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种子代替暗红色的小虫在这些人身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待好。
青年的瞳孔在黯淡的灯光下显示出一圈浅淡的绿色圆环，他上下嘴唇一碰，吐出冷淡的字眼。
“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想必已经将这里当成家园了，除非背叛，我没有一定要杀死你们的理由，但也没有一定要放过你的理由。”
他轻轻搓了下手指，目光轻轻落在面前狼狈跪着的男人身上。
男人口腔中疯狂分泌口水，脑筋抽动，他绞尽脑汁搜刮在这座城市里，他们能够为这个青年做些什么。
云岑看起来没多少耐心，转身就要走，藤蔓挥舞着，花心里居然流出了可疑的粘液！
男人苍白地瘫软在地上，身体一阵阵发冷。
他抓住云岑的裤脚，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帮你给其他人送物资！”
云岑停住，垂下脑袋看他。
那目光平和并无波澜，男人却恐惧地一直发抖，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脸颊滴落。
他咬着牙，“这城市里太多人被感染了，但是我们却没有，那位小姐...”他咽了咽口水，湿润干哑的喉咙，“她需要您照顾，但是还有其他居民。”
“我们可以帮您给还没有感染的居民送物资，直到救援到来。”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于是男人就看见云岑看了他几秒，然后大发慈悲地把藤蔓拽了回去，他甚至露出自己的光脑添加好友的界面。
“我等会把那些可能有没感染的居民的点位发给你。”
男人颤颤巍巍加上了。
云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吐出一口气，“我叫卓鸿文。”
藤蔓把剩下的人放回地面，松开了他们，他们战战兢兢，眼中再不敢出现半点厌恶和憎恶。
云岑用脚点了点地上那人的尸体，“里奥？”
卓鸿文：“...是。”
云岑就弯了弯眼睛，甚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死了，那就你负责和萨维卡联系吧。”他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鸿文，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卓鸿文两眼一黑，还是硬着头皮说：“是...是的。”
云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施施然转身，“你们之间从事电工的和我走，去把信号塔修一修。”
四十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稀稀拉拉走出来几个人。
剩下的人看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身影了，才有人喃喃出声。
“我好像没那么仇视他了...”
卓鸿文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擦了擦汗，“以后记好了，我们是歌城的人了。”
有人小心地问：“鸿文，那你哥哥那边？”
卓鸿文低吼：“别跟我提他，我没他那样抢别人老婆的哥哥！”
*
妮可狠狠锤了王路一下。
王路悻悻不敢还手。
妮可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觉得开着车把这些人带进来是个很好的计划，她有些抓狂地看着外面逐渐把他们包围的蘑菇人。
音箱还在孜孜不倦的放着实验室安全守则。
王路心虚地瞟了她一眼，然后说：“这样，我把他们再往那边引一点，然后弃车到门口，把他们关起来。”
妮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决定再相信这人一次。
王路就笑了，速度拉到最大，浓重的尾气扑了后面的人满脸。
他在小公园里绕了一圈，找到了一个靠近凉亭的停车位，把车停下便攀着凉亭的柱子，三两下爬了上去，朝妮可伸出了手。
妮可握住他的手，蹬着柱子翻身上去。
蘑菇人前仆后继朝着还在发出声响的车子飞奔过来。
王路和妮可跳上围墙，以惊人的平衡能力踩在撒满碎玻璃渣的墙头上朝来的方向飞奔。
越来越多的蘑菇人簇拥过去，汽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音箱被从车顶扯下，在一双双手抢夺之下掉在了地上，脚步攒动，来回踩着，坏了，滋滋两声就没了下文。
蘑菇人顿时像是被按下了关机键，迷迷茫茫的环顾一圈，又很快热情洋溢地露出笑容，大声和旁边的人攀谈起来。
这时，王路挂在身上的内部一齐忽然传出了声音。
那边声音又急又快：“信号塔修好了，你们快撤回来，南边出现了非常多的蘑菇，原来没有感染的人也全部敢感染了！”
这时王路的光脑也剧烈震动起来，腕部一片滚烫，他的眼皮重重一跳。
手已经下意识点开光脑接通了。
是云岑。
冷淡的声音从光脑里传出。
“蘑菇受一株很小的灰色蘑菇控制，毁掉那株蘑菇，城内所有蘑菇都会枯萎，被菌丝控制的人也会陷入昏迷。”
“但是灰色蘑菇被拔出后，会瞬间生成大量菌丝将拔掉它的人吞食。”
“沿途观察一下城内哪里菌丝最厚，灰色蘑菇大有可能隐藏在那里。”
“王路，你的任务是，毁掉那株隐藏在塔丽斯城内的灰色蘑菇。”
“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带出一些灰色蘑菇的样品。”
云岑掀起眼皮看着重新矗立的信号塔，冷淡命令道。
王路立刻回复：“好的教授。”
他抬眼看见只等闭合的小公园的大门，脸上没了嬉笑之意。
通讯挂断。
他立刻跳下去，和妮可一人一边把铁丝网紧紧闭合。
“我们分开搜，发现目标立刻联系对方。”
妮可回了个收到。
两人就此分开。
云岑也从信号塔回到梅丽丝的办公室。
重重叠合的藤蔓挪动，露出办公室的门。
他推门进去，眼睛微眯。
——梅丽丝居然睁着眼睛坐在椅子上。
