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高挑的落地窗,在奶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淡金色的斜纹。
陈月宁站在连星灿家那扇厚重的雕花铜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三个小时的浅眠,让她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那份疲惫带来的脆弱感。
她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轻压了压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强压下那点因睡眠不足而翻腾的起床气。
门内很快有了动静。
一位穿着浆挺的深灰色制服、笑容温和的中年保姆开了门,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探询。
“您好,请问您是?”
陈月宁立刻在脸上堆砌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熟稔又得体。
“您好,我是这房子的主人连总的老朋友了,我姓陈。”
“听说连总昨天回国了,特地过来看看她。”
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
保姆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侧身将她迎入。
“原来是陈小姐,快请进。”
“连总还在倒时差呢,不过已经起身了,只是还没收拾利索。”
“您不介意的话,先在会客厅稍坐片刻?”
“当然不介意,麻烦您了。”
陈月宁欣然应允,跟着保姆穿过宽敞明亮、陈设奢华却又不失品味的门厅,被引至一间布置雅致的会客厅。
保姆奉上一杯温度适宜的清茶后便悄然退下。
门一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陈月宁一人。
刚才维持的从容瞬间瓦解。
她端坐在米白色丝绒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却紧紧交握放在膝头,指尖微微发凉。
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剪裁完美的米白色西装上,小心翼翼地抚平本就不存在的褶皱,又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失了章法,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雀跃的期待。
她端起骨瓷茶杯,小啜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却奇异地无法安抚那份焦灼。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阔别多年的爱人,一抹无法抑制的甜蜜笑意悄悄爬上了她的嘴角,眼底闪烁着少女般的光彩。
这一刻的等待,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充满希望的薄纱。
就在这时,身后,靠近内室的方向,清晰地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
嗒……嗒……嗒……
清脆,稳定,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一步步靠近。
陈月宁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巨大的惊喜瞬间攫住了她。
来了!
她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带着满脸灿烂的、毫不掩饰的期盼,倏地转过身去——
脸上的笑容,如同骤然遭遇寒流的娇嫩花朵,瞬间僵住,继而一寸寸碎裂、剥落。
站在会客厅入口处的,并非她朝思暮想、精心装扮来相见的连星灿。
而是一身简约利落烟灰色套裙的叶挽星。
叶挽星站定在那里,身姿挺拔,仪态无可挑剔。
她的脸上带着无可指摘的得体微笑,那笑容温和有礼,像是精心测量过角度,却找不到一丝属于朋友的亲昵或温度。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陈月宁瞬间失色的脸上,声音清晰、平稳,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冰面。
“陈总,您好。”
她微微颔首致意,动作优雅至极。
“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陈月宁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凉,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回身的姿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叶挽星仿佛没有看到她剧变的脸色,继续用那种清晰而温和的语调说道。
“连总今天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人有点倦,精神也欠佳。”
她的措辞委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
“实在不巧,这会儿不方便见客了。”
她微微停顿,那双沉静的眼眸看着陈月宁,里面清晰地映出对方瞬间苍白失魂的脸。
然后,叶挽星唇角的弧度依旧完美,说出了那句最终判决。
“真是抱歉,让您白跑这一趟了。”
陈月宁面上的血色仿佛被瞬间抽干,只余下精心描绘的妆容下难以掩饰的苍白。
那句“白跑一趟”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她强迫自己牵动唇角,试图弯出一个弧度,却只扯出一个僵硬而勉强的、近乎抽搐的冷笑。
“呵……”
一声极轻的气音从她齿缝间溢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真是……不巧。”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再试图掩饰,直直刺向叶挽星那副无懈可击的得体面具。
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刻骨的探究和隐忍的酸涩,一字一顿地问。
“叶助理……也住在这里吗?”
