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夺利和谢轻易很快就坐上了车。司机平稳地发动了那辆黑色的奔驰S级(W220),驶离了喧嚣的会所。
两人都坐在宽敞的后座,一时之间,车厢内竟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无声滑过。
沈夺利似乎有些烦躁,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西装内袋,指尖触碰到烟盒的棱角。
那是一款银色外壳的Zippo打火机和一包软中华。
他下意识地想抽出一根,但动作却在半途停住了。
他瞥了一眼身旁捧着百合花、神色沉静的谢轻易,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只是烦躁地抓了抓额前那两缕标志性的挑染头发。
他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担忧,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星灿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这两年也就生意上跟她联系联系,邮件往来,公事公办。”
“别的话,她一句也不回我。”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真皮座椅的扶手。
“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
谢轻易的目光落在怀中那束纯洁的百合上,花瓣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对过往的沉重回忆,有对老友现状的忧虑,也有对即将到来的重逢的忐忑。
他小心翼翼地将花束在腿上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它不会被压到。
“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谢轻易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只是……听说,当初那场大火,不仅伤了她的腿……”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更低了些。
“可能……可能也损伤了她的呼吸道。”
他又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加上……她这些年,似乎一直都有抽烟的习惯。”
“她的身体……可能不太好。”
沈夺利转过头,看向谢轻易,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光芒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无能为力。
他难得地抓耳挠腮,嘴巴微张,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说呢!”
“我说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要回国!”
“连个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催命似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后半句更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心疼。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里,弥漫着对那位即将归来的故人深深的担忧。
百合的清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幽幽浮动,仿佛在为那个饱经风霜、如今可能带着病痛归来的灵魂,无声地祈祷着平安。
谢轻易将花束抱得更紧了些,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灯火,眼神复杂难辨。
沈夺利则重重地靠回椅背,手指烦躁地插进头发里,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车内CD机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此刻却显得格外遥远。
车很快就开到了机场门口。
谢轻易捧着那束洁白的百合,沈夺利则略显烦躁地整理着自己额前的挑染,两人刚准备并肩走进航站楼,就听到身后又是一阵汽车平稳停下的声音。
两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一辆低调沉稳的黑色奥迪A8停在他们车后不远处。
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是傅时惊。
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气质沉稳内敛,带着政府官员特有的那种不动声色的威严。
他如今是AO市回归后崭露头角的政府高官。
紧接着下车的,是邵华年。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休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却仍旧带着一点调皮的意味,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
作为三甲医院的外科主任,他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专业气质。
“华年,时惊。”
谢轻易率先开口。
沈夺利也收起了几分玩世不恭,跟着点了点头。
“哟,你们也来了?”
傅时惊微微颔首,声音平稳。
“谢总,沈总。”
“听说连小姐今天回来,正好在附近开会结束,顺道过来看看。”
他的目光扫过谢轻易怀中的百合,没有多言。
邵华年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打算说话的时候还轻咳了两声。
“是啊,许久未见星灿了。”
“她这次回来,想必行程很紧吧?”
他的语气带着关切。
“可不是嘛,催命似的。”
沈夺利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随即被谢轻易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示意他收敛。
四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话题围绕着连星灿的航班、近况以及AO市的变化,气氛表面融洽。
短暂的交谈后,四人默契地不再多言,一同转身,朝着国际到达大厅走去。
高大的玻璃门自动滑开,明亮的光线和机场特有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就在他们步入大厅,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旅客出口方向时,几乎在同一时间,四人的脚步都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在熙熙攘攘、拖着行李箱匆匆而过的人群中,一个身影仿佛自带聚光灯,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一个女人。
她身姿丰盈,却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格外单薄。
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微微卷曲着,散落在她单薄瘦弱的肩膀上,那发丝极长,从背影看去,如瀑般垂落,至少及腰,甚至更下。
此刻她正侧着身,白皙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握着移动手机,轻轻贴在耳边,似乎在低声嘱咐着什么很日常的事情,神态专注而自然。
她的面色是偏冷的白,像上好的细瓷,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几乎透明,透出一种易碎感。
那双眼睛,少了年少时的飞扬跳脱与活泼灵动,沉淀下的是岁月打磨过的沉稳与深邃。
但眸光依旧明亮,如同蕴藏着星子,在沉静中闪烁着内敛的光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一袭红色的长裙。
丝绸般的材质如水般流淌,松弛有度地贴合着她高挑却略显清瘦的身体曲线。
那抹炽烈的红,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凝固的晚霞,与她苍白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倔强。
这一幕,与记忆中那个高一开学初见时,穿着同样明艳红衣、笑容灿烂如朝阳的少女身影,在众人眼前微妙地重叠了。
谢轻易捧着百合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花瓣边缘被捏出细微的褶皱。
沈夺利忘记了拨弄额前的挑染,眼神直直地定在那抹红色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只剩下纯粹的震撼。
傅时惊沉稳的官方面具下,眼神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邵华年推了推金丝眼镜,难掩那份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周遭的喧嚣人潮、广播提示音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们的目光穿越了十几年的风霜雨雪、恩怨情仇,最终聚焦在那个拿着手机、一身红衣、风采依旧却已截然不同的女人身上。
一个无声的、带着无尽感慨与复杂心绪的念头,几乎同时在四人心中升起。
我的星灿,你风采依旧。
“依旧”之下,是历经磨难后的沉静,是浴火重生的坚韧,是那份即使单薄也压不垮的、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她站在那里,无需言语,便已是整个大厅最耀眼的存在,无声地宣告着:连星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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