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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老板柳下惠

云停没有好好利用迷人的夜色去撩她的唐僧,但是却如愿以偿地被徐行知带回了家。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因为事情的发展一点也不偶像剧。

徐行知带云停回了Love Shack,给她准备了一份美式简餐,说吃完送她回家。

云停没找到机会说钱的事情,吃的也很不惬意,隔壁桌有个白人小哥自我介绍叫Jack,说要请她喝了杯Dark 'N' Stormy。

Love Shack是个小Pub,里面灯光昏暗,人来人往,云停甚至没看清Jack的长相,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没想到,Jack突然开口说中文,很不标准,说自己没有恶意,只是最近在学中文,看到中国人很想练习一下中文口语。

云停说自己也没有恶意,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别来招惹。Jack自讨一场没趣,也就走开了。

徐行知看到有人找云停搭讪,赶紧过来送上关心,问云停有没有吃饱,云停鬼使神差地要了一杯鸡尾酒。

她没有酒量,只是Dark 'N' Stormy叫月黑风高,鸡尾酒度数都不高,却和今夜很适配,云停一饮而尽。

之后,徐行知送她回家,云停不想回家,那个破公寓连个床都没有,只有一个不知道转了几手的床垫,拜David这个混蛋所赐,她已经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一周了。

徐行知并不知道这些,云停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窗外是Houston灯光昏黄、树影斑驳的街道,偶尔有一两家24小时便利店,灯火通明地想要照亮这世界最后的希望。

云停靠着车窗,头脑有些发胀,胃里也闷闷的,那杯Dark 'N' Stormy不足以让她喝醉,但徐行知的温柔却让她有些动情。

但她不想这样动情,这中间牵扯了太多说不清的利益和需求,她理想中的爱情本不是这样,她扭头看向窗外,眼前一片模糊,像被水汽涂抹过一样。

“徐行知,记下账,我一共欠你多少钱……”她喃喃地说,眼眶又有点发热了,“我能不能慢慢分期偿还……”

“你在跟我说话吗?”徐行知在开车,听不清云停具体絮叨了什么。

云停脑袋一歪,盯着徐行知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本不可能出现的醉意突然浮了上来,她背过身去,情绪蔓延,她在心里默默懊恼:“徐行知,早一点认识你该多好……”

她眯着眼,看着窗外越来越少的路灯和夜色,倦意止不住地袭来,下一刻,个人素养和自尊心连同这糟糕的世界被一点点放下,未来在她眼前铺展开一条梦的甬道。

云停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睡着了。

徐行知下了高速之后,感觉身边的人许久没闹出动静,红灯路口,徐行知有些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这?这就睡着了?

这是什么奇女子?异国他乡、倾家荡产,刚从警局被捞出来,还没回家就能在别人车上安然入睡?

这是心理素质太强还是精神世界领先?

万一遇到坏人呢?万一我把她卖了呢?万一被嘎腰子呢?

他忍不住又偷偷侧头看了一眼云停——她睡得是真香。

整个脑袋向后仰着,嘴角略微下垂,睫毛像两把小扫帚似地停在光滑白净的脸上,一部分长发散落在肩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有些无奈、好奇,更多是哭笑不得,原来“躺赢”是这个意思?躺着睡觉逃避这个世界,就——赢了?

自己刚刚还在担心,她遇到这么一连串的打击,会不会不知所措、痛苦万分,终日以泪洗面,她倒好,一觉抵万言,直接和周公约会去了。

就在此时,绿灯亮了,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徐行知猛地回神,一脚油门,车子往前蹿了一下。

副驾上的云停随着惯性晃了晃脑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被打扰了美梦,不满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左脸上的笑窝。

徐行知余光瞥到,她微微挪动,侧过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似乎睡得更沉了。

徐行知:“……”

他盯着前方路面,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云停,你醒醒……快到了,你醒醒……”

很快,徐行知的车就停在了公寓楼下,他没有立刻熄火,而是不由自主看了看身边的云停,她没有醒的迹象。

徐行知回过头,视线透过挡风玻璃,望着眼前这栋建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建筑,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当年来美国读博的时候,他也住过这样的教会公寓,后来奖学金一发放,他就和同学赶紧搬了出来。

