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病榻前的炼狱与微光
昭月宫的宫门紧闭，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萧凛如同困兽，在驿馆与那道朱红大门之间往复徘徊。焦灼与无力感日夜啃噬着他的心。他知道她在里面，却不知道她好不好，是不是还在为他的存在而痛苦煎熬。
当太子派人疾驰而来，告知公主突发高热、病势凶险时，萧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所有的帝王威仪、冷静自持瞬间粉碎！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驿馆，策马狂奔，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出事……他就算血洗太医院，也要把她抢回来！
强行闯入昭月宫的过程一片混乱。侍卫的阻拦、宫女的惊呼，他全然不顾。眼中只有内殿那扇紧闭的门扉，鼻尖仿佛已经嗅到了浓重的药味和她病弱的气息。
当他终于撞开那扇门，看到榻上那抹蜷缩在锦被中、小脸烧得通红、意识模糊的白色身影时，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她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碰即碎的琉璃。眼睛瞬间被水汽弥漫，他几乎是扑到床前，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指尖，也灼烧着他的灵魂！
“鸢儿……” 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他的存在，她烧得迷糊间，竟发出一声小猫般细弱的呓语：“冷……” 随即，一只滚烫而绵软的小手，竟无意识地、用尽力气地抓住了他覆在她额上的手！
那一瞬间，萧凛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抓着他！
她在混沌中……唤的是……“凛”？！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那紧紧抓握的力道，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心牢的重重壁垒！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下意识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握住那只滚烫的小手，仿佛那是连接着生命唯一的绳索！
“不走……鸢儿……我在……我在这里……不走……” 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哽咽颤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尽的后怕。他笨拙地用另一只手替她掖好被角，感受着她滚烫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着她！护着她！哪怕天塌下来，也绝不松手！
太医的施针用药，他寸步不离地盯着，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喂药时，她抗拒地皱眉呕吐，他便一遍遍地、极其耐心地哄着，用最轻的力道扶起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唇角的药渍。看着她因药苦而蹙起的眉头，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恨不能以身相替
整整两夜一天，他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的磐石，未曾合眼。身体的疲惫被巨大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压得毫无知觉。只有握着她的手传来的微弱回应，和那偶尔在迷蒙中无意识贴近他的依赖姿态，是他唯一的光源和支撑。
（二）清醒后的疏离与无声的守望
当那双眼睛终于恢复清明，带着惊怒和羞窘瞪向他，并厉声将他赶走时，萧凛心中并无半分怨怼，反而涌起巨大的释然。
她醒了！有力气生气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好，我走。” 他顺从地后退，没有丝毫犹豫。只要她好好的，要他滚去哪里都可以。那句羞恼的“谁抓着他了！病糊涂了！” 如同小兽的虚张声势，落在他耳中，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可爱。他甚至在她强灌苦药呛咳时，差点忍不住上前，却在接触到她羞愤欲绝的眼神时硬生生止步。
他退回了安全的距离——屏风外。每日准时前来，隔着那道薄薄的屏障，用最恭谨、最克制的声音询问她的情况。他不敢奢望回应，能听到里面细微的动静，知道她在，便已是恩赐。
窗台上的花，书匣里的玉兔镇纸，每日调整的点心……这些笨拙的“问候”，成了他唯一能靠近她的方式。每一次听到侍女回报“殿下说扔了/烧了/太甜了”，心都会微微抽紧，却又在得知东西最终被留下、被吃掉时，升起一丝卑微的欢喜。他像个虔诚的信徒，用最沉默的方式，供奉着他心中的明月。
（三）屏风惊雷与心湖决堤
压抑的情感如同地火奔涌，濒临爆发的边缘。那日午后，隔着屏风，听着她细微的呼吸，感受着她无声的抗拒，萧凛心中的堤坝终于彻底崩溃。
“鸢儿……” 那声呼唤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
“我知道你醒着。”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不想听我说话……”
“我只是……只是忍不住了！”
“看着你为我忧心如焚（守候），看着你天天避着我，不理我……比当年在夜国被人刀剑加身……更痛百倍千倍！”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知道我让你伤心失望！我知道我蠢笨如猪！用错了方式伤你至深！”
“可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从猎场初见那一刻起……到如今……到未来……至死方休！”
每一个字都像从他心口剜出的血肉，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绝望的赤诚！他不管不顾地倾泻而出，仿佛要将积压了两年的痛苦、思念、悔恨和那早已融入骨血的爱意，一股脑地捧到她面前！哪怕被她唾弃，被她再次打入深渊，他也认了！
屏风内一片死寂。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心如擂鼓，几乎窒息。
然而，等待他的并非冰冷的斥责或彻底的沉默。而是锦被里传来的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羞窘的回应：
“谁……谁要你至死方休了……”
“笨……笨蛋……”
“……我……我又没说我……讨厌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被忽略，却如同惊雷般在萧凛耳边炸响！瞬间点亮了他灰暗绝望的世界！
“鸢儿？” 他难以置信，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你……你说什么？你……不讨厌我？”
“……听……听不见就算了！你……你快走！我要睡觉了！烦死了！” 那羞恼的哭腔，此刻在他听来，如同天籁！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瞬间席卷全身！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呼啸！他努力克制着想要冲进去将她狠狠抱入怀中的冲动，一遍遍在心里确认着那三个字——“不讨厌”！这对他而言，已是无上的恩典！是绝境中开出的希望之花！
“……好。我走。”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满足和小心翼翼，“鸢儿……你好好休息。” 他几乎是飘着离开的，脚步轻快得仿佛踩在云端。“……不讨厌……就好。就好……”
