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盈随天机司的人马赶到大理寺,大理寺只有一个秦寺正在值守,说明来意后,就带他们到了停尸房。
冷月无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气始终环绕在四周,雾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躺在榻上的一具尸体面上蒙着白布,雾盈咬牙猛地掀开,却还是被尸体瘆人的冷光吓了一跳。
她心惊胆战的样子没能逃过宋容暄的眼睛,他微一抬下巴,冲一旁的左誉说:“你来。”
左誉虽然很不情愿但也老老实实把尸体翻了一遍,“没有。什么都没有。”
雾盈颇为一筹莫展地望着宋容暄,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如果大理寺没进贼,那玉带就肯定被某个内部的人拿走了,大理寺到底是清水衙门,俸禄不多,拿这条玉带去换钱也不是不可能。
“把大理寺当值的人都叫过来。”宋容暄一吩咐,秦寺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脚下生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把所有人聚齐了。
“谁曾在这两日进过停尸房?”宋容暄瞥向众人的眼神不经意间都带着寒意。
一问有三个衙役说自己当日把尸体搬进来后就没进去过,除了验尸的仵作和周寺卿,旁人应该是没有机会接触尸体。
宋容暄留下了三个衙役和仵作,其余人等都散开了,雾盈冷眼瞧着这四个人,心中已有了计较。
三个衙役同时进来,要偷东西不被发现太难,仵作却是不同,验尸时只要他自己,顺走东西并不难。
雾盈问:“你们谁偷了尸体手里的玉带?”
四个人一齐跪下称自己什么都没偷,雾盈唇边漾开一丝讥讽的笑,“那等进了天机司,你们可什么都瞒不住了。”
天机司的名头果然好使,大抵前几个月他们确实办了不少案子,名声在外。
仵作的眼珠乌溜溜转了转,心说为了这点东西进了大牢不值得,顷刻间抹着眼泪道:“大人恕罪,小的该死,不该起了贪念拿那条玉带,小的该死……”
雾盈懒得跟他废话,“你放哪里了?”
“就在小人家里。”听完这话雾盈的心凉了半截,该不会这会已经被卖了吧?那自己今夜这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宋容暄已经吩咐左誉和叫上两个侍卫去仵作家里一趟,一时间大理寺的厅堂安静得落针可闻。秦寺正一边哆嗦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这尊大佛,稀里糊涂就进大牢。
才短短十几日,瀛洲上下都已经传开了宋小侯爷的“美名”,往好说自然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往坏说便是不近人情。
雾盈关于宋容暄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她微微侧目,看见他挺拔如松的身影笼罩在月色中,眼神如同寒星点点,让人畏惧又神往。
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
就算是从前的关系,也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他上次在宫门口与自己所说那句话,显然表明——他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不仅记得,他还打算把那笔帐算在自己头上。
雾盈没来由地一阵胆寒,她真想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这种人手里的。
过了约一炷香功夫,前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个侍卫冲进来道:“回禀二位大人,邢部的明大人来了。”
雾盈正想问是哪个明大人,就看见一人青衣广袖翩然而至,胡乱行了个礼,语气是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宋侯爷。”
雾盈抬眸瞧他,那是一个俊朗如画的少年,眼角一颗泪痣,与太子妃有几分相似。
居然是明家大公子,明和谨。
她瞥了一眼宋容暄的脸色,禁不住窃笑,这位公子一向与宋容暄不对付,明和谨瞧不上宋容暄故作清高,宋容暄则看不上他玩世不恭。宋容暄刚接手天机司,近来为了办案与明和谨所在的邢部多有接触,两人却还是瞧着对方哪都不顺眼。
“明侍郎怎么夤夜到此?”宋容暄故作惊讶。
“侯爷可是怕下官抢了你的功劳?”明和谨眉眼弯弯,抬头望月,悠然道:“张大人嫌我在邢部太碍眼,一脚给我踹到大理寺来了,生怕三日后邢部跟着掉脑袋。”
雾盈脑海里浮现出张佑泉吹胡子瞪眼的画面,不禁莞尔。这位张大人与柳鹤年向来私交不错,虽说刚正不阿,但脾气确实不怎么好。
不料这一笑险些暴露了她的身份,明和谨狐疑地盯了她好一会,“怎么没在你旁边见过此人?还好生面熟……”
宋容暄不动声色地挡在她面前,语气不善:“还不快办你的正事去。”
“要不是你在陛下面前逞能,”明和谨反唇相讥,“我们邢部能像现在这般被架在火上烤?”
宋容暄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大理寺蔓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在左誉带人回来,那条玉带完完整整地躺在他的掌心,雾盈舒了一口气,她晚膳还没用,全凭着意念撑到现在,人已经摇摇欲坠了。
宋容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紧不慢道:”东西找到了,你该回去了。“
雾盈也觉得有道理,若是被人看见自己跟他在一起,可就不妥了。
”齐烨,送她回宫。“
雾盈一脚刚出了前院,明和谨就急不可耐地问:“她究竟是……柳……”
宋容暄丢给他一记眼风,“管好你的嘴。”
说罢带领天机司一众人等扬长而去,留在明和谨愣在原地。
齐烨是他身旁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卫,虽然不善言辞但脑子却不笨,看出来雾盈是宫内人。
打更的锣声在幽深的巷子里回荡,不绝如缕,两人一前一后心照不宣地走着,雾盈心事重重,眼皮却不受控制,越来越沉。
两个人到了朱雀街,玄明正华已经下钥,侍卫在门口巡逻,齐烨把令牌递给了那侍卫,那侍卫挥挥手,开门放行了。
临走前,齐烨轻声道:“小公公,一路小心。”
雾盈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酿出一丝苦笑。
她迈着虚浮的脚步穿过小径,却在看到自己寝殿前的窈窕身影时吓了一跳:“岑大人?”
