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各自方圆
那日药田惊魂后，丁字号药园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灵依旧每日前来，除草、松土、观察，仿佛那场意外与那位惊鸿一瞥的师姐都只是幻梦一场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不同了
灵仔细清理了那处阵法残迹周围的区域，做了标记，避免再次触动，那几块变得有些焦黑的吸灵苔则被她带回小屋，闲暇时便拿出来琢磨，试图理解它们在被灵力催谷瞬间的结构变化，她对地脉灵气的感知，似乎因那次极限的尝试更敏锐了一丝
同时，宗门小比也日渐临近
宗门小比是外门弟子为数不多的出头机会之一，表现优异者，可能被内门师兄师姐看中收为随侍，甚至有机会得到长老的青眼，赐下丹药功法，因此，整个外门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而热烈的气氛，平日懒散的弟子们也纷纷临阵磨枪，演武场上终日人影绰绰，呼喝声络绎不绝
灵对此却并无太多想法，炼气期三层，在外门属于垫底的存在，斗法更是她的短板，她很清楚，自己去参加小比，不过是走个过场，见识一番罢了，所以她依旧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丁字号药园
这日，灵正在药园中尝试用不同比例的草木灰混合土壤，改善一小块区域的土质，只听身后传来了略带戏谑的清脆女声
“哟，这不是我们接了‘好任务’的灵师妹吗？还有闲心在这里玩泥巴？不去演武场练练，这是准备在小比上被人一招打下台吗？”
闻声，灵回过头，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内门弟子服的少女站在那里，眉眼明丽，带着几分天之骄女的张扬，那正是炼丹堂长老的得意弟子，慕瑶，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身着内门服饰的女弟子，看向灵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慕瑶对上官凌穹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拜与竞争意识，当前几日上官凌穹与灵有所接触的事落到了她耳中，这让她对这个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莫名生出了几分不喜
见来人是慕瑶师姐灵放下手中的小铲，站起身，平静地行了一礼：“慕师姐。”
灵对这个慕师姐还是心存感激的，毕竟她偶尔心情好时，会允许灵在丹房帮忙处理些最低阶的药材，这已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所以对于慕瑶话语中的刺，她恍若未闻，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慕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更是不爽
“哼，装模作样”，慕瑶撇撇嘴，“听说你上次在药田差点闯祸，还是上官师姐替你收拾的烂摊子？真是本事不大，惹事的能耐不小。”
灵眼帘微垂，没有辩解，那日之事，若非上官凌穹出手，后果确实难料
见灵依旧沉默，慕瑶自觉无趣，又刺了几句，无非是嘲笑她修为低微、不自量力，便带着人趾高气扬地走了
灵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眼神依旧平静，她重新蹲下身，继续方才未完成的“玩泥巴”，别人的看法，于她如浮云，她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小比之日，演武场人山人海
高台之上，宗门高层与内门精英弟子端坐，上官凌穹位于宗主下首，一袭月白亲传弟子服，清冷如玉，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下方攒动的人头落在中央的擂台上，关注着几场颇具看点的比试，偶尔与身旁的宗主低声交流几句，神情专注而疏离，自始至终，她的视线未曾有意无意地扫向某个特定的，不起眼的角落
灵抽到的签号后就安静地站在人群最外围，靠着边缘的石柱，默默观察，她看着各式法诀碰撞的光华，听着法器交击的铮鸣，分析着不同属性灵力的运用技巧和战斗节奏，对她而言，这更像是一场宝贵的学习
轮到她上场时，不出意料的并未引起任何关注，她的对手是一名炼气期五层的壮硕弟子，手持一柄宽刃厚背刀，气息浑厚
“炼气三层？”那弟子看到灵，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趁着还没开始比试，自己认输吧，免得受伤。”
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取出了那柄磨得锃亮的旧药锄，这个举动果然引来了台下零星的嗤笑
“拿锄头来比武？这姑娘是来搞笑的吧？”
“怕是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吧？”
“哎，这个是不是就是接了丁字号药园任务的那个废柴？”
……
高台上，云霁长老眯着眼，似醒非醒，腰间的酒葫芦却不知何时到了手里，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而坐在他前方不远的上官凌穹，目光正落在另一处擂台上两名内门弟子的精彩对决上，神情专注，并未留意到这边角落里这场实力悬殊、看似毫无悬念的比试
双方站定后，裁判示意开始，只见壮硕弟子大喝一声，挥刀直劈，刀风凌厉，带着土黄色的灵力光芒，势大力沉
灵没有选择与其硬碰，她灵活地向侧后方闪避，药锄并非格挡，而是如同她拨弄草叶般，精准地斜点向对方因发力而微微前探的手腕
那弟子一惊，收刀回防，灵却如影随形，始终与他保持极近的距离，她的身法谈不上高明，却极为实用，步幅小，转向快，仿佛在茂密的药田里穿梭，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的攻击，药锄在她手中，化为了她最熟悉的工具，点、拨、带、挂，专攻对方发力转换的瞬间和灵力运转的节点
灵自知自己灵力微弱，无法持久，便将每一分力量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厚背刀几次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皮肤生疼，甚至有两次刀锋划破了她的衣袖，留下浅浅的血痕，但她眼神依旧沉静，握锄的手稳如磐石
台下的嗤笑声渐渐消失了，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个修为低微的少女，竟像一块牛皮糖，死死地缠住了对手，她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每一次反击都微不足道，但她就是不肯倒下，那份惊人的韧性和冷静的判断力，让观者动容
那壮硕弟子久攻不下，呼吸渐渐粗重，额头见汗，攻势也不复最初的凶猛，他感觉自己的力量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又被那神出鬼没的锄头点得心烦意乱
高台上，另一处擂台的对决似乎分出了胜负，引来一阵喝彩，上官凌穹微微颔首，目光随之移动，依旧未曾投向灵所在的角落
终于，那壮硕弟子在一次全力劈砍落空后，身形出现了片刻的凝滞，灵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药锄的木柄如毒蛇出洞，狠狠戳在对方因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而防护最弱的肋下
“呃！”那弟子闷哼一声，剧痛让他动作变形，脚下踉跄
但是灵却没有追击，而是迅速后撤，拉开距离，持锄戒备
那弟子捂着肋部，脸色一阵青白，尝试提气，却牵动伤处，痛得龇牙咧嘴。他看了看对面虽然狼狈气息不稳却眼神坚定的灵，又感受着肋间的疼痛，最终咬了咬牙，对着裁判不甘地道：“我认输！”
裁判愣了愣，才高声宣布：“灵，胜！”
台下静默一瞬，随即响起一些惊叹和议论，这场以弱胜强的比试，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
灵微微喘息着，收起药锄，对着裁判行了一礼，便默默走下擂台，她寻了处无人的角落，盘膝坐下，开始运转灵力调息疗伤，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自始至终，高台上那道月白身影，未曾向她投来一瞥
她们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遵循着各自的轨迹运行，灵在尘埃里挣扎求生，磨砺着蒲草般的韧性，官凌穹在云端砥砺道心，承担着天之骄女的责任
这一次，云未曾垂目，泥亦未曾仰望，各自方圆，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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