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再遇
门外的夜雨还未停歇,愈发滂沱起来,反而衬得一室昏暗,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寂静相望。
半晌后,陆怀舸说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回你的房间。”
越星抿着唇摇摇头。
见浑身湿透的她还是不肯走,终于是陆怀舸先沉不住气,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件干净的衬衫丢到越星身上:“那也先去洗澡。”
越星本来还盛满了低落情绪的眼睛马上就有了点点亮光,难得表现得乖顺,只要陆怀舸还愿意把她留在房间里。
再次见到陆怀舸,其实她很高兴。
热水淋在身上时,久违的温暖也将她包围。
下午回房间后,越星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在民宿的大床上。
那本指引着她来到牧云川的杂志就摆在床头柜,翻开的页面正是陆怀舸拍摄的作品。
思绪实在难以在这个当口清晰起来,越星引以为傲的逻辑与理性在见到陆怀舸那一刻起,就分崩离析成无数个有他的碎片。
夏日到来,临近高考,教室头顶的旧风扇吱呀作响,风扇会把刚发下来的各科卷子与资料吹飞,越星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卷子看着满教室的卷子纷飞——那是少年们的刻意为之,这样就能在高三光明正大地故意大声鬼叫‘我的卷子’来发泄苦闷与牢骚,陆怀舸是里面最闹腾的那个。
校园里,枫香树叶的味道混杂着文印室的油墨味在空气中混在一起,越星和陆怀舸走在一起时,却觉得很好闻。
人挤人的公交车站台上,陆怀舸总会为她抵住车门朝她伸手,越星记得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时掌心那一层薄薄的汗。
高中时代的越星不善言辞与交际,只有陆怀舸会不厌其烦地靠近自己,在她黑白的生活影像里配叽叽喳喳又热热闹闹的背景音。
每一个关于陆怀舸的碎片,就这样慢慢拼凑在一起。
拼凑到最后,越星甚至怀疑再次见到陆怀舸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灰扑扑的青春里,越星的头顶忽然笼罩了一片亮到刺眼的太阳。
可那个时候没人告诉越星:光太亮的时候,人也会看不清。
越星被回忆里的光亮刺到流眼泪,窗外雨还在下,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原来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坐起身后,越星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看到了刚刚枕过的枕头上洇开的泪渍。
其实有时候,爱就是一只**的枕头,它不设防地承接每一滴眼泪。
它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用斑驳又模糊不清的轮廓展示着一个有形又确定的答案。
当初与陆怀舸分开时,少女的自尊为她上了麻药。
可越星后知后觉才发现当时的分开已经撕扯着皮肉,血痕累累的伤口里流的一直都是这么多年深夜里数不清的眼泪。
爱的含义里站着的原来是你。
越星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她只想看到陆怀舸。
洗过澡后从浴室走出来后,越星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在浴室门把手上,身上穿的是陆怀舸的衬衫。
男人的身量比少年时代宽阔了不少,这件衬衫挂在越星身上也显得松松垮垮,皮肤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白里透着微红,湿发垂在身前,在男人的衣服上洇起一团团水雾,像是在做某种专属标记,而裸露在衬衫下的长腿又细又直。
陆怀舸喉结滚动,不动声色地转开自己的眼:“越星,你不觉得凌晨时分,穿成这样站在一个男人旁边很危险吗。”
越星摇摇头,她是真的不觉得危险。
因为陆怀舸不会对她做什么,他从不是那样的人。
“看够了就回自己的房间。”陆怀舸还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刚刚还把自己淋了个透的越星这会儿振振有词起来:“外面还在下雨呢,出去会淋雨的。”
陆怀舸哑然,他从来不知道越星身上还有这样耍赖的一面。
也是,都十年了,谁都在变,没有例外。
陆怀舸索性坐在床上继续修图,但胡乱操作鼠标三秒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又折回行李箱里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扔给越星:“站在这可以,至少把头发吹吹吧?”
越星接过毛巾搭在自己的头上,任由陆怀舸的气息在身上弥漫,她没有去吹头,而是慢吞吞地挪步到床沿边坐下,大着胆子坐到了陆怀舸身边:“陆怀舸,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吗?”
陆怀舸条件反射般合上了笔记本,关机的一瞬间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点保存。
几个小时修的图全都作废了。
算了,本就也心不在焉不是吗。
十年过去,没变的是她依然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让他方寸大乱。
刚刚越星靠过来的一瞬间,所有对她的埋怨都奇异地消失,只剩心脏在猛烈地挑动。
“越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陆怀舸回过头,以一个极近的距离看着越星,声音低沉。
当时是你说过的,从此以后、后会无期,现在又招惹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么多年过的好不好。”越星说这话的时候,毛巾还傻乎乎地搭在她的头顶,“陆怀舸,这么多年你过的好吗?”
