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hemeraqua研究所恒温系统，永远将空气维持在一种令人皮肤发紧的18摄氏度。整整一个月，江云卿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数据流、伦理深渊和三个逐渐稳重的实习生构成的诡异背景音中高速运转。高强度、高压力的记忆图谱解析工作终于在这个周期的最后一天，画上了一个冰冷的句号。
云韩昌虽然不懂这个专业性太强的内容。但是并不代表可以用假数据骗过他。
主控室内，巨大的可视化屏幕上，代表“深蓝回响”项目的最后一道记忆编码序列被成功锁定、封装。幽蓝色的光流如同被驯服的潮汐，缓缓归入预设的存储矩阵，最终凝固成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标注着最高加密等级的菱形图标。
江云卿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划过最后一道确认指令。屏幕暗下去，只留下那个菱形图标，像一枚不祥的烙印。
“数据链路已关闭，项目‘深蓝回响’周期数据封存完成。” 冰冷的电子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高级管理者权限云先生提醒您：实验室内所有与**实验数据均不可以带离研究所，否则……”
“关闭提醒。”
“好的。”
她身后不远处，温蔻笙、秦槐安、周欢礼三人穿着研究所统一的制服，屏息凝神地站着。一个月的高压“实习”磨掉了他们初来时最浮夸的“清澈愚蠢”，眼底沉淀下疲惫、惊惧和一丝被强行催熟的凝重。
温蔻笙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菱形图标，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核心数据的敬畏与好奇。秦槐安双手插在口袋里，下颌线绷紧，眼神复杂地在江云卿和屏幕之间游移，那鼓鼓囊囊的昂贵背包此刻显得有点累赘。周欢礼站得最直，努力维持着“精英”的姿态，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太清楚这份数据的分量，以及交付之后可能带来的“自由”信号。
江云卿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她将一个巴掌大小、材质特殊的银色存储器从主控台接口拔出。存储器表面流动着细微的加密纹路，冰冷，沉重，像一块凝结了无数秘密的寒冰。
“数据在这里。”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视线落在温蔻笙身上，“温蔻笙，你跟我去移交。”
温蔻笙浑身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随即又被巨大的惶恐淹没：“教……教授？我……我去？”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
秦槐安的脸色“唰”地白了，插在口袋里的手攥紧成拳，指节发白。凭什么？就因为这个温蔻笙整天装模作样，眼神好一点？她家里可没少给研究所捐设备！周欢礼更是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一下，那点强撑的精英姿态瞬间垮塌，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巨大的失落和愤怒堵在喉咙里，只发出一个破碎的、类似呜咽的气音。他死死盯着江云卿手中的存储器，仿佛那是他通往“核心”的唯一门票，如今却被轻易判给了别人。
在这条路上，永远只有斗得你死我活，才能得到生路。这次的实习开始时，江云卿对他们的考核奖励就是让他们中其中一人进入真正的核心区移交数据源，并且会获得一个重要的机会。而其余人实习结束必须接受记忆清洗重返校园。他们不能带着这里的一丝一毫离开。也许只有在实习报告上才能提现他们这一个月真的在这里进行了实习。
江云卿无视了两人几乎要烧穿空气的目光和周身散发的强烈负面情绪，只对着温蔻笙重复，语气不容置疑：“跟上。”
温蔻笙如梦初醒，慌忙小跑几步跟上江云卿的步伐，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两位同学的表情。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两道利刃般的视线钉在自己的背上，冰冷刺骨。
穿过层层厚重的气密门和身份验证区，最终抵达研究所顶层一间可以俯瞰整个“深潜者”区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研究所冷峻的合金结构，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寒芒。云韩昌已经等在那里，背对着门口，仿佛在欣赏自己打造的这座“记忆堡垒”。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得体的笑容，目光精准地落在江云卿手中的银色存储器上。
“辛苦了，珏韩。”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您忘了？这个人已经死了。”
江云卿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存储器放在他面前的金属办公桌上。冰冷的金属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深蓝回响’完整周期数据，最高加密等级，验证码同步发送到你终端。那些你应该看不懂，你只需要接收我同步给你的研究摘要就可以了。这份摘要里面是实习生梳理的，没有问题，我已经看过了。”
云韩昌拿起存储器，指尖在加密纹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在确认一件稀世珍宝的真伪。他抬眼，目光这才掠过江云卿，落在她身后局促不安、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温蔻笙身上，笑容加深了些许：“哦？温同学也来了？看来这一个月，你表现得很出色。”
温蔻笙身体又是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是……是教授教导有方……”
温蔻笙连大气也不敢喘，他们说的内容都是属于机密，自己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是出去就被枪毙还是记忆清洗……
江云卿没有接话，直接切入主题：“实验周期结束，我该回国了。”
云韩昌点点头，仿佛早就预料到：“当然。已经安排好。明天下午的专机。” 他的目光在温蔻笙身上停留了一瞬，“温同学也一起？”
“对。” 江云卿的回答简洁有力，“国内团队也需要华盛顿西环联合大学在记忆碎片情感权重分析方面的新锐力量参与。为期至少一年。温蔻笙的数据感知能力符合要求。”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将一场精心策划的“带离”包装成了冠冕堂皇的“国际科研合作机会”。
温蔻笙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巨大的茫然。联合研究项目？出国一年？她事先完全不知道！江教授只说过可能会有个“重要的机会……她下意识地看向江云卿，却只看到对方冷硬如磐石的侧脸。巨大的信息量和即将“出国”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不安。
