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入忘川冥船渡，相别俗世轮回生。”
摆渡的老汉依旧热情：“姑娘，你来忘川，是寻人还是寻事？”
朱颜：“我好像，失了一个人，忘了一段情……可我不知，他是谁。”
脑海中的声音时刻提醒她：“我找不到她了……”
她跑过去寻他，却怎么也追不上：“谁？是谁？你是谁，你又想找谁？”
“这忘川每日来往的游魂，数以万计，姑娘，又能寻到何时呢？”
朱颜语气坚定：“我存于世间一日，便寻他一日。”
老汉笑笑，早已见怪不怪了：“痴人也。”
远方街景忽明忽暗，在此忘川之地，日夜不分，终日昏暗，像极了这世间的分分合合。
酒肆的老板娘动作娴熟，为一旁的白衣男子倒上一杯酒。她的指尖泛红，白皙修长，举起酒杯时言笑晏晏。
这里的魂魄都知道，忘川街头中央有一家有名的小巷酒馆，老板娘美艳动人，却浑身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没人知道她何时起就在这里卖酒了，只知道很多人回忆中，她便一直在这里，百年千年，久到连她自己，也忘记了时间。
从来没有人想起来问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她酿的酒，醇香甘甜。过往孤魂万千，只要路过此处，都是要讨上一杯酒吃吃的。
没人能在忘川停留超过三月，这酒馆来来往往，消息最是灵通，而这位老板娘，见过太多事，早就不甚在意了。
她从不轻易和人搭话，因为她知道人一旦与人相交，便容易动情。而她与这些凡人的俗世情分，最多不过三月，所以她不愿意多管闲事。
只是眼前这位男子，在过去的三年里，日日来到她店里，点上一杯忘忧酒，也不与人言语，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
“三年了，你既不渡川，又为何来此呢？”老板娘心头好奇，难得主动开了口。
“幽魂飘荡，这世间孤魂野鬼数以万千，难道人人都能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呢？忘忧之酒，在于忘忧。世间烦心事那么多，若是事事计较，何日才能到头。渡人先渡己，只有自己先放下了，才算真正放下，才有机会去渡别人。”
“好一个渡人先渡己。”老板娘只是笑笑，对于胡舒的话，她不置可否。
此刻的胡舒，眉眼之间似乎已经染上了几分醉意，他睫毛轻颤，似不经意间提起：“老板娘，你姓甚名谁，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呢？”
老板娘笑笑，语气感慨：“我？你若是想，就叫我灵儿吧。我孤家寡人，无所牵挂，所以才来了这忘川，过我的闲散小日子。”
胡舒却突然放下手里的酒杯，酒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风过窗开，烛光摇曳，映照于杯底，明晃晃的光线一瞬晃眼。
灵儿眼神一躲，却听见胡舒语气肯定：“不，你和我一样，在此等一个人。”
胡舒不给灵儿回应的空隙，接着道：“我在等我的妻子。”
胡舒语气认真，喃喃唤着妻子的姓名：“舜华……”
这副样子使得灵儿一瞬间恍惚，忘记了反驳胡舒刚才的话，一瞬间随他一道陷入沉思。
“我本是狐族一只白狐，机缘巧合下受人点化，修炼千年化为人形，却在去人间历练的过程中，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们相爱了，可他偏偏是神仙。自古仙妖两路，他因我触犯天条，天帝盛怒之下要将我打死，可他却自请代我受罚，神魂聚散。后来我去求了天帝三日，他终于心软，许我在这里开了这么一家小巷酒馆，可我在此等那个人等了千年，一日一日在此追寻，从未遇见过他的魂魄。”
胡舒泛起一丝同情，安慰道：“或许他早就再入轮回，开始新的生活了。”
灵儿神情略显落寞，却还是强行勾起一丝笑，道：“或许吧。”
灵儿装作释然的样子，道：“你若是想找你的妻子，我可以带你去寻那忘川河摆渡的老汉，每一个来忘川的人，都是他带到对岸来的，消息最是灵通。”
胡舒神情一动，由衷感谢：好，多谢！”
灵儿带着胡舒来到忘川河畔时，摆渡的老汉刚拉着一批人来到岸边。
胡舒着急地和老汉打听着朱颜的消息，听着描述，老汉脑海中立刻闪过上午自己渡过河的少女。
摆渡的老汉道：“她好像是来此寻人的，但是她似乎失忆了，老汉我将她送至这岸边，便离开了，至于她此刻身在何处，我也不知。但我瞧着，她应该是往东边去了。”
胡舒高兴坏了，不顾一切地往东边跑去。
灵儿目送胡舒远去，却没有追上去，而是走近几步来到老汉身前，问道：“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老汉沉默着摇了摇头。
灵儿叹了口气，将一壶忘忧酒塞到老汉手里，道了句谢，就缓缓离开了，边走边道：“我就知道。”
可是灵儿没有注意到，身后老汉却没有立即离开，而且打开了那壶酒，闷了一大口，神情回味。
胡舒寻到朱颜的时候，带着她一道去小巷酒馆喝了一回酒。
胡舒向她讲述了灵儿的故事，而灵儿，也在一杯杯的对盏中，真心将两人视为知己好友。
第二日她亲自送两人离开。
摆渡的老汉接到灵儿的消息，早早等候到河畔。
“白姑娘，我扶他们上船就好。”
“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姑娘听错了。”
灵儿抬起的手往前动了动，又慢慢落下。
老汉笑言：“时候不早了，姑娘请回吧，我要送他二人渡川了。”
要准备发船了，河水荡起层层波澜。
船儿行驶过一段路程，面对二人憋了半天的疑问，摆渡的老汉淡淡一笑，主动和朱颜二人道：“她叫白灵。”
可白灵似乎从未和人提起她的姓名，连胡舒和朱颜二人，也只是知道她叫灵儿。
朱颜接着问道：“不知老汉为何在此？这忘川这么大，老汉您似乎很熟悉，可每日重复一件事，不倦吗？”
“我被罚于此摆渡万年，如今才过千年，时光漫长，只能与此忘川为伴，自然对它生了感情，怎会倦呢？吾心安处，便是吾乡。”
朱颜望着老汉弓着的腰，以及破烂的衣服，似乎明白了……
心安处，当真只是忘川吗？
她扭头递给胡舒一个眼神，神情惋惜。
看着远去岸边渐渐模糊的身影，胡舒轻声吟诵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摆渡的老汉手上动作一顿，随机笑道：“既入忘川冥船渡，相别俗世轮回生。”
注：文中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引自宋?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既入忘川冥船渡，相别俗世轮回生。”这句是我自创的，不要深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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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番外（一）小巷酒馆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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