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阴雨天过后,川沂终于迎来一个晴天。
黎白白没在这儿待多久,简单在几个景点转了转便回家了。
回国事宜差不多处理完,孟书温开始忙着找房子。
她想过,毕竟自己也已不再是没有独立能力的高中生,总不好一直待在家里,况且她出门和回家的时间不定,多多少少会打扰到家人。为了方便工作,也为了更自在些,思来想去,孟书温还是和父母提了要搬出去住的事情。
找房子不是容易的事,幸好她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有工作安排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没工作安排的时候又像是在休小长假。
最近没什么事,才有足够的时间处理这些事情。
一连几天,孟书温已经快记不清自己去过多少个小区,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最后,终于敲定一个既安静又离市中心不太远的地方,就是房租贵些,面积也不算大,她一个人住还算绰绰有余。
搬家终于结束,孟书温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群里的消息一条条蹦出来,是蒋云云他们几个,关心她的搬家进度。
回完消息,孟书温简单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起身做了两下广播体操的动作,慢慢走到客厅,站在视野开阔的阳台上眺望城市夜景。
霓虹灯连成一片,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像是一幅绚丽的画。
孟书温身心俱疲,正准备休息,饥饿感忽然涌上来,她做了会儿思想斗争,最后换衣服,决定下楼去超市买点东西。
最近的大型超市离小区并不远,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孟书温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物间游走,她先是把一些厨房要用的必需品放进购物车里,然后拿了点速食,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零食区闲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了那个年纪,孟书温已经对零食不怎么感冒,但货架上花样繁多的彩色包装袋还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就随便逛会儿,她一边想,一边靠近摆放薯片的货架。
红薯片?没吃过,拿一袋尝尝好了;这个牌子的果冻也好多年没吃过了,拿一袋;猪肉脯……蛮适合边看剧边吃,也拿一包好了。
十分钟后,孟书温看着小推车里堆积如山的零食,心痛地决定收手。
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着,她一边推车一边往前走,不自觉走到了散装软糖的售卖区。
眼熟的包装纸闯进视线,往前走的脚步也随之停住。
是芒果味的剥皮软糖。
思绪翻涌,孟书温忍不住上前拿起一颗。和她上高中时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正发着愣,视野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瘦高的身影。孟书温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来人,瞳孔一颤,心跳陡然剧烈。
怎么逛个超市,都会偶遇。
男人明显也愣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随即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手中拿着的那颗芒果软糖上。
孟书温低眸,没说什么,把那枚软糖重新放回售卖区。
很明显,她没有要买的意思。
孟书温并不爱吃糖,特别是这种散装的软糖,甜度超标得过分,咽下去的时候嗓子仿佛会被外边裹着的那层糖砂刮伤,但她高中时常来买,因为岑放爱吃。
很莫名,当年那个孤僻安静的少年,偏偏对这款软糖情有独钟。
气氛弥漫起尴尬,幸好这时售货员走过来,朝岑放微微一笑,语气熟稔:“您又来买糖了,这次还是称一斤的吗?”
又?他经常来买糖?
孟书温正纳闷,耳边听到他一声淡淡的“嗯”,售货员小姐姐装了一大袋子芒果软糖递给他。
真的这么好吃?让他这么久过去,仍然钟爱。
孟书温有些好奇,但没有表露得太明显,再加上关系尴尬,本没打算多问。不料,一抬头,对上那道漆黑的视线。
是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大了吗?她暗自揣测,心乱如麻。
空气安静半晌,孟书温硬着头皮朝他笑了笑:“你还这么喜欢这款软糖。”
深潭一般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岑放扯唇,看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波动:“果然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孟书温一怔,不明所以。
岑放低低一笑,很明显的自嘲意味,静默良久,缓缓地吐出两个字:“算了。”
-
孟书温严重怀疑“算了”这两个字有什么魔力,否则她怎么会心神不宁一整晚,甚至在岑放离开以后,还特意找售货员称了一小袋芒果软糖。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如果不弄清楚,她心里始终像悬着一块没着没落的石头,今晚是别想安眠了。
努力回忆半个多小时未果,孟书温叹了口气,剥开软糖的糖纸,随手往嘴里放了一粒。
是带着几分涩气的酸甜芒果味,口感软绵,表皮那层薄薄的糖砂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太甜。印象里,除了很爱吃这款软糖,岑放很少碰甜食。
这平平无奇的芒果糖究竟特别在哪里,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孟书温随手拍下软糖的包装纸,发进朋友群,几个人都是一级冲浪选手,回得很快。
蒋云云:这个糖我记得芒果皮是可以剥开的,前一阵网上很火!