面前的女子一身烟紫齐胸襦裙,眉目冷清,霜姿雪意,正是司计岑稚霜。
“柳大人这么晚回来……”她唇边绽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劳姐姐挂心。”雾盈径直往自己殿内走去。
“站住。”岑稚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盯着雾盈上下打量了片刻,“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晚上出去了?”
“姐姐既然不说,这便是妹妹不该问的。”雾盈道。
“可惜啊,”岑稚霜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殿下居然没告诉你,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殿下?是骆清宴吗?还是……
雾盈霎时回过神,“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岑稚霜眼看着她把自己关在门外,也不生气,自顾自离开了。
第二日,雾盈强撑着打起精神,去尚服局点卯,还没到晌午,就听得外头一阵喧闹,“梁司彩,皇后娘娘传你去回话!”
来人语气不善,梁盼巧惶恐道:“姑姑这是……”
她眨巴着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眼睛,雾盈有些不忍,问:“姑姑,怎么了?”
来人是皇后宫里一个二等宫女,认识雾盈,解释道:“今早瑛妃娘娘和五殿下来串门,不料五殿下忽然浑身发痒,娘娘怀疑是衣服出了问题……这才叫奴婢走一趟。”
“如此,下官也过去看看。”雾盈垂眸望着凌絮宁,“大人看如何?”
凌絮宁不置可否,半晌才缓缓点头。
雾盈和梁盼巧三人脚步匆匆,不一会就到了鸾仪宫,正中隔开一架屏风,胡太医正在诊治。
瑛妃三十出头的年纪,只能算得中上之姿,此时坐在椅子上,难免露出一丝心急。
“下官柳雾盈,梁盼巧,拜见二位娘娘。”雾盈二人躬身道。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也比平时凉薄了不少。
说话间,胡太医从屏风后转出来,“启禀二位娘娘,五殿下是因为对棉絮过敏才导致红疹的。”
“祈儿平日里对棉絮也过敏吗?”皇后的目光晃了一晃,道。
“臣妾也是刚知道……”瑛妃脸色苍白,眼尾泛红。
不过依照姑母的性子,是不可能如此善罢甘休的。
果然,皇后合眼养了一会神,悠悠道:“梁司彩,你可知罪?”
梁盼巧本来就胆子小,这下吓得泪如雨下:“娘娘,下官知道错了……”
雾盈恍然间蹙起眉头,这事连瑛妃这个做母妃的都不知道,关梁盼巧什么事?大约是皇后要借这个由头……
雾盈心下了然,明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皇后面有愠色:“这样吧,本宫罚你二十大板,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梁盼巧泪凝于睫,她颤抖着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跪下了。
雾盈上前想要扶起她,却见她推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宫门走去。
决绝,冷漠。
雾盈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直到瑛妃和五皇子也离开了,才茫然道:“娘娘……”
“本宫已经说过,不要与旁人走得太近。”皇后撇了撇茶沫,目光阴沉。
“是。”雾盈悄然退出宫门,不忍心多听梁盼巧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
她一连几日头都有些痛,去太医院也没瞧出什么,有点病怏怏的。
直到那日她去昭韵宫找贤妃,余沁瞧着她苍白蜡黄的脸色,忧心道:“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事,就是……睡不好。”雾盈随便扯了个理由。
因为兄长……那边好几日都没有消息,她甚至怀疑自己所托非人。
柳云澹虽然迂腐了些,但毕竟是她从小到大一直仰望的人,血缘的羁绊让他们天生就心有灵犀。
余沁按住了她越来越快、几乎令人眼花缭乱的双手,“歇一会吧,喝口茶。琴不是这么弹的。”
雾盈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已经被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子的手,然后接过了茶杯。
“到底年轻,心气高呢。”贤妃笑呵呵道,“我刚入宫那会也是。”
贤妃虽一无所出,却是四妃中活得最清闲的一个,皆因她没什么野心,娘家人又是皇上器重的肱骨之臣,没人奈何她。
“娘娘这么些年……后悔过进宫吗?”雾盈忽然问。
贤妃咯咯咯地笑起来,可是没过多久她的泪就遍布了脸庞,一触即碎:“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是后悔的人吗?”
你身不由己,我难道就不是吗?
雾盈立刻躬身道:“下官失言……”
“无妨,”贤妃的情绪平静下来,“你既然来了,就算本宫半个弟子,何必扯那些虚礼。”
“多谢娘娘。”雾盈不想再触及她的心事,默然退了出去。
本来想着周四休息一下,但没忍住还是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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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宫墙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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