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谭冬凌便在五里亭旁的方阵中，若不是身手灵活，八成要交待在那里了。
在看到有人拦在半路，他们跟着方侍卫追击，恰好看到了清儿变脸的瞬间，惊得他有一瞬忘记身上的伤痛。清儿放的迷烟，他亦没有躲过，浑身连痛的力气都没有了，等缓过劲来，王上跟她都离开了。
他们这些伤兵由赵裨将负责送回军营医治。
他知晓清儿在营中，想着打个招呼，不等见到她，却瞧见了自己的妹妹，一股火直冲天灵盖，哪里顾得上什么伤什么痛，揪着半夏就是一顿数落。
谭半夏亦不相让，各有各的理。
兄妹俩争执半晌，气得他伤上加伤，最后还是当妹妹的服了软，先替他处理了伤口，两人好声好气各让一步，总算谈妥了。
所以他偶尔空了闲了，便来，带些好吃的给半夏，顺便给清儿送上一份。
傲天国东海岸，墨星辰率兵进攻，所向披靡，即便对方部署严密亦难抵，何况如今兵力匮乏，打得他们溃不成军。
为何东海岸兵力短缺至这等地步，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怪只怪他们太单纯，见到墨军沿海岸往南，便追击上去，丝毫不考虑是否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墨月军入城，第一要事便是搬空府衙，不过直至出城都不会动百姓一分一毫，若有不从军令、擅动百姓者，当场杀无赦。
军令严明无敢不从。
守在南都城的东方子羽得到东海岸遭到墨月国入侵的消息，当即召群臣协商解决之策。
墨月国不是在进攻西海岸，辰清王怎么跑到东海岸去了，众人不知。
如今三成兵力集中在与东洋人的战事上，沿岸所余兵力不足，根本架不住任何一面的进攻。分散部署在边境的兵力占五成，足有五十万。
依据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总结出现下的情况。
东洋人由南海岸而来，二十万人全部上岸，现在南边除了少量兵力留守，其余皆被调走，东洋人不必担心，王上能解决。
再看墨月国，之前是在西海岸进攻，那时他们亦集中了西边全部兵力与之对抗，不必担心。
唯一无事的东海岸，守军此番因追逐图谋不轨的墨军离岸后，突遭偷袭，沿岸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可战。
墨月分东西两岸入侵，他们猜想其边境防守兵力不足，如此一来，他们亦不必在边境部署那么多兵马，可抽调部分边境驻军与之对抗。
东方子羽当日便让人快马送印信给距离最近的边境守军，命其在途中拦截，同时休书给崔匠，让其注意边境情况，避免再被人趁虚而入。
众臣离开后，他拿出抽屉里的木匣，里面放着一封手书、一块木牌、一颗珠子。看着姊姊交给他的东西，缓缓叹了口气，合上匣子，放回抽屉里，啪的一声关上，目光沉着坚定。
夜色如墨，弯月似刀，不见星辰，灯火点点，身着墨色盔甲的男人立于城墙之上，眺望远方。
不远处一人走近，拱手道：“王上，该歇息了，两个时辰后还要启程。”
“可有消息了？”男人问道。
“黑鹰不见踪影，暗影也没消息传来。”
“退下吧。”
“王上终日劳累，还是早些歇息，等他们援军来了，还有硬仗要打。”
“啰嗦。以前怎么不见你这般多嘴。”墨星辰嫌弃道。
陈逸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操心惯了，等王上有了女儿就知道了。”自从有了宝宝，他宠爱得不得了，完全成了女儿奴，每每离家，都是日日想得不行。
“女儿嘛！孤有……”他想起小染趴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可爱极了。
“啊……王上有女儿那肯定理……什么？什什什什……咳！王上你有女儿？”
“嗯，孤有。”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宫里哪位诞下子嗣了啊？”
墨星辰瞥了他一眼，不满道：“与宫人何干。”
“那是谁？怎么回事？王上不是被骗了吧？怎么就知道肯定是您的血脉呢？”
“还是闭上你的嘴吧。”他不满道，没一句爱听的。
“好好好。属下闭嘴，那王上说清楚呀。”陈逸焦急地等啊等，那位就是不开口，等得他花儿都谢了，正想着再次催促时，那位终于开口了。
“清儿，生了一儿一女给孤！三岁了！”墨星辰嘴角含笑道。
闻言陈逸咽了口气，震惊得迟迟说不话来，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这么多年，小丫头闷声干了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来。
