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月望尼罗河 > 第47章 第一千零九夜 大绿彼岸

第47章 第一千零九夜 大绿彼岸

当一块泥砖会呼吸,所有的窃窃私语都被听到。

**************************************

“她是谁?”

大手抓来的方向传来一道缺乏感情的女声。

正是晓蓠手里化妆袋的归属者。

无奈转过身,除了见过的妙龄女孩,目及深处,一个年岁相仿的少年身后站着光膀子的黑发男人和挨靠跟侧眼神生怯的小姑娘,面对三男二女总共五人的集体戒备,她笑容可掬地抬起幸免的手出示失物:“我来找它的物主。”又定睛就在方才放开了自己的男子,对方不是唯一身形高的,却是体格最出挑显眼,“真巧啊,哈梅修卡先生。”

视线应声一致投到一脸自若的哈梅修卡身上,当场像顿时烧开的水。

“你认识这个女人?”

“她怎么和你扯上关系的?”

“难道是哈比尼的情人?”

“会不会是哈梅修卡招惹了她?”

哈梅修卡终于不胜其烦,开口打住这波喧嚣:“是哈比尼的新雇主。”

晓蓠挑眉,刚刚居然有随口提到哈比尼名字的成员,说明另外几个迦南人也可能同后者相熟。

一道纤影上前。

“谢谢你的好意。”换成凯姆特语,奈苏维亚并不直接抢过小巧的布袋,摊开的掌心微上扬的指尖,明示着她不必启齿的用意。

同时昭示自己在这场面处于下风。晓蓠只作不见,按原意归还失物:“举手之劳。”

奈苏维亚利落取过,不再多言。正在众人安静,晓蓠自觉可以功成身退之际,五人中一个偏年长的成员堵住了出口。

“奈苏维亚,既然这位小姐好心,又是哈比尼先生的友人,于礼我们该请她到主人府上作客招待。”

话音一落,数道目光转而聚焦提议源头,仅下身围着加长腰衣直发及颈的男人。

本来露出些微不耐的哈梅修卡也变得饶有兴味地瞅向她。

收到这更多包含不怀好意的注视,晓蓠灵光一闪,不退反进朝他靠近一小步,“承蒙先生盛情,只是按船家嘱咐,接下来我还要跟哈梅修卡先生前往酒馆赴会。不知他知会各位了吗?”语毕视线扫过眼前。

哈梅修卡眉头与嘴角均提起,留意到刚才尚高昂的己方气势霎时低沉,并且因持续的交谈声,已不时有路人往这块处于明暗间的角落侧目,便重拾主动:“她说得没错——”

“我们亦和哈比尼先生相识,如果小姐不便到敝舍作客,那就由我等陪你到约见的地点吧?”

哈梅修卡在内四人一律愣住了。惊异的视线落在一头半长的棕色卷发束起垂放胸前,披绀蓝色扎染单肩卷衣的少年上,晓蓠如今只觉头大,她仅仅想在白城宵禁前轻松自在地游览这纵横的街巷。

两个从开初便保持主导的男性相觑了一眼,上身打赤的短直发随从侧脸对奈苏维亚吩咐:“主人如此安排,那你先回巴蒙的府邸。”

奈苏维亚面色一沉,但没有过多置喙,仅犹疑着追问:“伽苏丽亚也一起带去吗?”

男孩的声音插了进来:“一来一去费时间也不实际,对吧本纳?”

被点名的男人顺从地弯了弯腰,“主人英明。”

“太好了!可以和阿姆鲁赫力大人一起!”

与现场氛围微妙不合的欢呼过后,阿姆鲁赫力俯身摸了摸小姑娘金发编成多股花辫的头,笑容纯真:“伽苏丽亚也很高兴呢。”

虽然事态发展不如意,这段插曲下来,晓蓠倒是对这五人的关系模式有了基本了解。回到集市上目送奈苏维亚折返没入人群,十肘宽的长街走过赤脚的孩童、顶罐的舞娘、散发树脂香的男女,鲜衣飘袂,她径自跟哈梅修卡落在队伍最后,纵然这排布多少带来遭受押送的束缚感,可总比真的被引到对方的地盘上好。只要仍当着大庭广众,她就是安全的。

“有没有后悔烂好心?还是懊悔没有早溜走?”

