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戏是在室内拍的，大头全是主演的镜头，很快就拍完了，姚大耳也没再为难他。
“咔！”
导演的声音一落下，细细簌簌的声音便四起，林澈也捏了捏腿。
“行了，这遍过了。”
欢呼雀跃的声音响起，这下终于可以下班了，而对于林澈来说自己的最后一场戏也拍完了。
正当他想收拾收拾坐顾远之的车离开时，黄发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人，手里还提着一大堆东西。
“各位哥哥姐姐们，今天是我们林澈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打今儿起就正式杀青了，这短短几个月来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小林啊特地叫我准备了些礼物送给大家，希望下次再见时能多多包涵他。”
林澈递了个疑惑的眼神给黄发，黄发回给他一个点头，意思是“包在我身上”。
大部分人站在原地没有动，给姚大耳使眼色，也有少部分人好奇地把包装袋打开了。
“哇！听说这个牌子很贵的欸……”
下面有人小声议论着，这时姚大耳清了清嗓子，顿时议论的声音小了许多。
黄发此时屁颠屁颠地往姚大耳身旁过去，
“这是小林专门为您准备的……”
他在姚大耳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林澈听不真切，顾远之全程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站着。
听完黄发说的话后，两人开始哈哈大笑，
“小林啊，看来我们两人之间一直存在很大的误解嘛。不过没关系，我一向很欣赏有远见的年轻人，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可多的很呐。”
接着，他在欢笑间不动声色地收下了那个袋子，其他人见状也七手八脚地拿起来。
“林澈，你真会做人。”
“是呀是呀，没想到呢你还会这么有心。”
“小林是低调，平时把精力都放在打磨演技上了，你说是不是呀。”
“……”
林澈扯着嘴角附和他们，临走的时候还和姚大耳交换了眼神，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在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看到熟悉的轻蔑。
“走吧。”
顾远之不知道从哪儿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
“嗯。”
车开后的好一会儿，两人都沉默不语，林澈撑着脸看窗外的风景，顾远之用电脑处理工作。
……
好一会儿，
“那礼物是你准备的吧。”
林澈突然开口。
顾远之将电脑合上，平静地开口，
“看出来了？”
“啧。”
“……”
“刚坐上车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黄发什么时候舍得帮我送过礼，还是能让姚大耳都见笑的礼。”
“他还不算难打发，我送了点陈年普洱和黄金他的态度就180°大转弯了，叫黄发准备的备用礼都没用上。”
“嗯。”
林澈还是看着窗外，两只胳膊杵在窗沿上。
“我知道，我今天态度不好闯祸了，多亏你之后安抚他们，还帮我攒下了人情。公开场合与导演对着干是不好，特别是我现在还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本来他就不太瞧得起我，今天这么硬气一回短时间内是解气了，但之后他估计更要给我好看，是我太沉不住气了。”
“我觉得你还挺沉得住气的。”
“嗯？”
林澈转过身来。
顾远之摸了摸他的头，
“你能忍这个人这么久，是挺沉得住气的。”
“我觉得你今天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说的非常好，演员有演员的底线，他对待影视作品和稀泥的态度应该引起每一个影视行业从业者的愤怒。对待比你位高权重人的欺压不能一味的容忍，当他触碰到你的底线的时候也要勇敢反击。我给他送礼除了帮你攒人情以外，其实是帮你拿出态度，你要告诉他我并不低于你，我有底气指出你的错误和恶行。”
林澈笑了，
“是吗。”
“那挺好的。”
“看来他以后不敢再欺负我了。”
顾远之语速急促，
“你还知道他在欺负你？”
“知道啊，他不爱拍戏，但我爱演戏。不管他再怎么作死，我都要好好演给他看，让他剪不出一条我演的差的片段来。”
“不过现在啊，有你这位如来佛祖暗中相助，妖怪横行霸市的苦日子总算是要过去喽。”
林澈把手盖在顾远之手上，
“知道你对我好，帮我用最妥当的方法安抚了他，不让他找我麻烦，顺便还警告了他我不是好欺负的，另外还帮我攒了这么多人情。我都知道，本来想谢谢你的，但想来想去是不是你更想要我亲亲你。”
