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被取消了所有值守,限制在宅邸之内。
月清明让膳房加强了防卫,理由是月盈即将临产,食物药材都要小心看护,防止出现差错。
其实王府每一餐都会用试毒制剂和银针试过,一般如果下毒,大多数的毒物都可以被检测出来,但是这世间有毒物质那么多,仍然会有无法被测出的。
要是没有阿泥和雨墨闹这一出,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大章历元宁九年九月二十日,早上月盈在院子里散步,突然感到身下一阵温热。
她急忙向身边嬷嬷喊道:“我的羊水破了!”
回忆起生月清明的时候。
她先是肚子疼,疼了整整两天,疼痛感越来越重,一阵一阵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一样。
第三天中午开始疼得无法忍受,接生婆过来查产到已经全开,可是硬是生不出来。
接生婆又是教她如何用力,又是帮忙按肚子,但都没什么作用,最后已经使不出什么力气,满身都是虚汗。
她头昏眼花,眼睛渗出泪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绝望。心里想着要不拿刀切开算了,要不死了算了,就不用再受这些苦了。
接生婆让她用力,但她放弃似的瘫在床上,双眼无神。只有阵痛来时才会忍不住痛叫出声,脸拧成一团。
从中午生到了半夜子时一刻,直到章邺终于不顾大夫和接产婆的劝阻,冲了进来。
“月盈,你快点生,你难道不想赶快生完赶快摸到大白黑点大黄吗!”
她听到章邺说的话,脑海里浮现出她的猫猫狗狗,小小的,毛茸茸的,被她亲手救下养在府中。想到能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抚摸它们柔软的毛发,那美好的光景让她又重新点燃了希望。她有了盼头,就开始给自己打气。
她竭尽全力用力了最后三次,孩子总算生了出来。
月盈头耳一片嗡声,感觉整个人都仿佛和周围隔了一道屏障。
在婴儿啼哭声中,月盈模模糊糊听到产婆对她说:“夫人,王爷,是个男孩,是小世子!”
婴儿被产婆高高举起,抱到月盈面前,让她看小孩的屁股。突如其来的轻松让她啜泣出声。产婆和大夫立刻阻止她,让她别哭,不要情绪太过激动,会影响身体。
大小子出生七斤八两,不胖但是身量长,大概是因为章邺和月盈都高。
孩子被产婆抱走清洗身体,月盈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那时的安虞也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她是月盈的贴身丫头,在月盈生产时她在旁边一刻不停地流泪,但此刻还是两下擦干净脸,手脚麻利地帮月盈清理身体。
章邺坐在床边握着月盈的手,她看到月盈脸色苍白,脸上、胸口布满了小红点,眼白处也血红一片,他问大夫这是怎么了?大夫说这都是正常的,很多产妇都是如此。用力过度导致出血,好好休养几天后会慢慢消下去。
好歹,总算是母子都平安无事。等到月盈睡着时,看着她平静、安详的模样,章邺暗自下了一个决定,这个孩子将来会跟着自己的妻子姓“月”。
到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长辈们派了大师给孩子算好了生辰八字,说这孩子命中五行要有水助力,章邺说他会好好考虑,回来问月盈想给孩子叫什么。
月盈说刚好,我喜欢的一幅画名中有“清明”二字,那就叫他“月清明”吧。
章邺不懂风花雪月,也不太懂那些字画,他只感叹说:“好名字,风清月明,盈儿起得真好!”
看着这皱巴巴的孩子,实际上月盈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有些排斥。
孩子生下来好多天,月盈也没有一滴奶水,她很发愁,但也没有办法。章邺说没有就没有吧。他把那些下奶的汤和药方一推,然后派人去寻了个奶娘来,将月清明抱给了奶娘。
于是月清明幼时一直是奶娘和羊奶交替喂养,很早就喝上了米粥,如此一来月盈倒也免受了哺乳之苦。
月盈是第一次当母亲,她只能凭本能养育月清明,努力给他灌输正直的理念和品德。小月清明乖巧懂事,比别家孩子省心很多,他的童年也在父母的护佑之下,一直在平安顺遂中度过。
九月二十日,月盈的第二个孩子,月盈曾说她有预感这是个女孩。
破水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紧接着就是肚子的剧痛。王府里的人赶紧去请大夫和产婆过来。
章邺和月清明还在朝堂之上,月盈仅仅用力了半个时辰,这个孩子就诞生了,这次生产比头胎顺利很多,而且还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是个女孩。
粉粉嫩嫩,小小的一团,她比哥哥要轻不少,六斤六两,所以生得也更容易。
章邺听到消息立即赶回王府,等到月清明回去,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她名为——章清源。
嬷嬷早早给她做好了一双虎头鞋,放在她襁褓旁边,周围人用拨浪鼓和小玩具逗着她,可是她睁着懵懵的眼睛,不一会儿又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起来,似乎刚才出生自己也费了很大力气,现在已经累得安然睡着。
章清源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月盈和章邺给她戴上长生锁,嘴里对她轻声念叨:“祛除灾祸、长命百岁。清源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啊……”
由于月盈是大龄产子,消耗巨大,大夫看她身体无大碍后,便又给她开了滋补身体的汤药。
阿泥跟着护送汤药的仆人,从厨房跟到月盈门前,抱着仆人的胳膊,抢到碗猛闻了一口,还差点把那汤药给喝了。
仆人被她弄得药碗差点打碎,急忙道:“喂!你别添乱!快点来个人把她拉走啊!”
