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梵云雀大病初愈,且算的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沈轼并无责怪的意味,反而是避轻就重地将纸张放在她的面前,俯身将她扶起来,问:“突然取来笔墨纸砚做何?”
梵云雀在沈轼的搀扶之下缓缓平身,回答了他的话:“臣妾想给家里写封信。”
看着她想了想,沈轼又说到:“何须如此麻烦,让赵楔亲自去一趟梵府替爱妃说明情况就行。”
提到赵楔的名字,梵云雀的眼底瞬间划过一丝厌恶感,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不必麻烦赵大人了,说来臣妾也许就没给家中寄过书信了,攒了不少体贴话想亲自与家人道来。”
“既如此,那便依照爱妃所言吧。”
见沈轼松了口,梵云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信中要写尽之事,并不只是几句平常的家常嘘寒问暖,而是要提醒父亲与哥哥山雨欲来。
这封信肯定不能当着他的面写,于是梵云雀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走到沈轼身边,想着先把这个麻烦给应付了。
沈轼原以为梵云雀打算现在就动笔,便寻了窗边坐下,却没想她用镇尺将信纸压好后,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沈轼眉峰微微上挑,看着她向自己走近,“怎的不继续写了?”
说话间,梵云雀已经行至沈轼面前,与她一同落座于窗边,她笑着开口:“这封信什么时候都可以写,但是陛下可不是有空常来。”
“臣妾陪陛下聊聊天吧。”
说罢,沈轼面上露出一丝错愕,却又很快不见了,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梵云雀甚至以为是自己老花眼了,他真的是一个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的人。
沈轼唇角浅浅一勾,露出一个淡淡却并不诚心的微笑,“好。”
嘴上说着是要陪沈轼聊聊天,可是梵云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生硬的憋出几句嘘寒问暖的客套话,沈轼倒是都一一回复了。
后来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能说的了,梵云雀也就闭了嘴,沈轼也没有主动寻着话头来开口。
话说,梵云雀也是走了正式册封礼数而进的皇宫,算的上沈轼的半个妻子,而且据她所知,入宫后沈轼和“梵云雀”的感情不算差,甚至得到的恩宠盛极一时。
可见,他们曾经或许是相爱过的。
如今夫妻人对坐,却是相顾无言,像是两个最亲密的陌生人。
这般令人唏嘘的结局不过是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一场空。
梵云雀就一直盯着沈轼,也不敢先挪开视线,这是为大不敬。
沈轼自然也不会怯懦梵云雀的目光,而是深深的望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的眸中窥探出一些别样的特殊情绪。
梵云雀在心中腹诽到:好恶心,他不会以为“我”还对他留有情意在吧?
二人各怀心事。
当年沈轼遇见陆依云后,毫无疑问果断的见异思迁了,这让“梵云雀”心中颇受打击,一时间适应不了,时常动不动就到沈轼面前大吵大闹一番。
不知情的人可能会觉得梵云雀不懂规矩,心胸狭隘,成为宫妃自然是不可能让沈轼围着她一个人团团转。
可是换做在这个时代,当时十几岁的梵云雀身上,情窦初开的少女入了天家,甚至在这之前接触过的男眷也仅仅是自己的长辈和家中仆役。
在此之前她并不需要向寻常人一样读书上进考取功名,甚至可以不需要学习读书写字,只用懂得一些礼数即可。
因为她的起点便已经是某些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未来的夫婿不是那人中龙凤,便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天下共主。
而不管在哪里沈轼都是她的天和地,掌控着她的一切,甚至于是喜怒哀乐。
所以,她认为“梵云雀”对于沈轼的情感,可能是依赖要大于男女之情。
就这么盯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酸的不行了,沈轼却率先撇开脸,朝着窗外望去。
因为他看清了,眼下与自己对坐之人,眼中毫无任何波澜,神态动作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沈轼的动作惊了梵云雀一跳。
她想,如果她是原来的那个梵云雀的话,或许做不到这样坦然面对,只可惜现在的她早已将心给了另一个人。
她相信,就是换做是再长几年的梵云雀,也不会像曾经那样傻傻的再依附于他。
沈轼,如今的这一切,不都是你在自作自受吗?
她冷冷的看着沈轼有几分寂寥的身影,并未对他生出怜惜之情,只觉得他就是活该!