哈梅修卡的嘲弄把她的心思拉回现实,记起他昨天的戏谑,晓蓠面无表情地接招:“想笑我单纯地蠢是吧。”

哈梅修卡挑眉不语。

由于历经多次圣河改道,存续两千年的白城现分三个区,西岸包括河口管理厅和大片金字塔王陵的高地区蒙那珂特,东岸以普塔神庙为中心的主神区普塔赫奇和缓冲汛期泛滥适应外来人口的河滨区梅理拉。与后立的两座王城布局不同,白城王宫坐落旧城北部,沐浴着南边大神庙和西边金字塔的佑福。一路沿富人与贵族宅邸所在穿过高密度的作坊工场,就是新老两区交界的“普塔神的篮子”,孟汀普塔大集市,亦是存在属于普塔赫奇的地籍却可以入夜三小时后才熄灯的唯一地带。集市以南北走向的直道为主干,自中段往西伸延出一个小集市,可通向历史悠久的古港口,直到麦卡拉女王力推在梅理拉南部打造贸易港,该河港方从丁财两旺转为渔夫午休聚集的登陆点。沿着工坊区扩展的孟汀普塔一角是社会阶层接纳范围最广,并且夜市中最色香生艳的一处。

晓蓠想到曾经跟妮菲塔莉有关这座旧都和已废弃数百年的人工运河的对话。

这里最初是部份崇拜普塔神的工匠的居住地带,但同工坊的匠人们彼此熟悉,许多人放了工都齐聚同袍家中消遣,该习俗直到中王国的国王为工匠在王城东边兴建了一片集体宿舍,而被接管住屋的贵族承袭。虽说是工匠,这一阶层的待遇自古鹤立鸡群,即便是一千年前的住所,占地面积也达到富人宅第的一半。

在哈梅修卡之前跨进远在门外声光已迷离夜色的纵乐之屋,天上有努忒的水渊波光,眼前有尘俗的灯火荧盈。

木材是黑土地上的稀有资源,千年过去现实依然如此,所以能在“塞克美特的杯子”这里看到一室木几木凳她很惊讶。兴许是房主有意而为,室内壁画还留存古王国的日常场景,仿佛旧主人与工友们放工后在屋檐下干杯谈笑酒后胡言的喧嚣仍听得见。

在穿越千载的吵杂人声中,座位靠墙的哈比尼视线越过手里的小麦啤酒一眼看到进门的他们。原本随意的坐姿在目光落到为首的男孩一刹端直。

晓蓠不由眯了眯眼。卡埃给她雇的这个船夫有多少秘密?

**************************************

“‘雅姆王子啊,他强壮敏巧的七段项颈守望水手们终日安宁的出航满载的回归,必向稚嫩的渔民发起挑战,和老练的船夫搏斗,只为了所有历经试炼的奖赏更美味,战果更显荣耀,正如他勇于接下巴力的挑衅,令秩序重归父亲厄勒的王国,及众神母亲亚拉舍的儿女之间。’

“‘迦南之地的神明赐恩泽丰饶仆人的田舍,而我的兄弟啊,你我伟大的陛下曼赫珀鲁拉王乃人世的太阳,神王厄勒为仆人布施的,太阳定也令其享有。如此仆人与他的家眷将时时铭记两者的惠礼。’

“‘向雅姆主宰的领地航行的沙帕什女神,她的光芒共同照耀萨芬山和南方的芦苇河谷。致我敬爱的兄弟,你的手足将送予采自大绿海的珠、亚拉巴湖晒的盐和黑门山伐下的雪松,妆点太阳化身的寝具、殿上的神座、出游的帆船,而你的手足期望着黄金铺饰厄勒神庙的圆柱,叫仆人的居所不使太阳蒙影,他的妻妾们日夜歌颂着神王阿蒙-拉的恩典。’”

讲台上,教授文赋的青年朗声吟诵手中莎草纸书的辞藻,那并不是文书原本,而是经翻译后,被抄写员转抄纸莎草再复写流传的外交书简。

讲台下,个个家世富贵的学生在清晰响于十七人课室的诵读声中,评头品足帖首接耳:

“不敢相信,七个脖子……那些北方蛮民是信奉有七个头的伪神吗?”