仆人一边推开她,一边用身体把门怼开。在门打开的那一刻,阿泥看到里面的人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小孩子,被整个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只露出一个特别特别小的脸蛋。
在那一瞬间她预感到无论在哪个时间里这个女孩都能够坚韧不拔地成长。
还没等人来抓她,阿泥自己就先跑没影了。众人也没空管她,这种时候,不捣乱就行。
王府里热热闹闹,没过多久就有人来送上祝福和贺礼,章邺开开心心地对他们道谢,并给每人都送了一筐红鸡蛋。
今天,一个崭新的生命诞生,她的人生将由灰白逐渐变得色彩缤纷,从今往后都是充满光明的坦途。而有的人的人生,却早在几年前的那一刻就已经定格,被撕碎,被烧成了灰烬。
所有人都在府中走来走去,忙着自己的事,脸上都是喜庆的神色。只有白砚一个人坐在凉亭之中,脸上阴郁森冷。他的手中握着一份药材,那是耶谟特产的草药蓝参,短短一小截就能有活血化瘀的奇效。
他在想办法把这东西加到月盈的汤药里。
一句耶谟语从他身后的耳边幽幽传来:
“我要吃你手里的东西——白,砚。”
这个名字的发音发得奇奇怪怪,白砚立刻惊觉弹起身,手臂本能使力往后一拨。
阿泥被打到跌坐在地,摔了个很重的屁股蹲。她在地上打了个滚,趴在那里嘤嘤哭起来。
“你这个疯东西,每次都来坏我的事……”白砚看清阿泥,带着一丝恐惧,对她恨恨说道,“你,你到底是谁!”
阿泥却不再回应他的任何问话,她一边哭,一边泪眼望天,用耶谟语大叫:“我遵从神的指引,我听从神的命令!”
冷风吹过阿泥披散在脸侧,那天生卷曲的长发,因为泪水沾湿了脸庞,有几丝发黏在脸上。
明明是秋天的时节,却好像周围下起大雪一样枯萎寂寥。
月清明带着雨墨和殷长河路过此处去往月盈房间准备探望,阿泥一声喊叫让他们顿住脚步。
她把月清明拽到亭子中,雨墨和殷长河两人自然也跟上去。
阿泥和月清明面对着这衣服相同、相貌各自不同的三个侍卫,她眼睛定定看着月清明,一本正经、神神秘秘,用不标准的中原话对他道:“他们里面,有叛徒!”
月清明凝眉看着当下这场面,他当然知道叛徒是谁,但他心想的有两件事。一是阿泥多半是在装疯了,至少不是完全的疯;二是白砚又干了什么,让阿泥发现了他是叛徒这件事。
阿泥优雅地转了一个圈,做出几个跳神一样的姿势。
殷长河掐腰歪头好奇道:“你倒是说谁是叛徒!”
“他!”阿泥一手指向雨墨。
“他!”又指向白砚。
“你!”最后一指,送给了殷长河,这一声“你”说得抑扬顿挫,转折三个声调。
月清明观察着三个人的神色,雨墨震惊中掺杂着着急,白砚则是一声不吭,神情紧绷,而殷长河跳起脚来:“你别乱说!”他急忙跑到月清明面前:“殿下,疯子的话你可不能信!”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你,你,你……”阿泥捂着嘴窃笑,达到目的后,嘀嘀咕咕一蹦一跳地跑走。
谁会信一个疯子的胡说八道。
月清明摇摇头,带着雨墨和殷长河继续向前走。
夜晚,雨墨给月清明研墨,听到他默默说了一句:“今天阿泥指了你呢。”
雨墨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墨块掉落在了砚台里,飞溅出几滴墨汁。
“殿下……?”雨墨抓住月清明的胳膊,跪在地上。
“我不是叛徒!”
“我不是的,我真的不是!”雨墨只是一味地说着,不知道怎样对方才会相信。
而月清明则是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
他抓着自己的手臂,觉得不妥,遂又换成抓着衣服。仿佛他的世界在崩塌,而月清明是唯一能拉住他、解救他的人。
反应怎么这么大。
月清明从小白瓷瓶中拿出一颗药丸,塞到他嘴里。“把这个药吃了,我就信你。”
雨墨的喉结滚动,吞了药,又张开嘴给月清明检查。
月清明看他一眼,面上带着玩味的轻笑,手扣住他的下巴,拇指伸进他的嘴里,挑弄他的舌头。玩够了,看够了,就对他缓缓开口,柔情蜜意的语气说出冰冷的话:“这是‘契约’之毒,三个月吃一次解药缓解,你要是敢骗我,你就等死吧。”
深情的同时又薄情。
吃了那毒药,雨墨反倒出奇的平静下来。如果这样能让月清明放心,能让他消除疑虑,那也很好。
雨墨看向他的眼神认真而虔诚,他额头触地,轻声诉说着遵命。
月清明对他勾勾手指,再之后,他就着跪着的姿势膝行一步,两人更加靠近。
雨墨反复看了几次月清明的眼色,试着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膝盖上,又侧过头枕了上去。
头发被抚摸,躁动紧张的心跳也逐渐平复,他喜欢这样,会让他觉得安心。
真是个小傻子,自己吃过的药都认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月清明才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来交给你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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