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蔚蓝色的,窗玻璃雾刚化开,有点冷,初秋了。典春衫下了的士,来到哈尔滨。她的目标是苏军烈士纪念碑,她是个精神苏联人。
矗立的雕像,并不巍峨,她踏进观赏区,静静瞻仰。
有一个视线悄悄落在了她身上,上下扫视一番,视线的主人红了脸。是青梅,值班男孩。
那时的典春衫还不认识他。
自此一别,青梅找了典春衫半年多,才在一个书法群重逢。
那都是后话了。
“青梅,换我了。”同事袁定阳来接班,青梅的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典春衫,那个姑娘。
他心动了。
秋阳刚漫过纪念碑的尖顶,把典春衫的影子拉得很长,垂在青石板上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她指尖捏着枚褪色的列宁像章,是从外婆樟木箱里翻出的旧物,金属边缘硌得指腹微微发烫。
青梅攥着胸前的值班牌,塑料壳子被手汗浸得发黏。他看见她颈后碎发被风掀起,露出一小片瓷白的皮肤,像极了小时候在爷爷相册里见过的,伏尔加河畔的雪。她对着雕像鞠躬时,典春衫的下摆扫过石阶,带起几粒尘灰,在光柱里悠悠打着旋。
典春衫观摩着,看着石碑上几个苏联英雄的身影,心绪飘荡,她想起自己看过的许多苏联混剪视频。
好想穿越回去啊。
她想。
她想亲眼看看那个时代。
这么想着,她入了神。
青梅刚和袁定阳交完班,心依然跳着。那个姑娘好像有什么魔力,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他动心。
他甚至萌生出一个念头:想娶她。
但很快就散了。
他惊觉自己竟然如此轻浮。
典春衫要离开纪念碑了,有点热,她把外套脱了下来。
十月的风刮过她的脸庞,吹起她的发丝,露出精致的眼睛。她是杏眼。
青梅鼓足勇气上去找她要联系方式,典春衫却已上了的士。他的心灰了下来,觉得:要不算了,隔几天就忘了。
这么想着,他回了宿舍。
-
被他置了顶的书法群有了消息,跳动的红点被扒拉开,青梅点了进去。
是老玉米的消息,催他交今天的作业。
是楷书练习。
青梅有点慌,他还没写。
他不紧不慢地拿出纸笔,琢磨着该写点什么。是李白还是李贺,白居易还是孟浩然。
他选择自己编一首诗。
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个女孩,他下了笔:
鹰眼皓白似墨,身姿如松如玉。
写完又欣赏几眼,满意地交给了玉米。
玉米没规定字数。
这时,书法群的一个新人发的消息,引起了青梅的注意。
“师傅,我师傅呢。”
Id叫胖鸡。
那是谁?
青梅想。
看着像女孩,头像是垂帘女皇帝,黄色。青梅看着,竟不自觉笑了。
挺幽默的。
-
傍晚,湖水被秋风剪出了浪花,典春衫一个人走在湖边,她酷爱散步。这是她来哈尔滨的第二天,她还在想明天该去哪里。
她走着,没注意到身边擦肩而过一个人。
是青梅。
-
青梅要调去武汉工作。
是安保任务,在一家精神病院。
他也没想到他会在那里,再次碰见典春衫。
-
典春衫在哈尔滨的第三天,结交了一个朋友——袁定阳。
她是独旅,自由,但多有不便。比如做不到一个人吃300人民币的铁锅炖。
袁定阳救了她这个急。
他们是在伏尔黛庄园认识的,典春衫想拍照,放周假的袁定阳正好帮了这个忙。袁定阳拍照技术相当不错,典春衫很开心,社牛发作,加了他的好友,当晚就约了一起去吃铁锅炖。
没想到两人极其聊得来,同频共振,吃顿饭就吃成了知己。
袁定阳问典春衫打算在哈尔滨再待多久,又问了她在哪个学校。
典春衫成绩一般,回答他:湖北经济学院。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待多久。
她堂妹龚采奕刚确诊躁郁症,她连带着也抑郁了,直接请了半个月的假出来散心。
正和袁定阳聊着,手机突然响了,典春衫打开看,是书法群,她的id叫胖鸡。
有个叫“风”的人发了一个作品,是楷书,内容:鹰眼皓白似墨,身姿如松如玉。
文笔还蛮好的,她想。
她也是个业余作者,写小说的,最近正愁没素材。
她发了一个:牛逼。便退出窗口,关了手机安心吃饭。
-
“袁定阳,你知道躁郁症吗?”
袁定阳听闻,一顿。
他可太知道了,他是心理医生。
“我知道,你问到我的专业领域了。这个病女孩得的多。你是有身边人得这个病了吗?”