“好像是七个蛇首的‘神祇’!不过这些蛮族的神话里也有挑战神王权威的子嗣呢。”

“哎呀,怎么最后那写信人听起来在用他的妻妾祈求财物?”

“呵呵谁让我们凯姆特是众神眷顾的黄金帝国。”

窣窣起伏的讨论如没有留下痕迹的季风,当老师不经意地停顿即销匿无踪。

大绿海,位处伟大的黑土地、东岸的雷切奴和北方丘陵诸国围绕间的一大片纵深绿水,其西边,通往浩渺的虚无海渊,那在蹬羚之地外未有形成土地的原初之水。而这之间,以陆地连接黑土地跟北部山地的荷鲁斯之路,当地人称为“迦南锡道”的狭长地带,分布着依水而居和仰赖贸易谋生的大小邦国。它们通常不成威胁,哪怕结盟,在雄厚的大**队面前不啻以卵击石,只是具有枢纽价值的大城撺掇小城向其他大国拜伏献贡而给对立方通商使绊就是另一回事。毕布罗斯、西顿、推罗,便是在赫梯崭露头角前,由北至南对曼赫珀鲁拉王统领的黑土地恭顺效忠的大城邦。握着与陶土板配套的凿刻刀在案面一点一点的拉米斯理所当然地暗忖,卡伊今天作为示范当着学生诵读的外交官员的信件抄本,正是多如沙粒的证据之一。

“殿下,枱面要穿了。”

柔声入耳,他一惊,手上动作定住目光僵直。许久,身体因回味只是幻觉缓过来,攥住刀柄的指节却迟迟没有松开。

下课,卡伊收拾着分类叠卷一起的莎草书。

“拉米斯,快走!”

“下节是亚图摩斯大人第一次来教课,快点快点!”

原被夹在伙伴当中的王子临踏出课室门慢下了步伐:“梅尔尼、卡夫你们先过去!”

打过招呼,直至剩余无几的男女同学也从拉米斯面前经过,这时班房唯有他跟收掇完文料好整以暇迎接注目的年青老师。

实在是年轻,拉米斯在心里嗫嚅道,于十四岁成年的七年后即获得资格进入法老学校,担任教导学生关乎文字传扬与王国存亡的文艺领路人。当然家族的显赫背景,以及朝堂中官权贵重的父亲可能是他的叩门砖,但新朝开来,继先王吉瑟赫珀鲁拉王铁腕整肃国政以重振国力,为培养辅佐君王的帝国栋梁而设的唯一一所教育机构,断不会折于小利自毁名声。

何况,据伊蒙报告,本可能遭受与陶忒玛区同样灾厄的穆忒涅卡粮库当日有他立功的身影。

“这次又是什么困扰殿下呢?”

“为什么老师突然以涅布玛特拉王时代的外交信件为教案?难道也是实现老师你的‘野心’的一环?”

卡伊未答反问:“殿下知道远在阿莫尔的毕布罗斯抄写员懂得几种外邦语言吗?”

拉米斯怔住。换成别的场合这便是以下犯上的无礼行为,可这是师者为大的学校,他也确实从未听闻。“请老师指教。”

“是六种。也就是一名当地的臣吏,可以同时和六个不同族群的国家使者交流。殿下又明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这次拉米斯没有过早放弃,头脑里飞快切换着推断思路,末了提出:“从中掌握他国的消息。”

卡伊勾唇一笑,微点了点头,“代表情报的交换。”

一双琥珀金眸中闪过疑色,“但不等于对方传递的情况就是事实。”

卡伊不否认,却也没有后退:“这只是初始的一步。”

拉米斯陷入思考,很快他察觉了端倪,凝眸端详青年,“这理应是外语课的范畴。”

似乎没想到储君如此紧追不舍,卡伊有些诧异,然而更多是欣喜,“当被译成凯姆特的文字,便是文赋课的领域,就像法老之所以居于大房子,是神化的祂监管的不止房子内。”话讲一半,他别有意味的目光投往门外:“殿下,你的同学还在等你。”

