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国际机场T3航站楼的巨大落地窗外,细碎的雪花被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扑打在冰冷的玻璃上。
候机大厅内暖气开得很足,人声嘈杂。
广播里流淌着不同目的地的登机提示,交织成一曲离别的背景音。
池星止裹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帽檐一圈蓬松的貉子毛衬得他的脸愈发精致,鼻尖因为兴奋和一点点紧张而微微泛红。
他坐在行李箱上,双脚不安分地晃荡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正在办理登机手续的高大背影。
楼玉风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长款羊绒大衣,身姿挺拔如松,正从容地与值机柜员沟通着什么。
他偶尔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池星止巴巴望过来的视线,深邃的眼眸里便漾开一丝安抚的暖意,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他们的目的地,是世界的尽头。
北极圈内,一个名叫特罗姆瑟的挪威小城,传说中邂逅极光的圣地。
这趟旅程的种子,早在池星止的童年就悄然埋下。
那时,父母刚刚离世不久,巨大的别墅空旷得能听见心跳的回声。
夜里睡不着,慈祥的管家陈伯就会坐在他床边,用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拍着他,讲述那些遥远而神奇的故事。
其中一个,池星止记得格外清楚。
“小少爷,你知道吗?在很北很北的地方,天空会跳舞,会飘着彩色的绸缎,那是极光。”
陈伯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安抚的魔力,“老管家听人说啊,那是离天堂最近的光。等我们小少爷长大了,能自己一个人去到那么远的地方,看到那神奇的光,爸爸妈妈……就会借着那光回来看你一眼,保佑我们小少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年幼的池星止蜷缩在被子里,睁着大大的眼睛,信以为真。
那绚丽的、能带回爸爸妈妈的“天堂之光”,成了他心底一个遥远而温暖的念想,支撑过许多个孤独的夜晚。
后来,他长大了。
知道了死亡不可逆转。
明白了那只是陈伯一个善意的、抚慰他幼小心灵的谎言。
然而,那个关于极光的念想,却并未随着真相而破灭,反而沉淀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结。
他向往着那极致的美景,却又畏惧着那份美景背后所承载的、无法实现的团圆承诺。
他始终没有勇气,独自踏上那片冰封的土地。
直到楼玉风出现。
直到他拥有了足以抵御世间所有寒冷的、坚实的臂膀和滚烫的爱意。
“手续办好了。”
楼玉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旅途伊始的松弛感。
他自然地接过池星止的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包裹住池星止微凉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大衣口袋。
“冷吗?”
池星止摇摇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和包裹感,心头的最后一丝忐忑也被熨帖得平整。
他仰起脸,看着楼玉风线条分明的下颌,小声问:“楼玉风,你说……我们真的能看到极光吗?”
“能。”
楼玉风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他低头,深邃的眼眸锁住池星止带着期盼的浅棕色瞳孔,声音低沉而温柔,
“一定带你看到最好的。”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跨越了半个地球。
当飞机终于降落在特罗姆瑟机场,走出舱门的瞬间,一股凛冽到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零下二十几度的空气仿佛带着细小的冰针,瞬间穿透衣物,刺入骨髓。
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纯白。
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山峦,冻结的峡湾反射着清冷的天光,小巧的彩色木屋点缀其间,如同童话世界。
“嘶……好冷!”
池星止瞬间被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楼玉风怀里缩了缩,把脸埋进他厚实的羊绒围巾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体温和熟悉的冷香。
楼玉风低笑一声,将人更紧地搂住,用宽大的毛呢大衣裹住他单薄的身体。
“抱紧点。”
他低声说,灼热的呼吸拂过池星止冰凉的耳廓。
预定的向导兼司机安德烈。
一个身材高大、有着典型北欧人深刻轮廓和红扑扑脸颊的中年汉子,早已举着写有他们名字的牌子在等候。
看到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他露出爽朗的笑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热情招呼:
“嘿!欢迎来到北极!楼先生,池先生?我是安德烈!快上车,车里暖和!”
