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东方子羽心满意足地返回自己的寝宫,程澄则被东璃王留下来,明言有话要聊。
东方莫离看向清儿的眼神,踌躇不定。
在程澄看来,他貌似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随即闻了闻衣袖,反问道:“是不是我身上沾到臭脚味儿,没散尽?我俩被熏的已经闻不出什么了。”
“不是,没有。我不是想说这个,清儿……”
“不是臭味儿就好,有什么话直说好啦!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想再等了,我想让你当我的王后。”
“停!我拒绝。”程澄伸手叫停,甚至后退了一步,面对对方失落的眼神,她直言道:“我对你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这个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是知道……”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这世上男子,我见过无数,可这么多年,我从未对第二个人动过心,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也许你是喜欢我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这几个月你悉心照料我,不可能没有半点爱慕之情,不是吗?”
“你是我的朋友,突逢染病难医,难道我要任由你自生自灭?即便是陌生人,我都得拼力一试,何况我们是多年好友,又是生死之交。”
“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同时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合适的另一半,相伴终生,但那个人绝不会是我,我不属于这儿。”
“你知道嘛!在兰城的时候,我本来已经放弃你了。可这次,难道不是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吗?把你送到这来,让你医好我的病。”
“即便是上天给的机会,那一定是让你活着的机会,并非是我。否则你现在面对的一定不会是眼前这个我。”
“活着吗?父王不在,母后不在,我独活于世,有何意义?”
“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这是常态,但人活在这世上,本身就是意义,更不要说这一世的所作所为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影响。尤其是位高权重之人给这个世界带的影响远比普通人更深远。
“东方莫离,你是位仁君,这让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比星叶国的要幸福得多。再者说你还有小翊,不要光想着自己没有的东西,不如多看看你有什么!”
“可是没有你,即便我有全世界又如何?”
“你太高看我了……人生不会总尽如人意,总有些东西或者是人,不属于你。你是明白人,不是嘛!这个时候,人要懂得放弃,更要放下自己心底的执念。等你走过这段路,再回头看,就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澄靠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一个局外人般安慰他。
东方莫离眼底满是挣扎、犹豫、难过,全无半点光亮。他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着她的胳膊,瞬间将人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程澄被他的举动,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开始挣扎。
“别动”,他哑着嗓子说道,“清儿,让我抱一会,就这一次。”
她静止不动,肩头上一股温热感传来,她知道,那是眼泪。她伸手抚上他的背,轻轻拍着,肩头上的湿热愈发汹涌。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他打破沉默道:“你该去沐浴了,身上真的怪臭的。”
“啊!真的?”她再次抬起袖子想闻一闻,奈何中间隔着一个人,着实费力。
“是!”他松开自己的手臂,甚至做出有些嫌弃的动作,笑着拉开两人的距离。
程澄看到他眼神里的释然和暖意,微微一笑,甚至故意扇了扇衣裳,往外散臭味熏他。
彼此坦然而笑的刹那间,依旧是朋友。
自那日起,她不论是搬到小翊的寝宫去住,还是每日坐诊回来,他都不再介入。
除了日常事宜,她偶尔还要去趟城西,忙得也是分身乏术,两人只有午膳短暂的相见,再没别的空闲见面。
不过这午膳,倒是新添了一位太医同桌用膳,于这位而言,可谓是天大的殊荣和不小的进展。
时间很快便到了约定的日子,这日东方莫离散议后,程澄仔仔细细给他检查一遍,确认痊愈。
亦是这日,她驾着马车,离开了此地。
东方莫离站在宫墙上,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待马车见不到影,他还是伫立在那,久久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坐在马车上的人,可是乐开了花,被准出宫,他以前只能想想,如今真的实现了,心早飞到天上去,自由翱翔了。
“姊姊咱们去哪啊?”
