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雾》
槐宋/文 2023.12.1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天色阴沉，川沂这天是小雨天气。
雨滴在玻璃门上划出一串串涟漪，来往的过路人提着伞行色匆匆，空气中泛着湿冷的气息。
国内外温差大，知道孟书温今天回国的好友都特意提醒她少穿一点，谁知刚一落地就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孟书温：我到啦，你在哪儿？
林璐之：宝贝，你再我等会儿。烦死了，怎么突然下雨，机场门口的路堵得水泄不通，估计还得十分钟。
孟书温不着急，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外套穿上，终于稍稍暖和了些。
她转而给父母发已经落地的消息。但临近期末，两人又都是高三的老师，估计都在忙工作，无暇看手机，一时没有回消息。
等了一会儿，林璐之终于赶到。
曾经她为了喜欢的男生刻意蓄起不适合自己的长发，如今换回齐耳短发，化了淡妆，怪漂亮的。
到底是久别，饶是林璐之向来风风火火、神经大条，一看到孟书温也急不可耐地贴过来，眼里浮起泪意，张口就是一大堆煽情话，对孟书温又搂又抱。
平时在国外，孟书温偶尔也会和朋友们视频，但时间一久，好像大家都快变成网友了，只能在网上聊天却彼此见不到面。
孟书温泪点低，受不了林璐之这么腻歪，笑着说：“好啦，这些情话以后再和我讲。”
情绪缓和一点后，林璐之问：“你这次打算回国待多久啊？还走吗？”
“不走啦。”孟书温摇摇头，笑了下，“在国外这两年，我爸妈总给我发消息说想我。正好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也好回家多陪陪他们。”
林璐之提着的心放下：“不走了就好。”
一路上，林璐之喋喋不休：“最近发生一大堆事儿，还有挺多八卦，我特意留着和你当面说，网上聊天你看不见我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没有代入感。”
她的嘴闲不下来，平时在微信群聊天也数她话最多。
孟书温不禁莞尔，好奇心被勾起：“说来听听？”
林璐之想了想：“和你说说最近的。蒋云云换了个新男朋友，前几天我去她学校找她见过一次，还挺帅，两个人处得像哥们儿似的。还有宋南方，他在被领导折磨疯之前提了离职。”她顺嘴脱口而出，“还有岑放……”
时间静止。
林璐之猛然停住，仿佛一瞬间被电流击中，身体僵硬。
她后知后觉，不该在温温面前提这个人，然而话已脱口，来不及转移话题，再刻意找补反而显得更尴尬生硬。
林璐之故作云淡风轻，暗自观察着孟书温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过了会儿，她才试探开口道：“你刚离开那几天，他状态很差，还来找过我。”
孟书温神色没有明显的起伏波澜，只是平静地问：“他知道了吗？”
“我当时没告诉他，我什么都没说。”
林璐之停了几秒，接着说：“但他确实找了你很久很久，后来估计放弃了……”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林璐之适时噤声，孟书温看了眼屏幕备注：“璐璐，我接个电话。”
“好，我帮你提行李。车里我特意开了暖风空调，你边走边说。”
“书书姐，对面还是死鸭子嘴硬推卸责任，我和他们负责人聊了半天，他们除了踢皮球还是踢皮球，一直怪你没对接清楚，气死我了！”
孟书温的助理叫黎白白，是个刚进社会闯荡没多久的女孩，比她小三岁，孟书温阴错阳差地在去国外的飞机上和她结识。
小姑娘是普通家庭出身，比较独立，一个人在外打工攒了很久的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自学的英语口语十分流利，勤快又能干，可惜那阵一直没找到太合适的工作。
认识黎白白那天，孟书温正好打算找一个帮忙对接工作的助理，怜惜之情让她试探性地开了口，没想到黎白白只是愣了一下就爽快地决定跟着她干，两年下来，工作基本都处理得很妥善。
这一次不得已要找孟书温出面，是因为一个口碑平时还不错的合作公司竟然毁约在先，本来老老实实付清违约金也就算了，对方竟然还玩起文字游戏，以一种极其无赖的姿态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企图撇清自己的干系。
人可以善良，但绝对不能任人欺负。
哪怕孟书温是圈内尽人皆知的脾气好，这次也决定维权到底，不给他们一丝一毫可乘之机。本来一开始合作的契机也是因为其中的一个编辑是自己入圈之前就认识的好友，没过多久工作变动已经离职，孟书温没有必要再顾虑什么了。