（四）灵前倾心·掌心归途
得知她被太子请去东宫，又前往皇家寺庙为母后上香时，萧凛的心再次悬起。他无法放心，悄然跟随而至。寺庙的清净让他略感安心，却鬼使神差地靠近了偏殿。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他听到了她对着母后灵位低低的倾诉。
那带着哭腔的思念，对他“很笨”的评价，那句让他心尖发颤的“不讨厌他”，那句因他而“心疼”、“心跳加速”的羞怯低语……如同世间最动听的乐章，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他灵魂最深处！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幸福感几乎将他淹没！他再也无法抑制！
推开门，逆着光，他看到了她惊愕回头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羞窘和慌乱，如同受惊的小鹿。他一步步走近，眼睛里只剩下她的倒影，燃烧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不容错辨的爱意。
“鸢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他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震颤。
“我……我什么都没说！”
“不！我听见了！” 他斩钉截铁，步步紧逼，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他必须确认！必须亲耳听到那个答案！
“鸢儿，告诉我！” 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坚定而温柔，迫她直视自己那双盛满星河的眼眸，“告诉我……你对我……可有一点点……喜欢？”
时间仿佛凝固。檀香缭绕，母后的画像慈祥地注视着。他看着她的睫毛剧烈颤抖，看着她白皙的脸颊瞬间红透，看着她小巧的嘴唇微微翕动。那一刻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那细若蚊蚋、带着无限羞赧的天籁之音响起：
“……不……不止一点点……”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随即爆发出万丈光芒！
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冲破堤坝！他再也无法思考，手臂猛地收紧，将她狠狠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永远不再分离！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她如雪的白发间。
“鸢儿……鸢儿……” 他一遍遍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满足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我的鸢儿……谢谢你……谢谢你……” 所有的痛苦、等待、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边的幸福和感恩。怀中的温软和真实，是他穷尽一生也要守护的珍宝。
（五）生辰烟火·掌心星河
十八岁生辰的紫宸殿，华光璀璨。萧凛端坐席间，玄色龙袍下的心，却只为一人跳动。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牢牢锁在御座下首那抹最璀璨的月华之上。她穿着隆重的宫装，白发挽起，额前那缕火焰般的红发依旧耀眼。她是整个殿堂的焦点，更是他眼中唯一的星辰。
看着她接受朝贺，看着她浅笑低语，每一次不经意的眼波流转，都让他的心湖泛起涟漪。她的美，让他屏息，也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满足。她是纪泠鸢，是他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人。
移步观星台，夜风微凉。漫天的烟花在墨蓝色的夜幕中轰然绽放，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人群发出阵阵惊叹。
萧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看到她仰着小脸，眼睛被烟花映亮的惊叹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几乎是本能地，他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站到了她的身侧。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挡去了大部分凛冽的秋风。玄色的衣袖，若有似无地贴近了她月白的臂弯。
他没有说话，只是与她一同仰望这盛世华彩。近在咫尺的距离，能清晰地嗅到她发间的清香，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这无声的靠近，已是他此刻能给予的最大的守护和亲近。
又一朵巨大的紫色烟花在头顶盛放，将天地映照得亮如白昼。就在这光芒最盛的瞬间，一个压抑了许久、近乎本能的渴望冲破了所有理智的束缚。
他的右手，在宽大袖摆的完美遮掩下，极其小心、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轻轻探出，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藏在袖中、微微发凉的小手。
指尖相触的刹那，如同电流窜过全身！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猛地一颤！
巨大的紧张瞬间攫住了他！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他害怕她甩开，害怕这逾矩的触碰会让她再次逃离！然而，那温软的小手只是僵硬了一瞬，并未立刻抽离。这微小的默许，如同无声的鼓励！
他不再犹豫，掌心猛地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道，将那只微凉的小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里！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没有言语，只有掌心紧密相贴的灼热温度，和指尖无声的眷恋。
烟花的光芒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她低垂的、染上绯红的颈项。他屏住呼吸，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感受着她指尖从僵硬到微微放松，甚至……那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依恋的回握！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满足感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紧张！如同滚烫的岩浆流遍四肢百骸！心在胸腔里疯狂鼓噪，震耳欲聋！漫天璀璨的星河仿佛都落入了他的眼底，凝聚成掌心那唯一的、真实的温暖。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如同握住了整个世界，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握住了他漫长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明和……永恒的未来。
十八岁的烟火下，他紧握的掌心，便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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