话中有话。

虚实参半的暧昧背后,作为财政官器重的三子的卡伊肯定知悉着什么。

被卡在文士学校大门的平民小孩几乎没有接受教育的可能,与从出生就有全部受教选项等在前方的权贵子嗣不同,前者除了打适龄起跟随家人到定期重新分配的田地耕作多劳多得,要么在家向有技艺之长的至亲学习纺织、雕塑、酿酒、做糕点,要么到户外造船织网狩猎营生,也可以成年后应征服役捉住机会建功立业。相较环境蛮荒的利比和古实,拉米斯认为蒙拉神福佑的子民已过着安定舒逸的生活,但这全有赖于军队对外征战震慑宵小、臣吏对内管治颐养民生,而法老是统筹这两方面的关键。随便一个环节出错,都将在不知觉中种下溃堤蚁穴。

正是卡伊说的,“滴水之力”的反面示范。

“停——”

耳边骤响起指令,他即收紧缰绳。尽管动作利落到位,一个十岁孩子要停住一架双马战车难免多花一些时间,可他始终享受驭车疾驰在偌大操场的快感,平时侍卫负责接送自己出入全程安稳为上,他只有很少的机会独驾马车与风竞逐。

而今天,连配合由大梅沙调来的轻量化正规战车带走烦思的风都吹得猛烈毫不温柔。

“殿下,恕臣直言,分心在战场上是大忌。”

臊热的血应声冲上了脸颊,未等他找回自己的声音,作为主将同乘的健壮身影接着开口。

“确实以殿下的年龄和身板,无法瞬时停下突进中的两匹骠马,可是反过来,殿下的反应速度跟年龄和身板均无关。”

听毕,他倒是平静了下来,谦逊承认:“是我分心了,亚图摩斯老师。”

没有戴假发或头巾,长着干硬的黑短发的亚图摩斯点头露出轻淡的欣然情绪,未几无征兆地笑了出来,“殿下提醒得对,在学校里我是老师,跟你以及其他孩子都是师生关系。”

拉米斯正色:“如学生哪里没做规范,请老师无需迟疑地教诲指正。”

轮到亚图摩斯也收起轻松的表情,一边打手势往视线彼端拢作一团的白影指示,“殿下言重了。”

接下指令,拉米斯重新攥紧拇指宽的皮缰,驾驭战车沿业已被铜轮轧出多道重影的车辙前行,不消时,双马八蹄就随马缰的扬落快跑起来。“亚图摩斯老师盛名久传,来到学校教体术中的战车课,大家全高兴坏了。”

“是我的荣幸。为帝国作育栋才的法老学校,连尼贝特梅斯大人和谢努菲尔大人都馋着想取代我前来。”

同学们因急驰战车的喧哗雀跃的姿态逼近眼前,几经迴转的思疑开诚曝光:“老师,荷鲁斯之路,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亚图摩斯微怔,习惯了夹带燥闷的风中定睛白巾掩住罕见金发的少年,忽然间,那半晌前不应有的迟钝似乎有迹可寻,但此刻高照的神光蒙蔽了冠檐阴影下的神情,他释然地提供了参考:“一个不得太平的地方。”

深冬的天之镰,镰刃向西而镰柄向东,塞特神的克佩什如同蒙鞘封藏的剑。

她那一晚说的喻言,他记忆犹新。

而自己紧接回应了什么?

——剑的意义就在于狩猎。

“‘只要能以最精准的角度击落北方之鹰,鞘的封藏反而保护剑刃充足地养精蓄锐’。”

回忆中未受夜风摇摆的宣言同此际自己单调的声线重合。握着匠工出色的铜剑鞘,在铺展绣着植物和女神图纹的亚麻布的厚重金床上转换过数个姿势,最终还是回到了从小就有,到尔今仍没有真正戒除的侧躺睡姿,晓蓠曾开他玩笑,打趣若蜷缩起来就像一只上了陆地的虾。

他是王子,是王储,拉米斯比谁都清楚,不可以继续这样。那该怎样?勒令训练自己不再侧睡,不再颓靡,不再……

茫然的视野角落划过金色盖面装饰着同材质睡莲花冠薄片充当手把的圆柱形香杯。

啊,本应在第二天晚上送出去的某种意义上的回礼,现在却不知何时能交到收礼人手上。

“喵、喵……”