电话那边，黎白白拼命抚着胸口，气得不轻：“书书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我被他们无耻的丑陋面孔气得胸痛。”
孟书温思忖片刻，轻叹：“既然他们不愿按照合同约定赔付违约金，那就走法律程序。”
黎白白长舒一口气：“好。”
电话挂断，孟书温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疲倦，这一整天舟车劳顿，拖着行李箱从早折腾到晚。
估计是黎白白嗓门不小，林璐之听见了一些，边开车边问：“是工作上遇见了什么问题？”
“嗯，不过不打紧。”孟书温靠在车窗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打趣道，“谁没遇见过几个厚脸皮的甲方，只不过这一次无耻过了头。原本想和平解决的，但他们不吃软，只吃硬。”
“拜托，多少人求着机会和大摄影师合作，他们还敢耍无赖？”林璐之义愤填膺，冷冷地哼笑两声，“要是还纠缠不休，我可以开小号帮你在评论区骂他们。别的不敢说，你璐姐我战斗力可不是吹的。”
孟书温被她逗笑，方才郁结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叔叔阿姨估计这个点还没下班吧，你吃饭了吗？”林璐之问道。
孟书温摇摇头：“还没，但我不饿。”
“不吃晚饭对身体伤害很大。”林璐之看了她一眼，“刚才一见到你我都心疼。”
“哪有这么夸张？”孟书温低头看了眼自己白皙匀称的胳膊，“还是有很多肉的好不好，你说得我像快瘦脱相了一样。”
林璐之轻笑，把注意力转回前方路面。
孟书温从小就长得好看，是那种一眼惊艳，又完全不带攻击性的初恋白月光长相。
白皙的皮肤，恰到好处的鹅蛋脸，似秋水一般温柔潋滟的眼眸笑起来像两枚月牙，好似会说话。身材也不是单纯的清瘦，而是经过长时间体育锻炼的那种匀称好看。
其实瘦得没那么夸张，但林璐之一看到孟书温就发现她比以前“薄”了一圈。
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国外打拼，林璐之多少有些心疼。
她颇为怜爱地看了孟书温一眼，说：“蒋云云和宋南方都听说了你回国的消息，刚才还问我接到你没有，大家都可关心你了。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顿饭聚聚？”
孟书温想了想，答应道：“行，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林璐之迟疑道：“但是宋南方和岑放关系挺好，我要是通知聚餐，估计他也会知道你的动向。”
孟书温一怔，随即摇摇头，唇角扯得有些牵强：“不用想这么多啦。归根结底，当年是我不辞而别在先，他没有伤害过我。”
相比之下，她更像一个答应过永远不会离开，却匆匆逃离他身边的逃兵。
“我直接在群里说吧。”
孟书温点开手机屏幕，眸光微黯，轻声喃喃道：“也有两年了，七百多天，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
记忆回转，眼前的画面恍然间回到几年前的某个傍晚。
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紧紧注视着她，黑眸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水雾，亦步亦趋，一刻都不愿离开她身边。
后来不得已，她只好连哄带骗，轻声承诺下次见面会给他带礼物，他才缓缓地、不情不愿地，松开攥着她衣角的手。
“宋南方问你，今晚吃饭还是在以前的老地方吗？”
老地方是一家十八岁的他们常会去光顾的家常菜馆，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大家都不是特别富裕的家庭出身，每当结束什么大型考试，或者谁过生日那天，都会去那家店聚餐，店里的老板娘都已经认识了他们几个，每次去吃饭还会赠送汽水。
孟书温仔细想了想，忽然发现，离大家最近的那条商业街，除了这家店，竟真的没有第二家更适合他们今晚聚餐的地方了。
她点头，一边在群聊回复：“老地方见。”
底下一连串的可爱表情包表示收到。
虽然毕业后大家基本都留在川沂，但能像今晚这样都腾出时间一起聚餐，还是很难得的。
行李箱放在林璐之车上，两个人决定直接去饭馆。
孟书温给父母发了消息，告诉他们今晚朋友聚餐，晚一点回家。平时他们要看学生上晚自习，估计半夜十一点多才到家。
现在八成是休息时间，孟母很快就回了“好”，不忘叮嘱她注意安全。