“怎么？没想到孤已经儿女双全了？”
“万万想不到。给属下一百个脑袋都想不出来是这么回事。虽然有些迟，但属下在此由衷地恭喜王上喜得王子与公主。”陈逸合手行礼郑重地道。
墨星辰满意地点点头，总算不嫌他说话不好听了。
“王上，那个……属下……能不能……”
“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就是王子与公主的名讳，能不能……”陈逸支支吾吾的，到底不知道怎么说。
“子墨月白，女墨月染。”
“啊……哎呀……好名字啊……白似清，染如墨。不愧是王上的子嗣。常言道儿肖母，女肖父，刚刚好。属下的女儿啊，就跟我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像极了。”
“是吗？”墨星辰想起小染那张酷似清儿小时候的面孔，质疑道，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嫌弃地看了看身边的人。
“王上这是什么表情？”
“你家女儿若是真像你，以后还能嫁得出去吗？”
“王上……这话说得太伤人了。属下好歹也是城里美男榜上的人，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呐。再说了，我可不舍得将女儿嫁出去，一辈子留在身边才好呢。将来要是有哪个混小子敢打我家宝宝的主意，我一定见一个打一个，通通都得乱棍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甚是有理……”墨星辰感同身受地赞同道。
夜里，程澄在东方莫离帐外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嘀咕着要离开的说辞。
“你怎么在这儿？黑咕隆咚的，也没提盏灯。”武兮枫走出营帐瞧见树边的清儿，走近问道。
“王上在里面吗？”
“嗯。找王上有事？等下我去通报。”
“好。”
不过数秒钟他进去又出来让她进去，她脑海里的话还没准备顺溜，便被赶上架了。
昏黄的灯火笼罩着整个营帐，东方莫离的桌前亦摆着一盏油灯，将他笼罩在淡黄的光晕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眸光明亮牢牢锁住眼前的人。
“清儿，这么晚过来，有事？”
“额……不是什么大事，你在忙的话，我不急。”
“难得见你说话犹犹豫豫的，倒是有些好奇，你要说什么了。”他换到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不该这样，可是想了又想，我还是决定……离开。”
“离开？去哪？”
“还没定。”
“回南都吧，待在那儿比较安全。”
“你同意我离开？”
“嗯。不过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让……”他目光流转于方圆与武兮枫之间，“武兮枫跟着”。
“不用，我功夫不差能保护自己不必担心。你在这里身边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王上说得是。”
“清儿姑娘说得有理。”
武兮枫、方圆两人同声道出了两个想法。方圆自然要以王上的安危为主，武兮枫则更愿意跟在清儿身边护她周全。
“人我就不要了，给我匹马吧。”程澄拒绝道。
“清儿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还不如一匹马有用？”武兮枫不乐意了。
“论速度与承重量的话，的确是……”
“……”
“好啦，开玩笑的。总之，不必跟着。”程澄有自己的打算，她并不想去南都城，真让人跟着，岂不是真得去那儿不可。
她盯着东方莫离，眼神似在说，你再让人跟，我要生气了。
“罢了。方圆拿些银两给清儿。”
“这个好，盘缠还是要有的。”她乐呵呵地应道。
“什么时候走？”
“天亮就出发。”
“好。军务繁忙，我……就不送了。”
“你忙你的，等你得胜归来，给你庆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程澄拿了满满一荷包的金银心满意足地离开。武兮枫提着灯送她回去。
等人都走了，方圆不解问道：“大敌当前，王上为何想让武兮枫跟她走？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是保护王上不可或缺的战力。还有姑娘，更不该让她走，她擅武擅医，亦是难得的助力。”