未得他指示不能有侍仆逗留故无比安静的房间,一响起这进驻了北殿五天的猫叫,霎时便能引人找到它的源头。

一只犹如从双眼淌下两行黑泪的小猫,正确地说,是一头猎豹幼崽。

接受过卡德姆的驯化,小豹没有试图跳上身为主人的他的床铺,可是拉米斯仿佛本能驱使,一下放开了嵌套一体的铜剑铜鞘,坐起身,伸出残留着麻木感的手抱起了缺乏攻击力的小东西。

“安珀,怎么了?”

“喵,喵喵!”

他不是经过严格修习的祭司,听不懂动物的语言,对幼豹的叫声行为惟有半猜半推究,将他完全搂进怀里,不禁放松地抚摩那软呼呼蓬起的鬃毛:“想我陪你玩吗,还是也在找那个把你带来这里的女性?母后告诉我,她最快两年就会回来,转交我的信中却没提她的目的地。安珀,安珀,你的名字是她起的,我不了解含义但觉得很好听,就直接用上了……

“你说,她会喜欢吗?”

话音到最后,像哽在了深喉无法成言。

突然,安珀由他的臂怀鲇鱼般滑脱了出来跳到地面,拉米斯猛一惊,未来得及查看,注意力被门口方向吸攫过去。

“父王。”

来者是黑土地与红土地、河谷带与三角洲的两土地之主,登基四年的法老门玛特拉王。拉米斯有点理解为什么安珀霎时如此大反应,这是弱体遭遇强者时的正常避害表现,凡人迎面神明尚且俯首低腰,况且一头还不满半岁的小兽。

随侍女官等按这大殿主人的规矩停驻在主厅,作常装的塞提乍一眼扫过,倒映着起身行礼的次子的狭眸里柔和就敛隐了三分,“今天的战车课感受如何?”

拉米斯摸不准父亲的用意,然而不影响他实话直说:“分心在战场是大忌。”

出乎意想的答覆。微扬起的眉头须臾平复,毋宁说这个回应是标准的,必然的,塞提稍探手,无声拿起床沿的连鞘克佩什,“学会这点,你上战场至少不会身首异处,同时,你不是只为了尸体完整才成为战场的一份子,拉米斯。”

四周的空气凝固起来,在他留意到之前,已屏住了神息。

“随吾踏破阿莫尔吧。”

**************************************

迦南、犹比、阿莫尔,自图特摩斯三世挥师北征十七次便帖帖服服归顺凯姆特的三个西亚地区,直至阿肯那吞的王朝没落,都是帝国的新州省,附属城邦数百座,连彼时刚冒头的赫梯也不敢吱声老实向千哩外的黄金隼鹰进贡,无它,曼赫珀鲁拉王的精良大军几度荡平最接近赫梯南大门的港口大城乌加里特,兵临阿拉拉赫。

作为一个来自南方的旅人,能深入奥伦特河的轻松方法就是混进一支游商的队伍。是“同”乡最好,她知道游牧出身的柏柏尔人中常见优秀的近东商队,遇不到机会也没关系,只要游走在迦南,总会碰见北上的商队。赫梯经过皇帝苏皮路里乌玛的东伐南战,早已今非昔比,他的继承者……穆尔西里二世稳妥地守护了疆域之余,在位期间加强了奥伦特河上游的联盟战线。一个大国的稳定自然促进内部的消费需求,无数小国商人瞄准了低买高卖的盈利商机,蜂拥涌向新的黄金之地——高原铁鹰的巢穴。

为了计划如期推进,照旧独自远游的她保持单人行是明智的举动。

帕拉米苏登基时年岁已高不可能进行什么实质性的军事行动,但塞索斯践祚头一年便继承霍伦赫布的强军风格,兵镇利比亚过境米吉多,那都是会随风占染鹰羽经眼线映入鹰目的狼烟,晓蓠不认为和集合离开凯姆特的哈梅修卡一行过从太多化身他人眼里的活标靶是件好事。