“去南边,这个季节,最适合沿海的药草生长了。”
两人结伴而行,一路走走停停,每经过一座城一个村,都在马车外挂上王上亲书的“医者仁心悬壶济世”的条幅待上一两日。
两个月后,两人抵达傲天国南边的沿海城镇——青海城。
这座城很是热闹,海边停靠着许多渔船,渔夫们清早出海打渔回来,在沙滩整理网兜,家里的女人从旁协助,孩子们沿海踏浪拾贝自是一片片欢声笑语。
程澄喜欢天空和大海一望无际看不到头的样子,但比起天高不可及,她更喜欢海触手可摸。
听着海浪翻滚的声音,感觉全世界都变得纯粹清明了,何况这个时代的大海是干净蔚蓝的,没有杂物,更没有鬼子倾倒的核污水。
她们在沿海一户人家借了两间屋子,这户人家是一对夫妻,膝下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家中老人前两年过逝空出的房间没人住,便会偶尔借给外来人。
东方子羽第一次看见大海,雀跃得像个孩童,甚至与沙滩上其他小孩子打成一片。
等他玩疯了、跑累了,寻着她的身影,屁股拍在沙滩上瘫坐在她身旁,嘴里笑着抱怨,这群孩子太能疯了……
“姊姊,能不能多在海边住几日再走?”
“四日,不能再多了。”程澄盘算着两天采药,两天看诊,足矣。
“啊……”东方子羽有些失望地哀叹。
“这几日你随便玩,不用跟着我。”
“那怎么行,我是你的帮手,怎能只顾自己跑去玩。要是让兄长知道,肯定要被念的。”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又如何会知?”
“咦?姊姊说得有道理,那我不管你啦。”
“好。”
“女神姊姊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随传随到。”
“好啦,去吧。注意别往远处走,这大海里可不好捞人。”
“姊姊放心,我早通水性了。”
程澄在沙滩上坐了一会儿,便回了住处,问女主人借了桌椅,在院子外边的空地,支起临时的诊摊,挂幅坐诊起来。
她们这一路,走到哪看到哪。有时连个人影都不来,她们照例支摊坐诊;有时采药露宿在山里,那位锦衣玉食的王族贵子亦不曾抱怨一句辛苦,还有些乐在其中,像是外出郊游,看什么都新奇。
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开始点火做饭。
程澄收了摊子,给女主人帮厨。男主人扯着渔网在院里修补。
东方子羽提着桶牵着这家女儿的手,两人一起回来,桶里都是他俩捡的贝壳,还有几只不大的螃蟹。
小姑娘在院外就喊着,“贝贝和阿兄回来啦”。
这家女儿名唤贝贝,取意贝壳,这也是为什么她很喜欢捡贝壳的原因之一。
缝补渔网的男主人,宠溺地看着自家女儿,问道:“跟阿兄玩得开心吗?”
“开心,阿兄还抓到螃蟹了呢。”她从他手里拿过桶,小心翼翼地提到阿耶面前,让他瞧。
“贝贝喜欢螃蟹,明日阿耶出海,给你捞几只大的好不好?”
“不要,螃蟹夹手疼,阿耶不要抓。”
东方子羽无语地看着这鬼机灵的丫头,摇摇头,当时看到螃蟹可是一个劲儿地催着他快抓的。
他转身去膳房找姊姊去了,看她弄什么好吃的。
“阿兄,别走啊。”贝贝连忙喊道,迈着小腿跟在他屁后追了过去。
男主人笑着继续手里的活计。
“杜大兄,你瞧见我家海根儿没有?”一位妇人来到他家院子询问。
“海根儿没瞧着啊!”男主人说道。
女主人见人来,从庖屋出来问道:“阿丽出啥事了?”