“她只有离开孤的身边才能平安。”
“那王上的安危当如何？”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依属下看，王上何必一厢情愿，您贵为傲天国的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
“方圆！你胆敢再多说半个字！”东方莫离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属下不敢。”
“出去！”
“是。”方圆不敢再说，转身麻利地走出营帐。到了外面，吓得连忙拍了拍胸脯，王上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真是骇人。
翌日天蒙蒙亮，东方莫离从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方圆方圆”，他急道。
“王上怎么了？”方圆守在帐外冲进来。
“清儿呢，她在哪？”
“这个时辰姑娘该走了吧？王上做噩梦了？”
“你去看看，她在不在？”
“是，属下这就去，王上别急。”方圆不明就里，快步往军医住的营帐赶。
武兮枫住在旁边的帐篷里，听到王上的声音，赶来时，方圆已经去找清儿了。
“王上出什么事了？”
“昨夜你平安送清儿回营帐了？”
“是啊，看着她进去，属下才回来。王上怎么了？”
“没什么事，做了个噩梦吧……”
“王上不会是梦见清儿了？”
东方莫离没应，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回想梦里的场景，仍然止不住胆颤心惊。
这个梦他之前有做过，不过是很模糊的感觉，但这次梦里看到的画面真实无比——他与清儿坠入那万丈深渊。
“可是清儿要走了，王上担心？依属下看，清儿留在这儿的确不安全，离开战乱中心反而比较好。再说那个叫云起的东洋王，看着就不怀好意，清儿远离此地，王上该放心才是。”
“没错，你说得对。清儿不在孤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东方莫离安慰自己道，最后喃喃地道了一句，“只要她不在我身边……”
“属下打盆水来，王上先洗漱一番？”
“去吧。”东方莫离伸手到脖颈间，汗涔涔的，他随便擦了两下，撩开被子，下床拿了套干净的衣裳换。
待武兮枫打来清水，洗漱过后，他的心微微平稳下来。方圆此时正好回来，带来清儿与程实已经离开的消息。
“离开便好”，他如此想着。
“王上，王上可醒了？臣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赵强在营帐外焦急地询问道。
“进来吧。”
“王上，大事不好了。崔将军传消息来说，’边境破了……’”
“边境怎么会破，半数兵力可都在那。”
“这是崔将军让人快马送来的消息，王上请阅。”
东方莫离抖开草纸，快速浏览上面的内容，短短几行字，他硬是看了两三遍，一颗心如坠深海。
东海岸沦陷、钱良叛变，这几个字无比放大地显现在他眼前，眼睛仿佛被墨字浸染，恍惚间没站稳踉跄着抓住了桌沿，差点摔倒。
“王上。”方圆眼急手快扶住他。
“孤没事。”他摆摆手道，“送消息的人呢？可还在？”
“回王上的话，他在帐外候着。”
“让他进来。”
“你进来吧。”赵强向门外喊了一句。只见一名浑身灰突突的士兵走进帐内，足见赶路之艰辛。
“小人参见王上。”
“起来回话，孤有话要问。”
“是。”
“墨月国突袭之事，你了解多少，说仔细点。”
“小人是崔将军帐下的，之前的事不了解，但钱校尉……一事算是知道。”
“说。”
“那日崔将军收到翊王殿下亲笔手书，得知东海岸被墨月国偷袭，因无其他兵力可派，殿下只能从边境调兵，所以来书通知将军加强边境防守，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当日将军就派人通知各处驻军。不想十日后，将军收到了殿下调去驰援的其中一位校尉举兵投靠辰清王的消息。那人正是钱良，他与辰清王合力击败其他援兵，启程往西。
“将军不敢擅自离开边境，只得分出一万五千兵马支援，又从其他驻地分别抽调部分兵力。墨月军原有五万算上叛军两万，目前已有七万人。
“将军费力凑了五万人，怕抽调再多，边境有风险。所以特派小人前来，希望王上能分兵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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