·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沉浸在这个冰雪奇缘般的世界里。
白天,他们乘坐驯鹿雪橇,在寂静的、只有雪橇滑过积雪的沙沙声和驯鹿颈铃叮当声的森林里穿行。
雪花落在池星止长长的睫毛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惹得楼玉风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拂去。
他们拜访了萨米人的传统帐篷,围着篝火听古老的歌谣,喝滚烫的驯鹿肉汤。
池星止好奇地研究着帐篷里挂着的彩色编织物和骨制工具。
楼玉风则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目光追随着他发亮的眼睛和冻得微红却兴致勃勃的脸颊,嘴角噙着纵容的笑意。
他们住进了一家由冰雪砌成的梦幻酒店。
冰旅馆。
躺在铺着厚厚驯鹿皮的冰床上,盖着特制的保暖睡袋,头顶是透明的冰穹,可以仰望墨蓝色的北极夜空。
池星止新奇地用手指触摸着光滑冰冷的墙壁,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凝成白雾。
楼玉风从身后拥着他,用体温温暖着他微凉的后背,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低声讲述着关于星星的传说,直到怀中的人呼吸变得绵长。
然而,每晚最重要的节目,是追逐极光。
安德烈经验丰富,总能驱车带他们避开光污染,找到最佳的观测点。
旷野无垠,寒风如刀。
他们裹得像两只臃肿的熊,依偎在厚厚的防寒垫上,仰望着浩瀚无垠的墨蓝色天幕。
等待极光降临的过程,漫长而充满仪式感。
寒冷深入骨髓,时间仿佛被冻结。
池星止缩在楼玉风怀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楼玉风结实的手臂紧紧环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抵挡着大部分寒风,低沉而平稳的心跳声成了这寂静寒夜里最安心的鼓点。
“楼玉风,”池星止的声音闷在厚厚的围巾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小时候陈伯说,看到极光,爸爸妈妈就能回来,我知道是假的,可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对逝去亲情的深切思念和一丝孩子气的委屈。
楼玉风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温热的唇隔着厚厚的帽子,印在他发顶。
“他们一直在。”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在你看过的每一片云里,在你走过的每一条路上,在你心里。就像这极光,”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依旧沉寂的夜空,“无论是否出现,它都存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护着这片星空。”
池星止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涩涌上眼眶。
他用力地点点头,将脸更深地埋进楼玉风温暖的颈窝,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是啊,爸爸妈妈的爱,从未离开。
就像哥哥和楼玉风对他的守护,如同这北极的寒夜,深沉、寂静,却无处不在。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就在池星止被楼玉风的体温和低沉的嗓音熏得有些昏昏欲睡时。
安德烈压低的、带着激动的声音骤然响起,划破了寂静:“Look!快看!它来了!”
池星止猛地抬起头。
只见遥远的天际,一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绿色光带,悄然浮现。
那抹绿色迅速变得明亮、清晰,如同一条流动的翡翠丝带,轻盈地舞动起来。
紧接着,更多的光带加入了这场无声的狂欢。
翠绿、莹白、粉紫、幽蓝……
如同最华丽的绸缎被天神之手肆意挥洒,在深邃的墨蓝天幕上蜿蜒流淌、旋转跳跃、舒展铺陈。
它们时而如瀑布倾泻,时而如漩涡旋转,时而如巨大的幕布垂落天际,变幻莫测,瑰丽绝伦。
寂静的冰原被这来自宇宙的神迹彻底点亮,万物都笼罩在一层神秘而圣洁的光辉之中。
“Oh my God……”安德烈发出由衷的赞叹。
池星止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仰着头,微张着嘴,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漫天流泻的、变幻无穷的极光,盛满了纯粹的震撼和无法言喻的感动。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
这比任何图片、任何描述都要壮丽千倍万倍的天堂之光!
就在这时,一直紧紧拥着他的楼玉风,轻轻地、却坚定地扳过他的身体,让他面对着自己。
池星止泪眼朦胧地望向他,还沉浸在极光的震撼中。
楼玉风深邃的眼眸,在漫天流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浓烈得化不开的爱意和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他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冰冷的积雪瞬间浸透了他的膝盖,他却毫不在意。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盒子打开。
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衬垫上。
戒圈是铂金的,造型极其简洁流畅,没有任何繁复的镶嵌。
然而,在戒圈中央,却镶嵌着一颗极其特别的宝石。
它不是钻石,而是一颗小小的、深邃如夜空的黑欧泊。
在漫天极光流转的光线下,这颗黑欧泊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内部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如同极光本身般的绚烂火彩,绿、蓝、紫、红……
流光溢彩,神秘莫测,美得惊心动魄。
池星止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戒指,又看看跪在冰雪中、仰望着自己的楼玉风。
巨大的惊喜和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站着,任由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
“小池。”
楼玉风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响起,却清晰地穿透了极光的低语,带着一种承诺的力量,一字一句,敲在池星止的心尖上:
“十年前,一个雨夜,我遇见了一个在蛋糕店外哭泣的小男孩。”
“我给了他一块黑森林蛋糕,祝他生日快乐,愿他天天开心。”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那块蛋糕,那个祝福,会像一颗种子,种在了我自己的生命里。”
“十年后,在云岭,我再次遇见了他。他长大了,像一颗温暖的小太阳,照亮了我原本按部就班、乏善可陈的人生。”
“我们一起走过泸沽湖的星光,也经历过生死考验,分享过毕业的喜悦……我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越来越耀眼,也……越来越离不开他。”
“这块黑欧泊,像我们初见那夜的星空,也像此刻为我们起舞的极光。它变幻的光彩,如同我们共同走过的、充满未知却无比珍贵的旅程。”
“池星止。”
楼玉风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最深沉的虔诚,仰望着泪流满面的爱人:
“你愿意,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吗?”