虽然她明白了为什么还不到五旬风时节,却特意要在白墙港换单桅船。

三角洲河网发达,水鸟众多,支流与支流之间轻易就发展出伴水而生的城村。基于面向贸易船货船往来的大绿海,倚靠陆上的通商官道荷鲁斯之路,越往北的州省,越看到居民面上的朝气和稀松平常的外国人,肤色、语言、穿着,应有尽有。

大群的白鹮在前方的水边上空飞舞,广阔的圣河下游来到低缓的冲积平原堆出一块块小沙洲,野鸭游弋莎草盎然,两岸打渔的、浣衣的、汲水的人影络绎不绝,在闲恬的自然绿景中流动着质朴的人间烟火,猝然,一头鳄鱼冒头,聚集浅滩的灰鹤传出拍翼声一片。

“看来习惯了。”

晓蓠目不转睛:“习惯什么?”

来人顺着她的投视笑睨鳄鱼空手而归,“不速之客。”

“你的‘殿下’可太宽容了,竟不责罚他的仆人出言不逊。”

一声轻笑升起,晓蓠觉得不对,转过了头,旋即,笑声的源头开口:“不会。我们很亲。”

目及高大身影旁的男孩,她不禁上身微后仰,视线从十六岁少年的笑容挪向边上夷然自若看戏的哈梅修卡,一顿话转了转果断吞回到肚子。“我和你们到辛提比就会分开,一期一会并不需要太放心上。”

“一期……一会……”阿姆鲁赫力咀嚼着这个词,像不谙世事的幼童天真反问:“晓蓠小姐何以确定我们不会同路呢?”

晓蓠警觉。为了减少交集她的确没有主动过问关于这一行主仆的事,一开始只把他们当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从她无意听到的对话,大概能猜出面前的男孩是某西亚小国的皇亲贵族,以哈梅修卡带有大绿海沿岸的人种长相特征判断,很大几率他们就是来自原阿莫尔州的人。

想着,她干脆摊开来说:“你们几位不是着急回国吗?走陆路若不抄近道,一头半月才走出迦南再平常不过,但如果走大道,碰上盗贼的可能就会增加。而我没有转海路的打算。”

哈梅修卡低笑了一声,“被你看得这样通透真令人不快。”

晓蓠表情未变,好心代为总结道:“所以我和各位就在明早分别吧。”

一锤定音,阿姆鲁赫力露出遗憾的神色,哈梅修卡眸里的玩味却益发显露。

如她出发前的推测,哈比尼是一个家底不俗,在自由民中说得上位列中游的普通人,他能拥有两只船,其中的帆船规模达三十呎长十一呎宽,并有十名包括奴隶在内的船员负责杂役便是有力的证明。

在低矮的的船舱房间,晓蓠整理着自己的布包跟卡埃给她增添的负重,翻出了卡埃藏在**雪花石罐里的信物,一个和**块几乎一色的蜜蜡饰件,莹润的表面刻制了安卡符浮雕。在查看发现的一刻,她就明白,这是卡埃确认她安全下船的主动手段。

等把蜜蜡交给哈比尼,下船后先到城中的商人公会和名为柏柏尔之家的族群聚区看有哪些计划近期到北迦南的商队。

这艘帆船已具备航海机能,不过到底是解决平民间的渡船需求,舱内设计布置简单,徒有一摞莎草秆一张折叠方凳提供使用,但对就着船篷环境梗腰睡了两晚的她来说,眼下有草垫充当软卧已感激涕零,闭上眼一会便沉进了梦乡。

夜里黑土地的温度急降,待到太阳再次升起气温方迅速攀升。在这种陌生又不安定的环境,晓蓠很难睡踏实,稍有动静就会转醒。

进门的脚步声不消时欺近至跟侧……

捎着一身清冷水汽的气息徐徐压下。

晓蓠抽出藏在褶裙下的匕首扬手一记格挡,和警告。

当视野清明,借着天花板的窗隙采光,她认出了不速之客。

“不打招呼就夜访闺阁,哈梅修卡先生未免出格了吧?”

哈梅修卡低俯的身形恢复挺直,昏暗的房间响起他揶揄似的定论:“你的腰衣下果然有武器。这也是很多大胆的凯姆特姑娘的平常装束吗?”