“我家海根儿,前几日天不亮就出海打渔,他说想去远点的地方能打着大鱼,要两三日能回来。可这都第四日了,始终没见到影,刚才我去海边看到我家的船,就跟你家的停在一块,想过来问问,见没见着我家海根儿。”
“晌午没见到他的船啊。八成是下午回来的,你别着急,说不准去老王家喝酒去了。”
“就是,阿丽别担心,这船都回来了,人还能丢了不成。”
“要不我跟你去老王家瞧瞧,要是这小子在那喝酒,我一定替你教训他一顿,回来不回家,可不像话。”
“杜嫂子?”妇人看着女主人询问道。
“这天要黑了,让他跟你一块去。”
“谢谢杜大兄、杜嫂子。”
“一会儿天黑了,你俩提盏灯走。”女主人从屋里套了一只灯笼拿来。
两人走后,女主人面色凝重地回到庖屋。
“要是找人,我们俩可以帮忙。”程澄提议道。
“没事,我家老杜熟门熟路的,他去找就成。”
“那杜嫂子面色为何还是这般忧愁?”
“月姑娘你不知道,他们这些出海的,那是拿命跟天斗,万一哪日没回来,怕是就回不来了……”
“你不说,船都回来了,人还能丢了不成?”东方子羽问道。
“是啊。希望是吧。”她安慰道,像是回答,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过了一个时辰,她们晚饭都吃完了,贝贝都上床睡熟许久了,男主人提着灯才归来。
程澄听到院子里两人的说话声。
“找着海根儿了吗?”女主人问。
男主人未出声,接着她听到女主人断断续续地问道:“老赵家?孙家?还有其他人家都找了?船都回来了,人不会真出事了吧?”
“别瞎说。等天亮再去找,明儿先不去打渔了。”男主人小声斥责道。
“好,明儿我跟你们一起去。锅里热着饭,我去端来。”
随后没了说话声,过一会她听到主屋房门关闭的声响。
时辰尚早,程澄睡不着,索性起来裹了两层外衣,准备去海边走走。刚走出院子没几步,跟屁虫拿了根蜡烛追了上来。
“姊姊也睡不着?”东方子羽调侃地问道。
“看来你也睡不着!”
“他们这睡得太早了。平日里这个时辰我不过刚用膳,哪里睡得着。”
“夜里海边风大,你穿这么少别着凉。”
“姊姊不也……”他借着烛光看清她身上里一层外一层捂得严实,瞬间改口道:“没事我不怕冷”。
“你倒是聪明还拿根蜡烛照亮。”
“谁让这月亮弯得都快没影了,不照点亮,万一走进海里都不知道哪边是岸。”
“那你可得拿牢了,就算走进海里,也得举得高高的。”
“自然自然,就算我泡进海里,也会举着它给姊姊照亮,好让姊姊来捞我。”
程澄呵呵地笑。寂静的深夜,海浪声和笑声都格外清晰。
“姊姊,那边有人唉。”东方子羽指着海边左侧拿着一个火把的人道,随即喊了起来,“喂,你在干嘛?”
谁知那人闻声,扔下火把就跑,掉落在船上的火把立即将整艘船都点燃了,一条连着一条,挨着的三条船皆燃起熊熊大火,瞬间照亮了岸边。
“事不对,追。”程澄道,随即撒开腿跑。
东方子羽跟着追了上去,顾不上手里的蜡烛被风吹熄。两人追了一里远才将人按倒在地。
“总算抓着你了,让你跑,一会儿砍了你的腿,看你还跑不跑,差点累死本王。”他累得气喘吁吁地说,顺便踢了他一脚。
程澄半跪着,膝盖抵在他的背上,手掐着他的后颈,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烧船?”
“你们突然喊,吓得我失手了。”
“胡扯,那火烧的速度,你泼了多少油?”
“你们先放开我,想知道什么,让我起来说,不用怕我一个人跑了。”
“姊姊,直接送官好了,牢里都有审问的刑具。”
“放开你可以,倘若你敢跑,我一定按他说的,砍了你的腿。”程澄威胁道。
“好好好。”
程澄松开钳制他的手,缓缓起身,时刻防备着。
那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很是讲究。拍到腿部时,手立即拔出腿上绑的匕首。
程澄护着小翊后退,不想他拿着匕首没有攻来反而给自己来了个开膛破肚,等她想拦时,为时已晚。
他喊着,“大业必成”,跪在地上,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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