二人之间的气氛静谧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轼回头看着梵云雀。
见她合拢手心一直端坐在那里,眼睛却已经困的闭起来了,还不时像小鸟啄米一样时不时点点头。
她真的变了,在被自己冷落的这几年里,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人。
有时对自己避如蛇蝎,有时又与从前无异。
那一日她又为何会替自己挡下刺客的暗袭?
或者是说,她另有所求呢?
顿了顿,沈轼默默开口:“爱妃若是累了,大可到榻上休息,不必这么苛待自己。”
铿锵的话音落在耳畔,梵云雀瞬间打了个激灵,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口中就已经狡辩着:“陛下,臣妾不累!”
沈轼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
“爱妃的伤还需好好休养,今日已经陪了朕不久,朕先走了,爱妃休息一会儿吧。”
才刚说完,梵云雀便迫不及待地起身送客了,“那臣妾送陛下到门口。”
说着,嗓音中还有几分庆幸的雀跃。
这难免让沈轼心中生出了几分不满的情绪,一代君王竟然被自己的妃子嫌弃了。
想着,沈轼突然停下来步伐,还跟在他身后的梵云雀尚未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一顿,直晃晃的撞在了沈轼硬挺的后背上。
沈轼面色如常的回头,看着梵云雀揉着自己的额头,故意开口说到:“不如今日朕就宿在你这芙蓉宫内吧,刚好可以陪陪你。”
“啊?”梵云雀顾不上额头的疼,发出疑惑且不情愿的声音。
现在是大早上,天都没黑,沈轼疯了吧!
意识到自己言行不妥,又急忙开口到:“陛下平日里日理万机,无时无刻不在忧国忧民,怎么能因为臣妾耽搁了家国大事呢?臣妾惶恐被人诟病……”
“有朕在,朕看谁敢在后背嚼舌根?”
“那……好吧……”
最后,梵云雀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要是再继续矫情下去估计沈轼又要不高兴了。
看见梵云雀吃瘪的模样,沈轼面上倒是多了几分笑意,“朕逗你玩儿呢,我可不忍心打扰爱妃养伤。”
梵云雀:“……”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
好不容易送走了沈轼这尊大佛,梵云雀便命人关好门窗,又跑到书桌跟前儿,提笔继续书写那封信。
宫里的传信的下人默认是不敢动主子的东西的,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从宫里出去的每一样东西都要经过一番检查。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梵云雀准备了两封信,一份寻常普通的,一份则是写了其他的。
将这两者夹在一起,合为一体,需要将外面那封信撕开,夹层里的才是真正要传递的消息。
梵云雀将崔呈唤来,如今他已经彻底为自己所用了,自然是用起来得心应手。
崔呈进到书房内,见坐上那人,跪地叩拜,“奴才崔呈见过云妃娘娘。”
“平身吧。”
梵云雀边说边走到崔呈面前,将那封信交到他手中,仔细吩咐到:“务必亲手将此信交于本宫父亲手中,并转告他不用回信了。最后替本宫口头转告他,最近阴雨绵绵,过阵子估计也要下雨,千万小心落下的旧伤复发。”
崔呈双手接过淡黄色信封,“奴才必定将娘娘的话牢记于心。”
梵云雀欣慰点点头,看着他,“立刻出宫吧。”
崔呈揣着主子给的信,由于身份低微,即便有梵云雀口谕依旧只能走一道小侧门出宫。
果不其然,还没摸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守门的禁军毫不客气的拦下他,要看他的手牌并且搜身,崔呈本分的将证明自己身份手牌给了禁军过目。
“小的是奉云妃娘娘之命,往娘娘家里送信的。”崔呈笑着解释道。
禁军道:“无论何人,一律按照宫律例行公事检查!”
禁军检查过后,确认无误方将手牌还给他,“主子给的信呢?照样确认无误才能还你。”
“在呢在呢。”说着,崔呈揭开胸口衣襟的一角,露出银色的一片给禁军看。
随后,他将银元宝挡在信封后面递给禁军查看。
禁军默不作声的收下了贿礼,也就意味着这事儿成了,他拿起来随便看了两眼,命人放行:“去吧!”
“多谢多谢!”
崔呈口中道谢,将信收回去,随后马不停蹄地往宫外赶去。
待走远后,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几个禁军嘴里调笑着:“世界上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公事公办?当真可笑。”
“黄粱一梦终须醒,镜花水月一场空”出自唐代沈既济的《枕中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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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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