的陈逸、幽司,墨月国大军分三线侵入星叶领地。
墨星辰的第一站柳叶城,大军压境,未等进攻,城墙上已竖起白旗。
百姓欢呼雀跃地欢迎他们的到来,还备了两份大礼。其一,他们齐心绑了城里新上任就作威作福的郡守和官兵;其二,他们贡献出所有余粮、果蔬、药材充当军资。
从前种的因,现在结了果,让人始料未及。
墨星辰处置了郡守和部分士兵以儆效尤,未收他们贡献的物资。
现在的柳叶城恢复生机,第一次来时尸横遍野的景象已不复存在。
有些面孔程澄还记得,不过没人认出她。这座城于她而言,过去是梦魇,现在是希望结的甜果,一切都生机勃勃,让人欣慰。
全军于此地休整一日。众将士在城外支起了帐篷。
程澄换了身衣裳偷溜进城做了笔小买卖,顺便买回一兜药材,坐在帐外磨。
“这城咋回事,打这么久仗第一回见。”曹有德深受震撼地叹道。
“这样多好,没有争战,就不会死人。”林木接着他的话说。
“谌三兄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午饭就来不及做了。”钟平乐摸摸肚子,感觉有点饿了。
“老三来不及,你小子做。”
“曹大兄,太看得起我了,让我做,天黑都甭想吃上午饭。”钟平乐自嘲道,转身看着旁边人道:“程离你去做饭成不,我饿了。”
“没空。城里饭馆多得是,饿了进城就是。”
“王上下令不让随便进城,谁敢像你似的,偷偷溜进去,万一被抓,一顿板子跑不了。”
程澄尴尬得低头磨药,不再搭话。
“随行军医都有药,小离做这些干什么?”林木问道。
“以后不知有多少硬仗要打,有空便做些,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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