林璐之:乔迁喜糖给我留几颗。
看样子,他们也不知道。
孟书温慢腾腾地打字回复他们,本来想说“随便买的”,然而四个字还没发出去,宋南方的消息蹦了出来。
宋南方:高三上学期英语老师宣布离职那天,给了我们一人一颗同款糖。我记得很清,因为当时我刚撕开糖纸,糖就掉地上了,压根儿没吃进嘴。
蒋云云: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太阳穴突突猛跳了几下。英语老师离职那天……不就是她和岑放初次有交集那一天?
过往的种种似乎串联成线,孟书温陷入回忆。
高三上学期的一个午后。
孟书温帮英语老师拿卷纸回到教室,发现没几个同学在座位上,反而楼下操场喧闹得出奇。
“班长,你去帮我把楼下的学生喊回来,这都要上课了。”英语老师把准备分给大家的软糖提前给了她一颗。
操场人群密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孟书温远远看了一眼,发现人群中心是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年,自始至终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孟书温走过去,问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出了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岑放不小心得罪了王奇他们几个。”
王奇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恶霸,初中就开始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有往来,上了高中更是不服管,三天两头找别人麻烦。
对“岑放”这个名字,孟书温也多多少少听过几次,但也只是耳熟。出于好奇,她忍不住多看了人群中心的少年几眼。
王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岑放微微抬起头。他鼻梁很高,唇瓣单薄,皮肤白得几乎接近于病态,出挑的五官像一件上帝精心雕琢的漂亮瓷器,却有一片显眼的半蝴蝶状的褐色胎记突兀刺眼地横亘在他的侧脸,像是一幅漂亮的画卷被失手蹭上了油墨。
担心之余,孟书温的思绪飘忽了瞬。
可惜这双漂亮的眼睛,像两颗没有生气的玻璃珠,灰蒙蒙的。
起哄之声更大了,王奇撸了撸袖子,马上要动手。
孟书温心一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恶霸欺负弱者。
她先是提醒自己班的同学马上要上课了,随后扯谎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德育处主任在往这边走,再不回教室估计要被扣分了。”
德育处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动辄找家长写检讨,兴许王奇会忌惮他一些。
果然,不到半分钟,人群飞快散去,王奇也频频看向德育处主任最常出现的那条小路。
似乎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临走前,王奇随手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尽数淋在少年头上,随后溜之大吉。
孟书温被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一个同龄人,一个未成年人,竟然能恶劣到如此地步。
更让她困惑的是,围观的那些同学回头看岑放的眼神没有同情与怜悯,反而更像是在看一个瘟神、一个怪胎,低声和同伴窃窃几句,避之不及。
迟疑了几秒,孟书温抬起脚正欲走向他,却被一名同学拉住:“别过去,他有心理疾病,行为举止异于常人,没准会伤到你。”
心理疾病吗?
孟书温回头看岑放。他额前的黑发湿了一片,垂下来挡住他的眼睛。还维持着刚才的姿态,一动不动,像一只被人欺负、茫然又无助的小兽。不知为何,她心里泛起一丝不合时宜的涩意。
孟书温并不喜欢扮演圣母角色。
她成绩优异,乐于助人,平时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事情她都会答应下来。但意识到对方有伤害自己的可能,她也不会义无反顾地举着“一定要帮助他”的旗帜,贸然靠近。
思忖了下,孟书温对提醒她的那个同学说道:“谢谢你,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同学走后,整个操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去,还是不去?
悄无声息地攥紧放在口袋里的帕子,孟书温眼里闪过纠结。
万一他做出什么举动伤到自己怎么办?
可是道德感使然,帕子就在指尖,她不想冷漠离去,否则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将在良心的谴责中度过。
无声犹豫间,对面的少年忽然抬起头,朝孟书温看过来。
那双黯无生气的眼睛,被头发遮盖住的沉郁和孤寂无所遁形,有一瞬间让她的心颤了颤。
“你……”
他忽然开口,声线是许久没说过话的沙哑。
她等着他的下文,他却忽然止住。
四目相对片刻,他率先垂下眼去。淡蓝色的校服,衣襟前早已被淋湿一片。
良久,他终于说了下一句:“别看我。”
是近乎恳求的语气。
卑微,甚至低声下气。
他知道她和欺凌者并非一类人。
但偏偏,早已习惯他人怪异目光的自己,在面对眼前女孩的注视时,忽然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和窘迫。
他甚至很希望自己即刻沉入地底,哪怕窒息也无所谓,只要别让此刻狼狈的窘状出现在她眼前。
闻言,女孩沉下眼,错开他的目光。
她动了动,似乎要走了。
岑放一言不发地垂手站立,安静地等她离开。
下一秒,瞳孔震颤,心跳勃发。
他看到少女忽然朝他走来。
不是离开的方向,而是迎着他的方向。
一步一步,越靠越近。
顷刻间,有人心跳怦然。
从此以后,小狗死心塌地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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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涩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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