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学生老师热切地簇拥着一个男人。他四十来岁的摸样，手腕上一款顶奢的江诗丹顿，西装裁剪得十分考究，显得内敛又沉稳。
“骆教授，您这次的讲座还是如此的精彩。我替燕大学子再次向您表示感谢。”一位老者握住男人的手，他微微点头予以回敬。
骆宗阳不急不慢地坐上专车，隔着车窗向众人道别。
司机瞟了眼前视镜，后座上的人正闭目养神。
他收回视线，继续专心开车。
“什么事。”骆宗阳缓缓睁开眼。
“少爷那边——”司机抬头观察骆宗阳的脸色，“新的项目，他貌似发现问题了。”
骆宗阳不耐烦地啧了声，低头摆弄他手上那枚戒指。
“他在国外学的还不少——袁枚递的消息？”
“是。袁枚把他盯得很紧。她还说——”司机顿了顿。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虽然后头这位没有亲自把那个助理提到面前来见过，但是却无形中给了不少偏袒。
他正犹豫，却感到背后有一道深沉的目光，仿佛毒蛇啃食猎物前需要细细地端详。
“她说，少爷最近和那个叫褚云的助理走得很近。”
后座传来一阵很轻的嗤笑声。
司机握紧方向盘，手心出了不少汗。他跟了骆宗阳好几年了，却始终摸不清他的脾气。
“国外那批材料还没到吧，花大价钱谈来的。真是可惜，毁了就没了。”
“您说的是。”司机颤颤巍巍地踩下刹车，“骆总，到了。”
骆宗阳最后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大门口一个年轻男人站着侍候，“老板。”
他打开车门，朝驾驶座的位置看了一眼。
“哎。敲打敲打得了，别生事。”骆宗阳笑了笑，抬脚离开。
年轻男人跨上车，脸色变得很快。
“火…火哥。”那司机满脸讨好，“我就是胆子小——”
被叫做火哥的那个男人一脸不耐烦，他抬脚猛踹前座椅背，“你他娘的怕个屁啊！又没让你去杀人，传个信儿都怕啊！真他妈没用。”
“火哥，您说的是。”那司机不敢回嘴。
“把嘴闭紧。你可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捡来的。”
骆枫忙了一天，他抬起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
他伸手摸出抽屉里那一摞资料——是上回蒋文大公无私即使在医院门口吹了十分钟冷风也坚持送来的。
这段时间一件事接着一件，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很多人说血缘是很神奇的东西，足够亲的人互相化成了灰也认识，所谓淮南一炬，犹辨故人眉痕。
但十三年前那场手术后，他能体味到的亲情是淡了。
骆枫都得怀疑医生做手术是不是把他爸脑子一并换了。
他一页页翻过去，当年为骆宗阳做手术的是一位叫陈远山的医生。
骆枫翻到最后一页，那股熟悉的诡异感又从心底涌现出来。
陈远山。
他举起那份手术报告，这些文档的原件本就年代久远，再加上蒋文弄来的只是复印件，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但这处主刀医生的签名——
骆枫反复对比这个陈远山在其他文件上的签名，心里起初模糊的猜测逐渐清晰。
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最终的签名‘陈远山’和之前的都不一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翻看那张手术报告。
冠状动脉搭桥血管来源…采用左乳内动脉移植……
骆枫这边正看着呢，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刚刚那些波诡云谲全都一扫而空。
“云特助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啊。”骆枫顺手把东西放进保险柜里。
褚云在电话那头估计是笑了一声，“家里没菜了算不算急事。”
褚云的语气很平淡，让骆枫觉得他们是一对老夫老妻一般。
家里。
这个词唤醒了他幼时对一个幸福家庭的全部幻想。
在外挣钱的父亲，买菜回家做饭的母亲，客厅里可能还有他们的小孩子在玩闹……
话说他和褚云以后会有小孩吗。
“骆枫，骆枫？”
“啊——那个，我待会儿让阿姨送到家里去。”褚云再不说话，骆枫就要开始幻想他们的老年生活了。
“不用，我去超市买。你……”褚云想说你要不一起。