不为别的,只为这些过分老旧的楼里,通常住着一种在美国令人闻风丧胆的小动物——Bed bug(床虫)。

被床虫叮咬过的疼痛与瘙痒刻在了DNA里,终身难忘。徐行知看着云停白皙光滑的脸颊和脖颈,皱了皱眉。

突然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敲了敲徐行知驾驶座的玻璃窗,徐行知迎上男人虚无空洞的目光,那个瘾君子冲徐行知迷蒙地笑了。

徐行知只觉得背后冒了一层冷汗,那男人瘦的牙床全都凸出来了,头发乱糟糟的打着结,样子简直像一个饿鬼,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挂倒挡踩油门,飞快开离了这个地方。

徐行知将云停带回了自己家,已经是凌晨两点,他喊醒云停,让云停去房间里接着睡。

云停半梦半醒地被带进门,没来得及惊讶,就沉进了那张松软的床,安然睡到了蜜糖般温柔的天光。

云停在徐行知的主卧里醒来,徐行知的房子非常大,五室三卫,他一个人住。

大House是休斯顿房子的特征之一,云停有经验,她投资了两套比这还大的,虽然现在都不在她名下。

徐行知一早就出门给云停买好了洗漱用品,见云停走出房间就招呼她先洗漱再出来吃早饭。

云停觉得大恩不言谢,自己一定要好好组织语言。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我昨晚本来是按照你给的地址送你回去的,但你住的地方太不安全了,你又睡着了,我就……”徐行知在餐桌边解释。

“不用解释!你现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你的钱,能不能慢慢给你打工偿还?”云停想好的千恩万谢,居然还是没机会说出口。

“啊?”徐行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云停。

“我很能干的,心灵手巧,我可以给你的餐馆做些推广策划,你觉得怎么样?等我拿到工卡,我再去找正式的工作!”

“……” 徐行知表情为难,他这个小店又不想做成餐饮龙头,就是个街边Pub,发不了财但也不愁客人,要啥自行车?

况且,Love Shack也是他的一个窝棚,一个受伤后舔舐伤口、疗愈的地方,他从未想过要把小店推广出去。

“求你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云停本以为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感觉非常羞耻,但其实,真的走投无路之时,说这句话反而很轻松。

因为,当你没有脸的时候,什么都会慢慢有的。

“我这可能只缺个端盘子的……”徐行知在云停大眼睛的追问下,实话实说。

“那也行吧,我先从吧台小妹开始!你这儿什么工资水准?”

云停也不要自行车了,她没有想到向来清高骄傲的自己,有一天竟然要为五斗米折腰。更没有想到天生拿笔的手,会有一天端起生活的锅碗瓢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人能不能成功,不是看她能站多高,而是看她能蹲多低。

徐行知没想到云停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好一会儿。

当天,两人就达成了简单的口头协议。云停每周工作六天,工作时间是每天下午四点到半夜十二点,十五美元一小时,小费算她自己的,现金结算。

徐行知主动提议她退掉目前租住的教会公寓,搬来他家,又唯恐云停多想,提出收一千美元一个月的房租。

柳下惠的房子又大又漂亮,一千美元一个月完全是同胞价,还可以蹭车上班,最关键之后他们假结婚,住在一起才不容易引起移民局的怀疑。

云停慌不迭地答应,中午就在徐行知的帮助下搬好了家,当天晚上就去Love Shack做实习服务员了。

店里有一个不说中文的华人女孩叫Aviana,据徐行知说,已经在他这里半工半读工作两年了。

Aviana学的教育学,美国大学学费高昂,端盘子上学非常普遍。

云停跟在Aviana屁股后面认真学习,站了一晚上,走出Love Shack的时候腰酸背痛。

云停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生活以痛吻我,这个痛,肯定是痛恨的痛。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先的自己有多么地幸运而不自知。

生活在顺风顺水的江河中,却渴望大风大浪的刺激,这下好了吧,真爱真刺激,船被海盗夺走了,只能自己在孤岛上扮演“自强不息的鲁滨逊”。

用网上的话说,就是你真作,四个二带王炸的一手牌,被打得稀烂。

但也是在那一晚,她心中的焦虑慢慢变成了动力,对未来的恐惧也因为劳动的辛勤而消失了大半。

果然,一勤天下无难事,既然偶像剧大女主的开局被她自己连锅端了,那就走小人物励志戏,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人生的前三十年一马平川,她不觉得天上那位老爷子会突然抛弃她。

这不,老天爷拜托他的同行上帝一次性给她打包送来了:老公、宋江、唐僧、老板还有柳下惠。

云停想着,又做了一个关于未来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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