说完直接在爬到顾远之腿上，闭着眼睛亲了他一口。
“嘿嘿，你就当是回礼吧。”
顾远之毫无准备地接受着林澈给他的一切反应，眼睁睁地看着林澈亲完他后窝回座位抱着双臂开始小憩，他仔仔细细地用眼睛描摹林澈的脸，回忆着今天的所有经历。林澈今天发脾气了，他踢了四脚铝箔桶，林澈还感谢自己了，因为自己帮他敷衍了一个傻逼，林澈亲自己了，林澈说他爱演戏，不管那个傻逼怎么作死他都要好好演，林澈……
顾远之的心跳在疯狂加速，林澈，林澈，满脑子都是林澈。明明已经得到他了，为什么满脑子都是林澈。说不定，顾远之想，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林澈，林澈也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他知道我是个活一天过一天混吃等死的人吗，他知道我是只有一大堆老爸留下来的钞票其他只剩空壳子的人吗？一定不知道吧，不然他怎么能在我面前穷得这么灿烂，笑得那么富有的。
“顾总，顾总，您还好吧！”
前排司机看见顾远之双目无神、嘴唇发紫的样子吓个半死，忙用手推推他。
“哦……哦，没事。”
顾远之回过神来，淡定地从衣兜里拿出药片，接过司机递来的水连药一起吞下去。
心跳太快了，心脏病人不能心跳太快。
之后几天，林澈照常去训练营上班了，这天是休息日的前一天，顾远之收拾收拾准备去接他回家。
春天气温有所回升，顾远之还是裹着自己的大衣和羊绒围巾，全身都穿黑色。停车场只有寥寥几辆车，正当他走到车前准备用车钥匙打开车门时，抬头却看见一位不速之客。
陆应程站在那里，穿了一件连帽卫衣，无聊地掰手指玩。
顾远之不想理他，装作没看见，想掉头就走。
但陆应程拦住了他，
“顾哥别走。”
“我已经查到他在哪儿了。”
顾远之停住了，
“你查到他在哪儿了关我什么事，自己找他去。”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刚好顺路。”
顾远之叹了一口气。
“我想见沈枝。”
……
顾远之最后还是让他上了车，他自己坐在驾驶座，让陆应程坐在了副驾驶座上。两人一路无言，他不想聊天，陆应程也没烦他，一个人乖乖地坐在一旁看窗外的风景。
周五的路况不太好，车一路上走走停停，几个路口下来顾远之有些焦躁起来，险些闯了个黄灯。他一个急刹车，两人的身体都猛地一下往前冲。
顾远之的额头磕了方向盘一下，还不小心按出了喇叭声。
“切！”
有陆应程在一旁他也不好说什么，要放平时他早就开始破口大骂了。
顾远之用余光瞟陆应程的反应，却看见那人没什么反应，被自己的垃圾车技颠了一下之后又安然地坐回去看风景了。陆应程云淡风轻的表情落在顾远之眼里更是冒火，敢情坐一个车里浑身上下不舒服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是，他陆应程心理素质多好啊，老婆当初说不要就不要，后悔了又大言不惭地想要找回来，连今天出现在自己车旁边那副样子都是理直气壮，好像全世界都是围着他一人转的！
顾远之压着自己心中那股无名怒火，心想自己怎么也是做前辈的，不能比一个20多岁的毛头小子还沉不住气，继续开车。
“欸”
顾远之突然出声，陆应程挑眉看他。
“你说你非要坐我车去干嘛，你要查到了你就自己找去啊，到时候林澈看到我跟你一起还以为……”
还以为我跟你是一伙的，顾远之想说，他心里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跟陆应程同流合污的事实。
“顾哥要是担心这个，到时候我不跟你一起进去就行了，不会让他误会的。”
陆应程的语气平静而和缓。
顾远之接着说，
“再说了，你今天找他能干嘛呀，还不如等他明天放了假，你们俩有什么事能慢慢说清楚。”
陆应程没吭声，顾远之也没理他，开了个转向灯准备变道。但在那短短几十秒的沉默里，却给了顾远之大脑降温的时间。他一脚踩了刹车，打了双跳，一掌拍在陆应程的椅背上。
“操！你小子诈我，你根本没查到沈枝在哪儿是不是！”
陆应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
“之前还没确定，现在知道了。”
“……”
顾远之两手一摊想捶死身边这人，但一想到长时间停在路边可能要承担的法律风险，他还是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恶气。
最终，顾远之做出妥协，他把安全带一扯，
“妈的，你来开！”
他把大衣一裹蜷在后座睡懒觉去了，闭着眼睛还不忘在嘴里嘟囔：“老子不伺候了！”
陆应程开车的技术比顾远之好很多，车速很快而且精确地避开了几个红灯，几十分钟后车平稳地停在了他们的目的地。