“你有车吗你就去？”骆枫收拾好东西下电梯。
褚云心下了然，他应该是想要我坐他的车去吧。
“来地下车库。给你个惊喜。”骆枫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到时候褚云肯定会再次为他思虑周全的人格魅力给深深折服。
褚云微微皱了下眉，他一头雾水，什么惊喜？坐个车还能有惊喜？难不成是骆枫把他那辆颜色无比张扬的红色法拉利换成了紫色？
褚云带着疑惑来到地下车库，骆枫那辆红色法拉利仍然安然无恙地停在那。
与此同时，它旁边还有一辆一看就崭新的奔驰。
这是……褚云扶额。
“还记得那六百万么。”骆枫像变戏法似的出来展示他的杰作。
他说的是褚云那天晚上赢的那六百万。那小黄毛给不起那么多，在骆枫的威逼利诱下，自己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又给了两百个，这事儿才算完。
“奔驰 CLS 300 颜值高，性能好。你老公给你准备的代步车，怎么样？”骆枫一手撑在车窗上，挑起眉毛看向褚云。
褚云也回赠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所以，以后——上班下班我自己开车，是这样吧。”
骆枫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但褚云已经从他手上拿过车钥匙甩上车门。
不是——上班下班当然得我接送褚云啊！
“褚云！不儿——媳妇儿，你等等我！”
褚云挑着篮子弯腰选菜，骆枫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他隔远瞧褚云，活像那个小媳妇逛超市。
骆枫正准备把媳妇儿这词喊出口，褚云就瞪了他一眼。
“我说，云特助。这上班下班你开车这事儿我们再商量商量呗——”
骆枫提过篮子，大剌剌地跟在褚云后面。
“车是我买的？”褚云淡淡道。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骆枫想一拳捶爆昨天想个二傻子一样提车的自己。
褚云低头不说话，专心挑他的胡萝卜。
他略微偏头，想看看另一个篮子里的土豆，却感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褚云抬起头，什么都没有？骆枫还在耳边喋喋不休。
“那你个车可以留着上演速度与激情么，想上班下班这种比较日常的——”骆枫正打算继续延展他那套牛顿听了都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的歪理，却骤然察觉到了褚云的异样，“怎么了？”
他朝褚云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语气也冷下来。
褚云皱起眉，他感觉刚刚是有人在偷拍他们。
“没什么——”他拿起一个硕大的土豆挡在骆枫面前，“晚上吃土豆吗？”
骆枫勾起唇角，左手悄咪咪地搂过褚云的腰，“你做我就吃。”
远处的货架旁一个妇人低头发送着什么消息，收到消息的男人正坐在车上。
车窗完全升上去，内侧贴了防窥膜。
年轻男人低头查看那条消息，那是一张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举止十分亲密。
年轻男人似乎觉得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随手把那张照片发了出去。
【老板，刚拍到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驱车离开。
在骆枫一路的猛烈攻势下，褚云终于勉强同意了上班下班还是由骆枫接送的提议，那辆奔驰就等着上演速度与激情。
其实是骆枫话实在太密，褚云在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的情况下暂时关上了语言功能，骆枫看他没说话当他默认的。
他们一前一后进门，骆枫给褚云打下手，他们今天在超市里买的都是一些家常菜，做起来难度不大。
骆枫确实基本不进厨房，但是打打下手，给土豆萝卜削皮什么的他还很自信的。
褚云以前基本上都是自己做饭，所以刀工很熟练。
他把土豆和萝卜都切成丝，热油下锅。
骆枫在一旁把刚买的澳洲龙虾对半切开，他刚想拿盐，褚云正好转过身，彼此的嘴唇将将碰到。
褚云愣了下，随即下意识地仰起头，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你不是不进厨房的吗。出去出去。”