没有应付他言语游戏的心情,晓蓠从草秆堆站了起来,手上匕首未收,“深夜来访不会就是为了查证我有没有自卫能力吧。”

面对不友好的表态,哈梅修卡自觉退后了一步:“说对了。如果刚刚我的接近没有招致你的反应,我并不会有任何行动。”

“那现在呢?更想邀请我到你们的母国一游?”

“为什么抵触?难道你的目的不止是到其他王国游览?”

晓蓠一顿。

哈梅修卡眉间轻挑,“猜中了?”

她叹了口气,靠着草堆坐了回去,“我反过来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假如我没想岔,你的主人是质子吧,然后你们之所以急着回乡,是国王因故遴选继承人,你们殿下就算当初作为质子被舍弃希望渺茫,也不能放过一线可能?”

莫大的震惊,哈梅修卡垂放身侧的手抽动了动,不自已捏成拳头:“你是什么人?”

“一个烂好心的人。”晓蓠当然不会回答他,瞧着他快要跟周遭投影融成一体的阴沉脸庞,她以麻利手速把出鞘已久的防身匕首收回短裙下:“所以我更不会掺和。我们都有各自的目标。”

海鸥的鸣叫拂过远方海面上的云翳,夏季的阳光倾情铺洒极目可眺的地中海,水清见底的无边绿波教踊跃的碎金点亮,映衬海畔涂制壁画的洁白屋群,使她偶尔产生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前一脚还在黑地文明蓬勃的土地上,后一脚踩进现代邮轮穿梭的阿拉伯港。只是她此时无心海滨美景,因为由城首至城尾,一旬过去,她尚未打听到任何筹备出迦南的商队。

若情况维持,她需要继续北上,孤身踏足荷鲁斯之路。

“走吧,蒂尼。”拉着下船第四天从阿蒙神庙换取的棕红色母马离开城东唯一的柏柏尔之家,晓蓠朝驿栈返回,“事不过三,下次要是再无功而返……”

盯着斑驳地面自言自语的她被平白杵在前方的影子牵起视线。

撞入眼帘的人和情景令她不解。

“阿姆鲁赫力?”

边上的街道站着哈梅修卡等三人外加三副新面孔以及两头单峰驼的束辫男孩,随她的注意转移上前了两步:“晓蓠小姐,我雇用了一支北上的商队,你愿意加入吗?”

实在是没必要。他们当时没有反驳她走海路归国的推断,现在却大费周章从柏柏尔人的聚居点雇商队,耗时呢?突发变故呢?这些因素都被抛弃不顾了吗?亦或者,这个以“阿姆鲁赫力”自称示人的少年,在放手博取更大的筹码?

还有那两男一女,与其说是商队更像请了几个护卫……

目光回到短暂浮现故人的幻影的男孩面上,所有疑惑收束成一道提问:“目的地是哪里?”

“阿穆路王国。”

捉虫:上一夜“亚美特”→“辛提比”。

高亮!从这节将明显分出“晓蓠视角”和“拉米斯视角”的双线并行,为了方便有缘人理解,晓蓠线的名城名人会平衡使用古今称谓,拉米斯线里对内尽量用三千年前本土的地名,对外采取通用叫法,如“乌加里特”。

注:

1. 涅布玛特拉王,阿肯那吞的父亲、图坦卡蒙的祖父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登基名,此时王国实力仍然鼎盛,享受着西亚千国(城)朝贡。

2. 利比,“利比亚”一词在希腊语化前的古称,泛指黑土地以西到大西洋之间的区域。古实,“努比亚”的古称,现尼罗河第一瀑布以南的盛产黄金之地。迦南,古称“大海”现地中海的东岸地区南部,文中指定奥伦特河河口以南。犹比,大马士革在内的叙利亚南部。阿莫尔,现叙利亚北部和沿海一带。

3. 塞提的壁画立绘壮年版如图(仅pc版网址可见,今后概同)

4. 带睡莲状装饰用盖柄的铜制香杯参考图,实物为前王朝时金灿灿的某种容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第一千零九夜 大绿彼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小船三年又三年

北岛长夜

狩心游戏

骄阳似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