顾远之“啪”的一下重重甩上车门，还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我先去找林澈了，你自己进去吧。”
陆应程顺从地把钥匙递给了他，顾远之看也没看摆摆手顾自己走了。
陆应程也没说什么，想办法自己找路进去。两人停车的位置有些偏僻，在一棵大松树下，陆应程踏在松软的干草上，时不时还会踩到几颗松果。训练营现在大约还有四分之一的部分处于毛坯状态，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油漆味，泥巴和水泥混合的地面也很脏，陆应程的裤脚和鞋子上都沾到些许污渍。
西面有一个没锁的敞开的铁门，陆应程打算从这里进入。
不巧，这时正好有几个三三两两下工的工人，陆应程将头偏过去，他的样子着实有些惹眼。
陆应程的这些行动被站在远处山坡上的顾远之尽收眼底，他把烟掐灭，往东边的员工宿舍大门走去，
“哼。”
顾远之不一样，他是光明正大来的，有人等他。
离东门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他就看见一个穿着有毛茸茸帽子的灰色羽绒服的小人在雪地里来回踱着步，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纸袋子，里面装的可能是早上没吃完的提拉米苏，脖子上乖乖地围着自己送他的围巾。
顾远之嘴角不自觉地有了弧度，
“这才对嘛。”
这是他对自己远超同类的对老婆爱护程度的赞美。
林澈也远远地看见顾远之了，朝他的方向大力地挥着手，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雪地里的苹果。
“这么早就来了。”
他笑着说。
“哪里早，你不是站在外面等着么。”
林澈把顾远之肩膀上的落叶拍掉，
“当然早，今天我才刚出来，放往常我能在这儿堆个雪人呢。”
两人相视而笑，顾远之心里暖呼呼的，他现在回家心切，恨不得立刻把林澈带回家让他舒舒服服地吹着暖气，与自己在一张桌子上嘻嘻哈哈地吃火锅。
他揽着林澈的肩膀，
“那快走吧，回家吃火锅！”
林澈低下头淡淡一笑。
两人没走出去两步路，就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了，
“林澈？”
两人闻声同时回头，只见沈枝站在原地，身上还背着一个双肩包，也是一副要走的样子。
“哟，那老头今天只刁难了这么一会儿，你可以走啦。”
沈枝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啊。”
顾远之看见沈枝脸那一刻如临大敌，毕竟之前只在照片上见过几次，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与沈枝打照面。偏偏林澈对此浑然不觉，已经走到沈枝旁边开始寒暄了。
“你啊，也别太拼了，反正咱干两天就跑路了。可得把你身体养好了，多吃点，没看你都瘦成啥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想办法搞钱啊。等有了钱你还愁伯母那病没办法治，实在不行等我有钱了你就来找我，兄弟肯定两肋插刀拔刀相助……”
“嗯嗯，是。”
林澈跟沈枝差不多高，但他偏要用整只胳膊搭沈枝肩上，所以便只好稍稍踮脚，这个姿势从他身后看分外滑稽，顾远之在后面偷偷憋笑，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要回家和我男朋友一起吃火锅了。”
沈枝这才抬眼正视顾远之，其实他一开始就注意到林澈身边这个陌生男人了，也听周围人说过林澈与他不一般的关系。但他不太敢管别人的闲事，所以一直没开口问过。
顾远之倒是被林澈这脱口而出的称呼弄得一愣，险些没跟上节奏。但林澈可谓相当坦荡，直接搂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回头朝沈枝招招手，
“拜拜啦，后天见。别这么如临大敌的，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不是喜欢读古诗么，人只要活着其他都是小事，放心吧，咱俩肯定能‘千金散尽又回来的’！”
沈枝回了他一个微笑，也向他招招手。
林澈扯完这么一大堆，嘴里还喘着热气，他把头整个歪在顾远之怀里。顾远之能感受到他身体一下一下发热，像个电热毯似的，他能听到林澈最后说完嘴里似乎还留有一个“嘻嘻”的音，脑子里不知为何跳出懒羊羊露出大白牙笑的那个语音包。
越来越奇怪了，最近每次跟犯病一样，林澈经常会做一些无厘头的事情，没理由的让他心跳加速。顾远之将头转到一旁，紧绷地长吐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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