骆枫还想耍耍无赖，用鼻子蹭了蹭褚云的脖子，“让我闻闻，就一小会儿。”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骆枫没来由地蹦出了这么一句，他使劲地蹭褚云的锁骨，那里本来就没有多少肉。
褚云站着任由他靠了一会儿，“你再不走今天就没饭吃了。”
骆枫终于依依不舍地挪出去，他扒着厨房门，不禁感慨，“你身上肉太少了。影响手感，得多吃点。”
说完还挑起那双锋利的眉毛肆无忌惮地盯着褚云。
褚云转过身，淡淡道：“滚出去。”
骆枫在餐桌上等了会儿，那几盆素菜很快就被端上来，还有一碗小炒牛肉。
“龙虾还得等会儿。当时就不应该买的——”褚云摘了围裙从厨房出来。
他很少会有这样絮絮叨叨的样子。
骆枫盯着褚云忙前忙后，他不知道他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才会变成另一副样子。
沉默寡言，如履薄冰。
他那天晚上冲进来看见他跪在地上，手上拿着玻璃碎片。
他本来以为他是要——自尽，但是那双眼里透射出的信念。
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他不会的。
他心里或许藏着某个夙愿，抑或是仇恨，在一切的一切都结束前，那些东西会让他一直走下去。
“吃饭吧。”
骆枫吃完饭就非常自觉地把碗筷洗了。
其实厨房里有洗碗机，他非得用超市里十块钱三个的钢丝球展现一下他作为一个勤俭持家好男人的人格魅力。
褚云对此不发表任何言论，他按部就班地洗漱上床，却被高他一个头的人形巨物拦在了客卧门口。
褚云的视线从骆枫故意秀出来常年泡在健身房里才有的肱二头肌移到了他脸上，静静地看了他几分钟。
骆枫战术性咳嗽了几声，“这客卧就你一个人也太冷清了，你上我房里睡。”
骆枫这算盘珠子打的，快崩人脸上了。
“噢。”褚云转身就推开了主卧的门。
他就哦了一身？就同意了？这么快？！骆枫还以为要先诱拐个个把小时。
骆枫像内个山上的土匪一样摇摇摆摆地进了卧室，褚云坐在床沿上撇了他一眼，“安分睡觉。”
骆枫立马站好，装模做样敬了个礼，“遵命，媳妇儿！”
褚云看他这副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上床吧，在外面别乱喊。”
骆枫一个猛子就钻进了被窝里，“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嗯？说话。”他弯下头去看他。
褚云本来坐在床沿边上的，他知道骆枫今天晚上不会安分，提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他十岁之后没再和任何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其实他一个人也睡不好，经常梦魇，早上睡醒一身冷汗是常有的事。
骆枫把他从床边儿上拉过来，手像玉似的，这么凉，骆枫心里犯嘀咕。
“不说话，想什么呢？怕我吃了你，嗯？”
骆枫身上热得跟个火炉似的自己还察觉不到，燕京十月份晚上室内温还不到十度，褚云却被他挤得有些热。
“你还睡不睡觉了？”
房间里已经关了灯，月华如水般洒下来，褚云的睫毛又长又直。
“睡。”骆枫侧躺下来盯着褚云看。
“你睡觉经常做噩梦吗？”骆枫没来由地问上一句。
“嗯。”
骆枫没说话，褚云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解释。
“我爸酗酒，抽烟，赌博，从我记事起。小时候半夜睡得好好的，他把我吊起来打，每回是我妈在一边说好话。后来不敢睡觉了，一闭上眼，梦里都是……有人在打我。”
褚云很平淡地说出这些，骆枫在一旁渐渐握紧了拳。
“那有我这张帅脸睡在你旁边，还会做噩梦吗？”
骆枫说着又向褚云凑近了点，结果就是进军失败，褚云用手抵住某人的靠近。
“睡觉。”
如果觉得还行，可不可以，来点评论！！！（就一点点！！！）（躺在地上打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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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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