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的天气寒风要比来月初的更加凛冽，雪籽纷纷扬扬的斜织着，沁入心脾的冷湿。
窗外松树咕隆咕隆做着最后的挣扎，霍文泽约的中午一点学生会面试，用齐鸣佳的话说，完全不用有压力，但压力不来于面试。
顾念念体寒，又是坐在窗户旁，多多少少带点漏风，冷风见缝就钻。从颈脖往胸口灌下去，连灌了一天，可顾念念又是个闷葫芦，觉得咬咬牙就撑过去了。
高二晚自习八点半下，下午一点顾念念隐约感觉到视线模糊，脸颊充血，身体软绵绵的。
没想太多，用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起来，她想大抵是午睡的原因，轻手轻脚起身准备去厕所洗个脸。
艰难的挪步到走廊，两眼一抹黑，紧急之刻扶住了墙面，跄踉的蹲了下来。
一分钟左右视线逐渐清晰，准备起身时，一双运动鞋鞋尖冲入视线。
还没来得及抬眼，声音先灌入耳畔，“同学，你怎么了？”
霍文泽中午去面试，按理说按照平常下楼的路线也能走，可他偏偏绕了另一条经过六班的路。
远远的就见六班走廊有个人影慢慢的挪动，人像逐渐清晰，顾念念磕磕碰碰蹲下来那一刻他心头一颤，加快脚步，下意识的俯身伸手拉住她。
动作还没完成，悬在半空的手超轶绝尘的收了回去。
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问了句怎么了。
顾念念艰难的抬眼，像是失了力气，晕车一样的体验感。
彤红着脸摇摇头道：“我没事。”
霍文泽本身不是忸怩的人，他伸手扶起顾念念，佯装成很平常的样子，淡淡道：“我送你去医务室看看吧，你好像发烧了。”
顾念念顿了顿，伸手抚上额头，手心滚烫的温度快要跟额头打平，她迷迷糊糊道：“好像没有。”
霍文泽指尖钳入手心，心脏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抬手温柔的抚上顾念念的额头，下一秒就紧张的收了回来，强装镇定道：“同学，很烫，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务室。”
陈述句的语气让混沌的顾念念没有办法反驳，她抬眼看了记忆中见过两次的男孩，声线温软道：“好，谢谢你。”
落在霍文泽耳里，这句话格外甜美，像是跌入云层里，柔软又舒适。
去医务室的路上，霍文泽手足无措的扶着她，隔着厚厚的棉服，他能感受到少女纤细的胳膊。
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了霍文泽心神，每一步都走的格外隆重，一点点雪籽打在脸上，恰好给燥热的脸降了温。
顾念念垂着头，难受到不行，许是看出她身体状态，霍文泽支撑起她半个身体顺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动。
不出意外顾念念烧的厉害，医务室医生风驰电掣的给她安排了吊针。
霍文泽给她倒了杯热水，热水下肚，十多分钟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霍文泽精明劲上来，见她没带手机，帮她付了钱。
不出意外的顾念念问他要了微信。
顾念念揉了揉眼睛，温眸涟漪，轻声道：“谢谢你啦，刚刚是你付的钱吧，我现在没带手机，你可以把你的微信给我，我回家发给你。”
等的就是这句话，霍文泽抿唇，眼里的狡黠尽收，眉眼带笑：“嗯好。”
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怕他的同学之谊变成她眼里的图谋不轨目的不纯。
一切打理完后，走出医务室的那一刻，他倒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嘴角上扬呼了一口气。
下午一点四十。
霍文泽是在面试结束后抵达的，大致解释了情况，监察部部长较好说话，又是个颜控，几乎没什么犹豫，立即把人收进囊中。
霍文泽做事一向稳重细心，掐着时间，在上课前赶回教室。
刚落坐，齐鸣佳扒拉上来，“诶，面试上了吧？”
霍文泽提了提唇角，点头示意过了。
罗旭话不多，但总能捕捉到那些细微的情绪：“挺开心啊，看来还有别的事情啊。”
齐鸣佳一下来了兴致，“艹，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厮今儿这么高兴。”
霍文泽没隐瞒，“微信要加上了。”
罗旭笑着拍了拍手，表示佩服。
齐鸣佳：“人家同意了？”
霍文泽没过多解释，思索片刻，敛神换了个坐姿，“算是吧。”
一整个下午，顾念念支着脑袋，点头如捣蒜，吊过水后身体药性挥发，舌尖发苦，困意渐至。
周河看不下去，干着急也不是办法，跟老师告了假送顾念念回去，班主任看时间也不算早，就让俩人一块回去不用过来了。
校门口随意拦了辆计程车，到家已经六点钟，打开暖气替顾念念泡好感冒药，再小心翼翼的用手背贴了贴额头。
一切安顿下来后，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俩人都没吃，阿姨只有周末才过来做饭，怕外卖太油腻，再三犹豫后拨通了阿姨电话。
周河：“陈阿姨，念念生病了，我们请假了，现在在家里，没有吃饭你可以过来做顿饭吗？陈阿姨我们给你加钱。”
话筒那头的陈阿姨想都没想，微微带着担忧的语气大喇喇道：“不打紧不打紧啊，傻孩子不要你们加钱，阿姨这就来啊，念念咋样了啊，病的厉害嘛？”
周河软着语气回道：“没事的阿姨，是发烧，她现在在睡觉，一会儿睡好啦估计就能吃上饭啦，咱们今天做清淡一点哦。”
陈阿姨会意，忙不迭道：“这个阿姨知道的呀。”
顾念念睡得不踏实，隐隐约约听到外头周河讲电话的声音，暖意直至心窝，脸上柔意敛净，莫名有点晃神，她暗暗告诉自己，小河是家人呢。
周河跟齐鸣佳加上好友后，齐鸣佳吧吧嘴，外加上周河话也不少，两人你一条我一条分享着状态。