陆怀舸强制自己拉开了与越星的距离后,几乎是从鼻腔里轻呵出一声冷笑:“怎么?来找我就是想确认我这个前男友是不是还对你念念不忘?”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嘲道:“不对,也许在你看来我连男朋友都没有算过。”
越星张了张口,很想为自己辩护,却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什么话。
所有的呈堂证供都指向是她始乱终弃。
此刻的沉默陆怀舸看来无异于是默认。
“我过得很好。”陆怀舸说道,“没你的日子我过得更好更开心了,你都不记得的事情,我自然也忘得很快。”
越星轻轻吸了吸鼻子,最后只能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陆怀舸说完才想起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确切地说是今天,天一亮就出发去机场。”
越星抬头看向他,问道:“衣服,我怎么还给你?”
“不用还了。”陆怀舸眼底都是奚落,顿了顿后说道,“你似乎很想和我再续前缘,怎么?是最近过得又不顺了?毕竟感情于你而言从来都只是一种消遣。”
这样的指控实在是太严厉,越星下意识猛地摇头,头上湿哒哒的毛巾也坠落在地:“陆怀舸,不是的。”
“不是?”陆怀舸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叠好后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重新看向越星,一字一句说道,“那你告诉我,感情对你来说算什么。”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于复杂的问题,一时之间竟给不出一个足够精确又能言之有物的答案。
陆怀舸没有给越星太多措辞的时间,毕竟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可以不假思索到脱口而出。
“够了,不为难你了,我也对你的答案不感兴趣。”陆怀舸终于失望,开口道,“越星,从此以后、后会无期。”
这是18岁的越星送给陆怀舸的时候八个字。
现在由28岁的陆怀舸还给她。
但把这八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并没有陆怀舸想象中的解脱,反而在心口哽成了一口更难呼出的气。
凌晨时分,陆怀舸拿着相机推门而出,逃离有越星在的空间。
越星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空气里残留着属于陆怀舸的味道。
一如既往,清新的洗衣液,淡淡的皂香。
越星高中时,整个家也最接近分崩离析的状态,父亲总是不按时给她生活费。
于是越星为了剩下钱买辅导资料,理所当然地省下了早餐这笔不必要的支出。
营养不足在越星身上最明显的反应就是越来越不规律的经期。
这天最后一节课,一股熟悉又令人胆颤的热流涌动。
夏季校服轻薄,蓝色的校裤沾上一点污渍都是那么鲜明,在耻于面对任何生理现象的学生时代,越星甚至没有勇气站起来去一趟卫生间。
“走啊。”陆怀舸收拾好书包后才看到越星头上薄薄的一层汗,连忙甩下书包又坐了下来,不顾越星划下的三八线凑到她身边,“你不舒服吗?生病了吗?”
说着,还用手在越星的额头量了量,自顾自地说道:“还好还好、没发烧。”
越星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等班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完,只剩他们俩时,才犹豫着说道:“我、我亲戚来了......”后半句简直小声道像是蚊子在叫。
“哪个亲......”陆怀舸说到一半就一个急刹车止住了话头,差点没咬到自己。
最后他半是别扭半是羞涩地转过脸去,背过身的手却把抽屉里的校服外套拿出来递给越星:“呐,系上吧。”
越星伸出手接过校服时,陆怀舸还背对着自己:“我送你回家,不许拒绝我难得做一回好人好事哈。”
校服外套上清新的洗衣液香气,和现在空气里淡淡的皂香不谋而合。
天已经蒙蒙亮,小院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原来民宿老板家新下的两只小羊羔生病了,正准备抓紧带去镇上的兽医那里瞧瞧。
听到声音的周珩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头发都还翘着,声音却已经清明:“不是老板,我们还要赶飞机呢!你这不是提供接送机的吗?”
老板娘已经送走了自家男人,搓着手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事发突然,羊病不治会传染整个羊圈的嘛。”
再说了,页面上写的清楚:尽可能在方便时提供接送机服务。
“那不是还有辆车吗?”周珩指着小院里停着的越野说道。
老板娘眨了眨眼:“那是客人开来的。”
周珩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你早说我们自己在机场就租了车自己开来了啊,现在你让我们怎么去机场,飞到机场去啊?”
老板娘以不变应万变,选择沉默。
越星适时开口说道:“那个,这个车是我租的,我送你们去机场吧。”
周珩听到越星的声音也猛地回过头,惺忪的造型与他惊讶的表情在此刻显得有些冷幽默,下一秒,周珩大叫了一声:“握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是刚从陆怀舸房间里出来的吗?!”
下雨天了怎么办,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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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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