“让我用余生的每一天,兑现那个‘天天开心’的承诺。让我陪你看遍世间所有的风景,守护你所有的笑容和眼泪。”
“爸爸妈妈,”
他微微侧头,望向那依旧在苍穹之上盛大舞动的、流光溢彩的极光,声音郑重而清晰。
“也请你们作证。我会用我的生命,爱他,护他,直到时间的尽头。”
寒风卷着雪花,在旷野上呼啸。
漫天极光如同最华美的幕布,无声地倾泻着宇宙的祝福。
在这片冰与光的圣殿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池星止早已泣不成声。
巨大的幸福像汹涌的海浪,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着跪在雪地里的男人,看着他手中那枚如同凝固了极光般绚烂的戒指,看着他眼中那浓烈到足以融化北极寒冰的爱意和紧张……
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
他用力地、狠狠地点着头,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嘴角却高高扬起,绽放出比极光还要璀璨的笑容。
他伸出被冻得微红、带着颤抖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响亮:
“我愿意,楼玉风!我愿意!”
楼玉风眼底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
他几乎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珍重无比地将那枚独一无二的黑欧泊戒指,套在了池星止左手的无名指上。
冰凉的金属和温热的宝石贴上皮肤的瞬间,仿佛烙下了一个永恒的契约。
他站起身,一把将泣不成声的爱人紧紧拥入怀中。
漫天飞舞的极光成了他们最盛大的背景,无声地见证着这场在天地尽头、在父母注视下的神圣结合。
池星止紧紧回抱着楼玉风,把脸埋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哭得像个孩子,却又笑得无比幸福。
无名指上的戒指紧贴着皮肤,那变幻的火彩仿佛连接着此刻舞动的极光,也连接着十年前那个雨夜陌生少年递来的蛋糕和祝福。
“天天开心……”
他在楼玉风怀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小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跨越了数十年的祝福,仿佛要将它刻进生命的年轮里。
“楼玉风……我们会一直一直……天天开心的……”
楼玉风低头,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吻上他被寒风吹得冰凉的唇瓣。
安德烈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在极光下紧紧相拥的爱人,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温暖而祝福的笑容,悄悄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镜头里,漫天的光带如同祝福的绸缎,笼罩着雪地中相拥的两人,定格成永恒。
·
半个月后,上京,池氏集团总部。
顶层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和冬日灰蒙蒙的天空。
池允洲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扯松了领带,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特助张霖敲门进来,将一份国际快递文件轻轻放在他桌角:
“池总,有您一封国际快递,从挪威特罗姆瑟寄来的。”
挪威?
特罗姆瑟?
池允洲的指尖微微一顿。
他放下咖啡杯,拿起那份不算厚的快递。
信封是当地特色的雪橇犬图案牛皮纸,入手微凉。
他拆开封口,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照片和一页对折的、印着极光图案的硬卡纸明信片。
照片上,是漫天流泻、如同梦幻幕布般的绚烂极光。
极光之下,是白茫茫的无垠雪原。
雪地中央,两个身影紧紧相拥。
穿着厚厚白色羽绒服的青年仰着脸,脸上带着泪痕,笑容却灿烂得如同融化冰雪的阳光,他戴着毛线手套的左手高高举起,无名指上一枚戒指在极光下折射出神秘变幻的光彩。
而那个低头吻着他额头的男人,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无比深刻,闭着眼,神情是池允洲从未见过的、全然的虔诚与幸福。
照片的背面,用熟悉的、略显飞扬的字迹写着:
【哥,极光看到了!超级超级美!比陈伯故事里讲的还要美一万倍!爸妈一定也看到了!我们很好,特别特别好!勿念!—— 永远爱你的小星】
旁边还有一行笔力遒劲、风格迥异的字迹:
【哥,安好。勿念。楼玉风敬上】
池允洲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许久,久到窗外天色暗下去,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他看着照片上弟弟那毫无阴霾、仿佛盛满了整个宇宙星光的灿烂笑容,看着那个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心头无声流淌。
有作为兄长看到弟弟得偿所愿的欣慰,有对逝去父母无法见证的淡淡怅惘,更有一种……释然。
他拿起那张印着极光的明信片。
正面是弟弟亲笔画的一幅简笔画:
两个火柴小人手牵手站在绚烂的光带下,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天天开心!”,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池允洲冷峻的唇角,在无人注视的暮色里,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
他拿起那张照片和明信片,没有放进文件柜,而是拉开办公桌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几本泛黄的旧相册,和一个装着弟弟小时候乳牙的锦盒。
他将照片和明信片小心地放了进去,轻轻合上抽屉,落锁。
窗外,上京的第一场冬雪,正悄然飘落。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又仿佛透过这雪,看到了遥远北国那舞动的极光。
冰冷的玻璃映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身影,但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样就很好。
他想。
他的小太阳,找到了属于他的、永恒的极光。
而这样的时光,平静、圆满,带着远方的祝福,就很好。
请你们一直一直开心幸福!!
大家也都要天天开心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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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番外2:极光下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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