典春衫诚实地回答他:我堂妹。
她想帮帮龚采奕,但不知道如何下手。
袁定阳只回答了她四个字:道法自然。
典春衫体会了体会,回他:有道理。
-
青梅正在飞机上,准备去武汉,他关手机之前最后看了一眼书法群,那只胖鸡回应他“牛逼”。青梅不自觉笑了。
尘埃飞扬至窗口,起飞了。
-
青梅在武汉值班时,对一个女病人有些印象,叫龚采奕。第一次见她时,那女孩穿着橘色长裙,挺好看一姑娘。
龚采奕对着妈妈,坚定地坚称自己没病。她妈妈好像并不相信她,只是一味地摇头。
龚采奕说了三遍:我没病。
青梅相信她。
青梅在路过她时故意拍她肩膀,说了一句:同志,辛苦了。
后来他看到龚采奕好像偷偷在哭。
当然,她母亲也在哭。
没人说的清谁才是真正委屈。
青梅管不了太多闲事,这是他来武汉值班的第三天,四天后他就又要调走了。
他在上一种很新的班,活像旅游。
在武汉的第五天,他碰到了典春衫。
-
典春衫去看望龚采奕前,先看了她的母亲:高庆华。
庆华阿姨很憔悴地对她说:采奕说自己没病,可医院说她有病,到底是谁有病,谁说的清呐。
典春衫表示理解。
她相信医院,也相信龚采奕,更相信高庆华。
当世俗疯癫之后,凡人都有病。
她没有选择安慰阿姨,只是说了五个字:同志,我相信你。
庆华阿姨情绪平复一些之后,她打开手机开始忙自己的事,也准备去看龚采奕。
她把□□头像改了一下,改成了自己的自拍。
是正脸,敬礼姿势。
-
典春衫抬起头,迎面一张帅脸,工作服,她竟然有点心跳加速。
青梅也抬起头,他刚看着胖鸡变成了自己的梦中很情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在现实里见着了这人。
两人对视。
-
青梅假装不认识典春衫,径直绕开了她,典春衫平复心跳后也加快了步伐,去找龚采奕。
女孩走后,青梅一个人靠墙,大喘气好久。
他想,这还不算缘分吗?
他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青梅偷偷看着典春衫的背影,看到她进了一个房间:801。
他又靠近她,像做贼一样,看到她靠近一个女孩,是病人龚采奕。
兴许两人是亲戚,他这么想着,扭头先去忙自己的工作。
-
龚采奕正拉着典春衫聊自己的规划。
龚采奕是武汉大学的学生,打小就是天之骄女,唯独在躁郁症这个坎上,熬了将近一整个大学,至今也还没熬出去。
她始终否认自己有病。
她说是社会生了病。
龚采奕告诉自己堂姐典春衫,她想创办一份报纸,叫《星火报》,目的是批判社会,找寻真理。
典春衫看着她说起理想时闪闪发光的样子,有些羡慕。
她相信这个女孩没有生病,发自内心相信。
“真理”二字,多么闪耀啊。
这个女孩前几天还在□□上和她唠女性主义,龚采奕说这个主义很好,特别好,但还不够。
典春衫相当同意。
典春衫有时候在想,采奕的爸爸妈妈,也是为这个病中人骄傲的吧。
也许她确实得了某种身体疾病,但她的思想比谁都健康。
典春衫有些神游了,龚采奕正说到男性解放,她说她这几天正在冥思苦想男性主义。
龚采奕对男性主义的评价是:很好,特别好,但还不够。
典春衫期待地对采奕说:你加油,《星火报》到时候分我一份。
门口在听的高庆华,缓缓掉下一颗眼泪,她真心为这个女儿骄傲,哪怕她“有病”。
这天龚采奕在□□空间发文,只有一句话:
我没有病,偏见才是病。
-
龚采奕很快就研究出了结果,激动地给典春衫发消息:姐,男士解放运动,男士解放主义,这俩,怎么样?我准备作为《星火报》的主旨。
典春衫钦佩地回了她一个大拇指。
龚采奕高兴地下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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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春衫在书法群又看到那位“风”,发了新字:
飒沓女娘娇,扶风无柳弱。
是楷书。
很新鲜的诗,难不成是这个风自己写的?
典春衫想着。
她自己平常也爱写写东西,主要是歌词,诗倒很少。
她又发了一个:牛逼。
典春衫约了闺蜜同时也是校友——李欣然,去食堂吃饭。
她大四了,忙着论文,时间不太自由。
“欣然啊,你打算考研?”
“嗯,是的。”
“考去哪儿想好了吗?是武大吗?”典春衫追问。
李欣然没应声,只是安静吃饭。典春衫便明白了,“祝你考上”,她说。
筷子放下,她又想起在精神病院碰到的那张脸,她有点好奇——那是谁?
那时的她也没有想到,那一点好奇,便是这个故事,的正式开始。
一个人的心动不算数,两个人的心动,才是我们要写的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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