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江北一瘸一拐进了府，下人见着他，连忙往主屋去唤江夫人。
他回来的具体日子并未告知家中，虽然知道他好好活着，可江夫人仍提着心日日盼着。
这会儿终于等到人来，她与柳茹英赶到前院，看见江北拄着拐，满身风尘，傻笑着唤她们：“娘，大嫂。”
江夫人脚步一顿，快步到了他面前，抬手便往他身上招呼，“让你不听娘的话——让你非要去军营——”
“哎，娘——”没料到刚一到家便挨母亲的打，江北闪躲着，却因行动不便躲不开，直呼疼。
柳茹英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江夫人。
江夫人用的劲不小，听他喊疼，才急忙停下动作，她面上都是泪，也顾不上擦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扶着他，又怕碰着伤口，“身上还有别的伤？严不严重？”
江北站稳身子，“没什么大事，路上都好得差不多了。最严重的就是这条腿，”他望向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腿，又抬起头笑，“再休息些日子也就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看见他没缺胳膊少腿的，江夫人便已足够安心了，却又随着他的话担忧起来。
“——娘您刚才打的地方是真的疼。”
还有力气贫嘴，江夫人差点给他气笑，还想往他身上再来一掌，但最后还是收回了手，“行了，你快去好好歇着。谷佑呢？快带三公子回屋去。”
姗姗来迟的谷佑上前，想扶住自家主子，江北却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走。”
看着江北缓步离开的身影，江夫人不自觉叹了口气。
柳茹英上前搀着她，“三弟回来，母亲也能安心了。”
“三兄妹里，就他最不让人省心。”江夫人微微摇头，似是想起什么，又连忙吩咐起来，“迎香，快让人去送信，让将军和舟儿今日都早些回来，还有萱儿那里。”
“是，夫人。”
*
江北回到院里，谷佑帮着他收拾一番，还要顾着身上的伤口不能碰水。很是废了一阵功夫，江北才一身清爽的在榻上坐下，给腿上的伤换药。
拾掇完没一会儿，江萱便来了。江北伤了腿，也不耐烦折腾，索性懒懒靠在榻上，见到她也只是抬了抬手。
江萱挑眉，“不错，活着回来了。”
“是啊，让你失望了。”
“伤哪了？”江萱上下打量他，“左腿？没别的了？”
“没了，您老看完了吗？看完可以回去了吗？”
“娘让我回来的，你当我愿意来瞧你？”江萱哼笑一声，“我可是有好消息，既然你不想听——那我走了。”
江萱笑意盈盈地起身，拂了拂衣摆，一副就要离开的模样。
江北勉强抬起眼，“什么好消息？”
“我都要回去了，下次再说吧。”
“行了，不赶你走，坐吧。”江北认输，坐直身子，“快说，什么事？”
江萱半点不急，慢悠悠道：“你回来之后，还没见过月妹妹吧？”
玩着玉佩络子的手一顿，江北盯着对面笑得意味深长的人：“和她有关？”
“是啊，”江萱低头抿了一口茶，“爹回京那日，月妹妹没瞧见你，那着急的样儿，都急哭了。”
姐弟二人不是没见过李月柯哭，但也多是幼时的事了，后来的她越发要强，回京后更甚，哪会让人轻易瞧见自己失态的模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李月柯并非完全不在意他呢？
江北将络子紧紧握在手中，“这算什么好消息。”
他从一旁拿了拐杖站起身，开始赶人，“说完了就走吧。”
江萱哪能猜不到他要做什么，也不恼，“行，我去陪娘说说话。你早些回来，娘正筹备着为你接风洗尘呢。”
被看穿心思的江北却恼了，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往外走，没好气地道：“就你什么都知道……”
半年前江萱自作主张，去和娘说他心仪李月柯的账，他可还没同她算呢。
带着条伤腿爬墙不大方便，江北只好一步一拐，艰难地出了江府，走到齐王府门外。
“江三公子，您回京了。”王府门房的下人许久没见到他了，惊讶道，“可是来见郡主的？”
江北朝他笑笑，“正是，烦请通报一声。”
“哎哟，您来得不巧，郡主前几日往江南去了，都走了有四五日了。”
“江南？”江北闻言一愣，“去做什么？”
“这个……奴才便不知了。”
“王爷和王妃在府上吗？”
“王爷尚未回府，王妃身子不适，这些日子都不见客。”
江北向他道了谢，齐王府的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江北默默转身回府。
方才江萱没有阻止他来找李月柯，看来她也不知李月柯不在京中。
十年前，他们刚从苍州到了京城时，李月柯得知江府就在旁边，还曾笑言：“江北江北，若我以后要摆脱你，去江南就好。”
她便这般不想见他么，竟真的到江南去了。
他不过晚回来了几日……
可江萱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想出个结论，人却已回到了江府，江北静静立在门边，侧头望向左手边的路。
一炷香后，门房匆忙赶到主屋，“夫人，夫人，不好了——”
听见外面吵闹，江夫人微拧着眉，放下手里的事，扫了眼迎香，“出去瞧瞧怎么了。”
迎香出了屋子，外面便没了声响。她很快回来，不等江夫人问话便匆忙道：“夫人，三公子不见了。”
江夫人一惊，立刻站起了身，“什么？什么叫不见了？”
“门房的人来报，三公子突然就骑着马走了，还来不及问，人就没影了。”
“骑马？”江夫人捂着心口，腿一软，坐回椅子上，“他那腿伤都还没好，刚回府，怎么骑马？”
一旁的江萱也愣住了，江北不是去见月妹妹了么，怎么才过一会儿，就又闹这么一出？
几人说话间，骑着马的江北已经出了城。
到了城外，他便咬着牙，压低身子策马狂奔。腿上的伤口裂开，血色隐隐染湿衣裳。
他要去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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