云韩昌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深了几分，像两口古井，让人看不清底下的情绪。他打量着温蔻笙，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云卿，最终缓缓点头：“既然是重要的科研合作，又是江教授你看中的人才，自然没问题。温同学，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跟着江教授，能学到的东西，在Ephemeraqua也未必能接触到。” 他的话意有所指，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引导。
“是……是！谢谢云叔叔！谢谢教授！” 温蔻笙慌忙鞠躬，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淡了不安和茫然。出国！跟着江教授！真正的核心研究！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她完全没注意到云韩昌话语中隐含的试探和江云卿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冷嘲。
移交完成，云韩昌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直到走出那间气压低沉的顶层办公室，温蔻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巨大的兴奋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让她走路都有些发飘。
“教授，那个联合项目……”
“回去收拾行李。” 江云卿打断她，脚步未停，“明天中午12点，别墅门口等。不该问的别问。”
冰冷的话语瞬间浇熄了温蔻笙的雀跃，她立刻噤声，老老实实地应道：“是，教授。”
当她们回到实习生临时休息室门口时，里面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争吵。
“……凭什么？啊？周欢礼你告诉我凭什么？！” 秦槐安的声音拔得极高，失去了往常的直率，只剩下尖锐的愤怒和不甘，“就因为她会装？因为她眼神好？我他妈对设备的理解和操作比她强一百倍！我家里给这破地方捐的钱都够买下半个实验室了！结果呢？重要机会？去核心项目？轮得到她？！”
“呵。呵呵……” 周欢礼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往日的浮夸或狡辩，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带着哭腔的惨笑，“捐钱？秦槐安，你以为钱能买到什么？能买到江教授的一个眼神吗？能买到进入核心的机会吗？我……我他妈才是绩点前三！我背了那么多理论，研究了那么多算法……我甚至……我甚至跪下去求她！结果呢？她让我擦桌子！擦了一个月的桌子！然后……然后她就带着那个只会装可怜、数据模型都要抄我的温蔻笙走了！出国？！哈哈哈。出国？！”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和抽泣。
“你闭嘴！周欢礼！你自己没用别扯上我！擦桌子是你活该！谁让你那么贱！” 秦槐安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尖声反驳，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温蔻笙！温蔻笙你给我滚进来！我知道你在外面！你这个虚伪的白莲花！你用了什么下作手段？！你……”
“砰”的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江云卿面无表情地推开。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槐安背对着门，肩膀剧烈地起伏着，脚边是一个被踢翻的垃圾桶，里面的废纸团散落一地。周欢礼则瘫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温蔻笙躲在江云卿身后，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根本不敢看里面的景象。
冰冷的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休息室和两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江云卿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割开凝滞的空气：
“无能狂怒，是这里最廉价的情绪。Ephemeraqua不是幼儿园，没人有义务照顾你们的玻璃心。”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秦槐安和周欢礼头上。
“温蔻笙抓住了机会，仅此而已。” 她刻意用了云韩昌会喜欢的、充满“公平竞争”意味的表述，却字字如针，扎在失败者的心上，“你们如果还想在云韩昌手下，或者在任何地方立足，最好立刻收拾好你们无用的情绪和这堆垃圾。否则，我不介意在离开前，向云先生建议将你们调去后勤部，永久负责清洁工作。”
“清洁”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周欢礼。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猛地将头埋进了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秦槐安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当场爆发，只是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狠狠剜了温蔻笙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你给我等着”的恨意。然后她一言不发，粗暴地撞开挡路的椅子，冲进了里间的宿舍，“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嗡嗡作响。
温蔻笙被秦槐安那一眼看得浑身冰凉，下意识地往江云卿身后缩了缩。
江云卿不再看这出闹剧，转身离开，丢下一句冰冷的指令：“温蔻笙，记住时间。”
三个实习生，其实代表的不只是个人，小江要在里面分辨出谁是能用的，谁是不能用。小江在这一块必须细细斟酌，她不敢赌轻易相信他人的后果。但为什么是小温，后面会提，让我看看谁会猜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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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实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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