孟书温抿唇笑。她已经二十一岁，在父母眼里好像也还是一直长不大的小女孩。
约见面的时间是九点，孟书温和林璐之八点半左右就到了。
当年有些清瘦的老板娘丰腴了一些，但脸上热情温暖的笑始终未变，一眼认出她俩来：“你们是不是两三年前经常来光顾我们家饭馆的那两个女生？”
“您还记得我们。”
“哈哈哈，我不会忘的，你们比几年前更漂亮啦，另外那些人也会来吗？”
孟书温点头：“会来，他们稍晚一些。”
“好好好，那还是和以前一样，五瓶汽水对吧？”
孟书温一怔，老板娘已经转身要去冰柜拿汽水。
林璐之先反应过来，叫住老板娘：“拿四瓶汽水就够了。有一个朋友……他工作比较忙，抽不出时间。”
老板娘应了声好，把汽水放在桌上，随口问：“你们五个人，每一个我都记得很清楚，今晚缺席的是哪个？”
林璐之：“是岑放。”
老板娘动作一停，随即看了孟书温一眼：“哎呀，我有点对不上名字。是不是总跟着这个小姑娘寸步不离的那个？模样挺好看，但是脸上……”
林璐之：“对对，是他。”
老板娘：“我对他印象还挺深的，就记得他不怎么爱说话，挺奇怪的一个孩子……”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太中听，老板娘连忙笑笑，看着孟书温：“你们现在关系也挺好吧。”
一句接着一句，林璐之抓心挠肝，暗自祈祷希望老板娘别再说下去了。
孟书温轻轻“嗯”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用起瓶器打开汽水瓶，倒进玻璃杯里，轻轻抿了一口。很清冽凉爽的橙子味，碳酸饮料的刺激在舌尖迸开，与记忆中的味道不谋而合。
但再尝一口，又觉得味道哪里变了，甜里泛出丝丝若有若无的涩苦。
手机响起短促的提示音，是宋南方给她发消息。
宋南方：书温，岑放顺路开车送我过来，但是不进饭馆行不？我没告诉他你回来的事儿，保证你俩不会碰面。
小心翼翼的语气，异样的感觉又悄无声息攀上她心头。
孟书温深吸了口气，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手机壳。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共友似乎总觉得她和岑放曾有过惊天动地式的决裂，所以每次在她面前提起岑放的时候都很谨慎。
但其实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她再对他避之不及反而显得刻意。
沉思两秒，孟书温回了句“不要紧”，便将手机搁置一边。
过了会儿，语音通话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孟书温看了一眼备注，刚要接通，林璐之那边又忽然等不及了似的，挂了。
不过一门之隔，是她那边出了什么事？
孟书温没多想，踏出小包间。目光先是看见背对着她紧张站立的林璐之，孟书温刚要张口叫人，下一秒，她瞳孔一缩，指尖蜷紧。
宋南方的身边，有个男人始终一言未发地站在原地，眉眼如往常沉郁。
和从前相比更单薄了些，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却丝毫不减，宛如初冬湖水结了冰层，融于夜色，疏离寂然。
即便他下半张脸被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即便已经多年未见，物是人非。
仅仅一瞬间，孟书温就认出了他。
“阿放，你一会儿不是还有工作要处理吗？”收到林璐之的眼神示意，宋南方笑了笑，下了隐晦的逐客令。
岑放本来也没想多待，不过是顺路送他，淡淡“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他的背影似即将消失在夜幕里，孟书温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下一秒，似是有所察觉，那双冷倦的黑眸忽然回望过来。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十二月快乐，宋宋带着新文来啦，祝大家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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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涩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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