周河随手拍下厨房做饭的阿姨。
周河：［图片］
齐鸣佳：［卧槽，你不会在家吧。］
周河：［没错，齐不正经，我就是在家哈哈哈。］
齐鸣佳：［？？？］
周河：［念念生病了，老师就让我俩回去了。］
齐鸣佳：［哦哦，那你得好生照顾着啊。］
周河：［废话，那还用你说。］
齐鸣佳藏不住话，聊天对话结束就大剌剌的把顾念念请假回家的事情告诉了后桌的霍文泽和罗旭。
霍文泽屉膛里的手机每节课都进进出出好几回，微信通讯录快要被眼神刺穿。罗旭嘴角噙着春光明媚般的笑，凑近，“别着急，人姑娘请假回家了，生病了估计在家躺着呢，等着吧。”
被人一眼看穿心思的霍文泽不置可否，没接罗旭的话，默默把手机放回了屉膛。
又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捞出手机，手肘杵了杵身旁的罗旭，“给我整个头像。”
罗旭还没缓过神，疑惑的话到喉头又咽了回去，手指快速移动，“发过去了。”
霍文泽点了点头，择了张看起来较顺眼的头像，又把微信ID编辑成一个点，大功告成之后唇角勾起微微弧度。
南方冬天的雨继承了冬天的一切，小雨夹杂着雪籽密密麻麻的斜织下来，常绿树硬得有些呆板，树叶沙沙的在半空窜动，乌云厚重得像一个巨大的棉絮，慵懒的匍匐在天空。窗外西北风呼呼的咆哮着，像个怨妇。
晚八点。
顾念念醒了好一会儿，看外头的冰天寒地像是跟里边两极分化，屋内温暖又亮堂。
支起身体的一瞬间，脑袋似乎还是有些许沉，脖子几乎要无力支撑，酝酿了须臾，还是起身。
周河耳尖，听到房间的动静起身闯了进去，“嘭—”的一声推开门，“念念你醒啦？好点了嘛？”
面面相觑，周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搡了搡后脑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啊…，念念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顾念念失笑，觉得周河可爱的不像话，“没事没事，你跟我不用客客气气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现在没那么难受啦。”
话音刚落，周河阴天转晴，蹦蹦跳跳来到顾念念身边，抱住手腕，撇头蹭了蹭肩头，“哎呀，我的念念怎么这么好呢。”
顾念念生病，陈阿姨煮了锅青菜瘦肉粥。又添了几个菜，清炒大白菜，胡萝卜肉丝和黄颡鱼汤。
两个女孩吃的少，想留陈阿姨留下一起吃。
陈阿姨：“你们吃你们吃，我家里还有个臭小子和老爷们等着我做饭呢。”
话至此，顾念念没过多挽留，温和开口：“好的陈阿姨，不好意思，今天辛苦你了。”
顾念念本来就吃的不多，加上感冒没什么味觉，周河再三怂恿下才喝完粥勉强喝了半碗鱼汤。
打理好一切后，两人的生活又回归了日常。
窗外灯火稀落，顾念念刚补完作业和功课，对这窗外发了会儿呆，不经意间瞥到放在床头柜映射在玻璃窗上的手机。
飘忽不定的思绪突然镇定下来，记起白天送她去医务室的那男孩，顾念念微微脸盲，在她的记忆里，霍文泽只出现过两次，一次和周河在楼梯口，一次在夜市，她伸手把娃娃递给那个欲言又止的男孩。
思绪只漂浮片刻又回笼，起身捞起床头柜的手机，点开微信，又随手提起座椅上的书包，小心的拿出那张写着霍文泽微信的纸条，指尖快速移动，一个一个字母的输入，没多想发了好友添加。
霍文泽洗漱完就盯着微信，赶巧那天群聊热闹，他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群里发言，一面盯着微信通讯录那一栏。
终于在快十点的节骨眼，好友申请发了过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是在好友申请发过去的同时同意了。
顾念念并未在意这小小的细节，直入主题。
顾念念：［你好呀，我是今天被你送到医务室的女生，我叫顾念念，我是还医药费的。］
霍文泽在此之前在大脑拟好的腹稿一下被还医药费梗住了，没琢磨过女孩子的心思，但齐鸣佳之前追的女孩中，这些不太起眼的小钱都是他付的。说不要会不会让她为难，说要会不会显得太小气。
这种事情霍文泽直接略过齐鸣佳向罗旭求助，罗旭的想法较中矩理智，一定要收钱的，微信加上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不收钱会让顾念念为难。
顾念念见霍文泽半天没回消息，睨了眼自己发的那条消息，才发现自己连声谢谢都没有讲。
慌忙补了句。
顾念念：［同学，今天谢谢你呀，要不然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所有与人的相处之道中，顾念念只知道，周河感谢别人时就会说，要不改天请你吃饭吧，虽然这不是她的风格，但周河告诉她，这样既交到了朋友又还了人情，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霍文泽一下被这句请你吃饭堵了嗓，佯装镇定的回着消息，心里早就不安分起来。
霍文泽：［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情，我叫霍文泽，医药费八十块钱。］
霍文泽：[不用请我吃饭了，举手之劳而已，你注意休息啊。]
顾念念随机转了钱又道了声谢，话题在互道晚安后没有继续下去。
落地窗前的纱帘飘飘荡荡，月光格外皎洁，霍文泽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这么难自抑，他支起嘴角，笑得温润。
神明把他的月光偷偷储存了起来，月亮随着心动永悬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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