眼睛一眨不眨，瞳孔中间泛着一圈暗红。
云岑开门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她，她立刻紧紧盯着他，瞳仁越来越大，几乎要占满整个眼白。
云岑迟疑的唤了一声，“梅丽丝？”
梅丽丝抽搐一下，四肢别扭的张开。
喉咙里艰涩地发出声音，像是机器很久没用，生了锈。
“……花…绿色的，枝蔓…”
“种子…种子…”
眼眶流下湿润的液体，脸皮下密密麻麻的小泡鼓起。
仿佛藏了许多的小虫子在里面疯狂地游动。
云岑往前走了一步。
梅丽丝顿时惊恐地大叫，声音尖利刺耳，瞳孔不正常的鼓起。
云岑几乎疑心那双眼睛要不堪重负的炸开。
梅丽丝艰难的喘息着，她恍惚着要去摸自己的眼睛。
“…好痛啊？”
“…好痒啊？”
她梦呓般地摸上了自己的眼球。
然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前走，她说：“你的眼睛呢？”
“你的眼睛呢？”
“你的眼睛呢？”
她不断重复，声音越来越尖利，慢慢的，小小的办公室里全是这尖利的声音。
她询问的越来越快，离云岑也越来越近，手高高抬起，似乎要去摸他空旷的眼眶。
离云岑的眼睛还有一拳的距离时，梅丽丝的身体忽然不正常的扭曲，脑袋不断试图往后扭动。
她可怜兮兮地呜咽：“我的眼睛呢？”
“我的眼睛呢？”
看着梅丽丝这副凄惨的样子，云岑尽量柔和了声音，他柔声道：“好孩子，你的眼睛还好好的呢。”
梅丽丝猛地转头死死看着他，脸部神经质地抽动，颈椎发出用力过猛的惨叫。
手腕轻轻震动。
云岑眼瞳轻动，他不动声色引导：“你的眼睛当然是好好的，不然，你怎么看到的我呢？”
梅丽丝没有动作，依旧死死盯着他那没有眼球的眼眶。
云岑微微皱了下眉，斟酌着想再说些什么。
“…你的眼睛呢？为什么…有这么多花…”
仿佛粗粝的沙子摩擦玻璃一样的尖锐声音从她的喉咙中发出，不正常扭动的脖子再一次偏折，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云岑脑中忽然划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伸出手，轻声问：“梅丽丝，这是什么？”
梅丽丝痴痴的说：“…藤蔓…绿色的…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忽然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叫。
眼球像是一个被充满气要爆开的气球。
她满地打滚。
云岑操纵藤蔓强硬地把她绑了起来，才拧着眉打开一直震动的光脑。
夜不离的脸蹦了出来。
“云岑，快报位置给我们，我们研究出来了解药！”
云岑迅速报了一串地址。
夜不离疾声厉色：“听见了吗？往那开！”
她接着飞快说道：“一定不要让她伤害到自己！”
“这是一种不同于艾维利塔斯的能量种类，不能促进不同种类基因融合。”
“但是和尤弥尔计划的研究目的很像，是一种可以激发人类潜能的能量。”
“但是这份能量太庞大了，人强行纳入这份能量，潜能被刻意激活，人很快会陷入昏迷，在脑域里形成各种此人无法接受的场景。”
“只能强行熬过这段时间，激活潜能，否则必死无疑。”
夜不离喘了口气，继续说：“我根据尤弥尔计划的实验数据，做出了当时用于激活人体潜能的试剂。”
云岑忽然理解了她的意思，“还没有试过这个试剂，是吗？”
夜不离顿了顿，“是的。”
云岑看了一眼梅丽丝，她还在挣扎着要去摸自己的眼睛。
古怪胀起的眼睛里毫无清醒的意识。
他深吸一口气，“被艾维利塔斯控制的人，不会被菌丝侵入，如果我用根须控制她，能不能提高成功率？”
夜不离很快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直接否定，“不行，不能确保菌丝会不会被外力入侵激怒。”
“我们的测试里，菌丝被激怒后，有30%的可能会直接摧毁宿主的身体。”
“我们不能赌。”
云岑面无表情，眼瞳里一片冰冷的怒火，忽然，他愣了一下，垂眸一看。
梅丽丝握住了他的手指。
肿胀的眼睛里藏着一点点渴望。
嘴唇艰难地张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云岑仔细辨认。
她说：“给我。”
被捉住的手指一片冰凉。
给她什么？
云岑看着那只手。
他用那只手把那朵灰色蘑菇装进了箱。
梅丽丝已经没力气发出什么声音了，嘴里流出涎液。
云岑静静看了她一会，而后从样品箱里拿出了那朵灰色蘑菇在她面前晃了晃。
梅丽丝的视线顿时随着它移动。
眼中的渴望更加明显。
夜不离在那边焦急的低吼，“云岑！你在不在听！”
云岑蹲下来，看着她，问：“梅丽丝，如果是你想要它的话，就告诉我，我第一次给你的作业打的评分是多少。”
梅丽丝不断吞咽嘴里溢满的口水。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的沉默。
就在云岑已经完全失望的时候，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溃散在房间中。
轻微，却仿佛嘶声力竭，耗尽了所有力气从嗓中嘶吼出来的。
她说：“F。”
最差的一种评价。
云岑倏然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麻了。
他把蘑菇塞进她嘴里，口腔贪婪的蠕动吞食。
口水粘湿他的手指，他在梅丽丝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房间里回荡着他低低的叹息。
“一定要撑过去啊。好不容易才从F走到了A，总不能就这样死去。”
光脑还在传递夜不离愤怒的话。
“…云岑！你干了什么！你别乱…”
他眼中闪过倦怠，随手将通讯挂断。
消息列表最上方，卓鸿文发来消息。
【卓：所有未被感染的人都已经送了物资过去。】
他随意坐在地上，脑中忽然想到了春之序曲里那个人凄厉的诅咒。
【…你会众叛亲离，目睹一个又一个重要之人凄惨死去…】
他扯开唇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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