叶挽星仿佛没感受到那目光中的锋芒,唇角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些许。
那笑容温和依旧,却在此刻的陈月宁眼中,充满了无声的宣告与胜利者的从容。
“是的,陈总。”
叶挽星的声音清晰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份再寻常不过的日程安排。
“连总信任我,所以安排我住在……”
她微微侧头,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楼上主卧的方向,语气自然得近乎刺耳。
“……她隔壁的套间。”
“方便随时处理公务,也……便于照应。”
她顿了顿,那双沉静的眼眸重新迎上陈月宁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澄清误会”的口吻补充道。
“哦,我和连总已经这样相处了很多年了,一切以她的需求和健康为先。”
“陈总您……不要见怪。”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陈月宁心上。
“很多年”、“习惯了”、“不要见怪”……
每一个词都在无声地强调着她们之间那无法逾越的亲密与岁月。
陈月宁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胸腔里翻江倒海。
她嘴角那点强撑的笑意已经摇摇欲坠,如同濒临碎裂的薄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声线不崩,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紧绷的沙哑。
“那……请问连总……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聚最后的勇气,吐出请求。
“我……想要约个私人饭局。”
她强调了“私人”二字,试图划出一个叶挽星无法插足的领域。
叶挽星闻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助理姿态。
她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出口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壁垒。
“实在抱歉,陈总。”
连总这个月的行程已经排满了,国内外的会议、视察和必要的休养时间都做了周密安排。”
她的语调不急不缓,如同在背诵一份严谨的备忘录。
“何况……”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陈月宁。
“连总她,从来不参加任何私下的饭局邀约。”
这个结论斩钉截铁,堵死了所有迂回的可能。
叶挽星似乎觉得解释得还不够彻底,又带着一种“为连总着想”的姿态,温声补充道。
“毕竟,私下的饭局,人情往来,总免不了要……饮酒助兴。”
“连总的身体状况不大好。”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显山露水的忧虑。
“酒精并不利于她调理身体。”
“为了她的健康着想,这类非必要的社交应酬,我们一向是能免则免的。”
话锋在此处微妙地一转,叶挽星的目光在陈月宁脸上短暂停留,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了然与近乎怜悯的嘲讽。
她的唇角依旧含着那抹职业化的浅笑,声音轻柔,却像一把淬毒的软刀子,精准地刺向陈月宁最不愿示人的狼狈。
“……我还以为,像这样重要的注意事项,陈总会让李特助仔细查清楚之后,再过来呢。”
“李特助”三个字,被她念得格外清晰。
空气瞬间凝固。
陈月宁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惨白如纸。
叶挽星这番话,不仅彻底否决了她的请求,轻描淡写地将她拒之门外。
更是将她试图接近的行为,直接等同于“连最基本的信息都没掌握就贸然上门”的失礼与……可笑。
尤其最后那句关于李珩安的“提醒”,无异于当众撕开了她试图通过助理获取信息的遮羞布,暗示她的“努力”在叶挽星眼中,不过是个蹩脚的笑话。
巨大的难堪、被羞辱的愤怒以及深深的无力感瞬间将陈月宁淹没。
她精心维持的最后一丝体面,在叶挽星这滴水不漏、彬彬有礼却字字诛心的回应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她甚至无法再直视叶挽星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那里面映照出的,是自己此刻狼狈不堪、无处遁形的倒影。
勉强维持的站姿也显得摇摇欲坠。
叶挽星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失态,依旧保持着那副无可挑剔的助理仪态,微微欠身,声音平和地送客。
“陈总如果没有其他指示,我就不多打扰您了。”
“连总还需要静养。”
“日安。”
那声“日安”,为这场单方面碾压的会面,划上了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句点。
沉重的雕花铜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门内温暖的光线和那个掌控一切的身影隔绝开来。
陈月宁独自站在空旷冷寂的玄关,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洒下斑斓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指尖的冰凉一直蔓延到心底,紧闭的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而她,被留在了外面,留在了彻骨的寒冷与无边无际的绝望里。
精心准备的问候、酝酿多年的重逢话语、甚至卑微的饭局请求……
一切都成了泡影,只剩下叶挽星那句轻飘飘的“日安”,像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宣告着她与连星灿之间那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个由时间、背叛、悔恨,以及一个名叫叶挽星的女人,共同筑起的、名为“现在”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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