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金珠猛然惊醒，殿外天色阴沉，殿内烛火摇曳，窗外雨声未歇，她方才明白，刚才的喜庆喧闹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金珠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夏日赏荷图》，指尖轻轻抚过那朵荷花，低声道：“原来……是梦啊……”
望春一脸焦急地看着她，，轻声道：“小姐……”
金珠苦笑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画纸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低垂着眼睫，又轻轻将被自己弄皱的地方抚平道：“望春，把这幅画收起来吧……”
"小姐，尚服局送来的礼服和首饰还未试过呢。"望春收起画，轻声提醒，金珠示意女史将绣金凤纹的凤袍呈上。
九尾凤钗被金珠取下，盘好的发髻因珠钗的滑落也散了下来，金珠脱下赤红色的外袍，她眸中映着烛火，却无半分喜色。
"更衣吧。"她淡淡道。
锦书领着宫女们上前，一层层为她穿戴。沉重的九尾凤冠压上发髻时，垂落的流苏遮住她半张面容。冠沿压着额前的花钿，让她不得不微微扬起下颌，宫女们又为她簪上两支金步摇，步摇沉重的让她原本微微扬起的下颌又低了下去。金珠只觉得自己真正变成了那只脚上被拴着铁链的金丝雀，身着华丽的去迎接自己的牢笼。
正红色的婚服以金线绣成展翅凤凰，自两边肩头盘旋至裙摆，最后两只凤凰的尾部合为一体。每一片羽毛都缀着细小的宝石，在烛火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辉。宽大的袖口用暗纹织就成凤纹，腰间玉带的正中间镶嵌着一颗红玛瑙，即使在黯淡的宫内仍然熠熠生辉。
"娘娘……"，锦书捧着一众配饰上前。“这是圣上特地命人打造的足金璎珞，还有这串珍珠手串，是取的最昂贵的南海珠所制成的，这枚戒指是前些日子微生国进贡而来的，仅此一枚。”
金珠看了看剩下的配饰，任由宫女为自己穿上。待一切都整装好后，金珠站在铜镜前，望着镜中那个被锦绣华服包裹的女子，几乎认不出自己。
“望春……锦书……” 金珠轻声喊着她俩道：“铜镜里的，可还是我？”
锦书笑着答道：“娘娘本就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如今更是光彩夺目了。”
望春附和道：“对对对，娘娘国色天香，如今打扮一番，更好看了。”
金珠只是笑了笑道：“本宫穿上无不合身处，就这样吧。”
锦书和望春对视一眼，察觉到金珠神色中的落寞，却不敢多言，道：“还不快给娘娘更衣。”
一番下来，早已是戌时。殿外雨声渐歇，檐角滴落的雨水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金珠卸下繁重的头饰，又换上寝衣，缓步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一阵带着湿意的凉风拂面而来，吹散了殿内浓郁的熏香。她仰头望向天际，乌云密布，似乎颇有不散之意。
"娘娘，夜凉露重，当心身子。"锦书取来一件织金披风，轻轻为她披上，道：“如今虽然已经立秋，还是要多穿点好。”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道："圣上驾到——"
宫女们慌忙跪了一地。金珠身形微僵，缓缓转身。柳赤身着寻常明黄色宫装踏入殿内，腰间系着一条银色宫绦。看见站在窗旁，身披织金披风，脸上并无过多粉饰的金珠时明显一亮，道："卿卿今日真是颇有几分西子的神态。"
金珠垂下眼帘，羞涩道："妾参见圣上。"
柳赤亲手将她扶起，金珠轻声道："圣上惯会取笑妾。"
柳赤笑着将她拉着走向内殿道："朕可没有取笑卿卿，朕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说罢，又附在金珠耳旁道：“朕今夜陪你。”
金珠笑了笑，大着胆子道：“民间有习俗，成亲前一月，新人不可见面。圣上虽不是第一次成亲，可妾是，还请圣上……”
柳赤听出她的意思，虽有不悦，也只是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那便依卿卿的意思罢。”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将重重宫阙照得如同琼楼玉宇，美得不似人间。金珠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没入绣着金凤的锦枕之中。
夜色渐深，宫灯一盏盏熄灭，唯有椒房殿的檐角还悬着一对红纱灯笼，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远处的宫墙隐在暗处，如一道沉默的界限，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与外界彻底隔绝。
望春趴在床旁，附在金珠耳旁道：“小姐，今日何必赶走圣上？”
金珠擦了擦眼泪，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道：“望春，上来。我今日……做了个梦。”
“梦？”望春压了压嗓子道：“关于沈郎君的？”
金珠点了点头，无言。
望春叹了口气，宽慰道：“我自幼同小姐长大，老爷夫人对我也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小姐，恕我直言，我看您还是快把沈郎君忘了吧。”
金珠呆呆的向上看着，只是嗯了一声。望春见此，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小姐，其实……您入宫那夜，沈郎君便奏请前去驻守边疆了……”
“我知道。”金珠淡淡道。
“您知道？！”望春大喊道，发觉自己的声音大了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我知道，李妹妹送给我那副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望春，从此之后再也没有金二小姐了……有的只是，梁国皇后……”
“睡吧，明日……整个皇宫都要忙起来了……”
夜雨又下了起来，池内最后的几朵残荷被雨水打落了几瓣，零落在水面上。更漏声遥遥传来，一声、两声，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风过回廊，卷起几片残叶，又轻轻放下。偌大的皇宫，终究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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