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被他爹押着一起出门谈生意,路过花莲事的制灯工坊,正巧他爹被坊中的管事拉住商谈,他趁机偷溜进去,能躲一时是一时。
“你去哪?”崔仕源眼睛犀利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偷溜,不顾脸面喝住他。
崔明璨头皮一紧,捂着腹,难言憋出一句:“人有三急!”
说罢,也不管自家老爹被气成何样,直接溜了。
瞧着不争气的,崔仕源气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还顾及有人在场给他留点面子,不然定要大骂他几句懒人屎尿多!
崔明璨不说这厢还不觉得什么,一说了当真有些急了,找了人问茅房的位置,径直走过去。
谁知晓隔着个茅房竟然让他听见花莲事责骂属下。
这还是他第一回听见她这么生气冷厉的话语。
崔明璨蹲着茅坑上,裤子都没脱,竖着耳朵偷听。
“尔等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是花莲事的声音。
静默半晌,有男子粗粝的嗓音嗫嚅。
崔明璨没听清,下一刻是一声拍桌的巨响,同样传来的是花莲事厉声。
“大点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入我花家灯坊,为利为名,皆不可损人生计,害、害人性命……”
后面声音越说越小声,竖耳听的崔明璨只听到了前半句。
花莲事:“呵,很好,都记得是吧?那你们可有做到?”
那隐忍火气的声音又低又沉。
“损人名声,害人性命,这就是你们说的解决方法?”
“当家的,”有人忍不住反驳,“我们这也是为了工坊好,若不是那些贼人挖了我们的匠人,抢了我们的生意,还三番五次的打压我们,我们何故出此下策!?”
“难道这就是你将人幼儿绑架勒索的理由吗?”显然花莲事被气得不轻,声音陡然又尖又细,“容易离心之人我们工坊不要也罢!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又有何惧,左不然能将此化作一次有利的宣传,化险为夷。可你们倒好,打起来这般下作的狠毒心思!”
有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惊喜道:“当家可是有了决断?能将此次危机化解?”
花莲事的冷呵传来。
“不过是一些小计俩何须你等这般自乱阵脚。”
“人立于天地之间,需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当年我等立的誓言道的初心,都忘了?”
她的话中不免带着失望。
“也罢,尔等心思不纯之人,自愿请辞吧,工坊留不得你们这尊大佛。”
“当家的我们错了!”
“当家的……”
随着一声用力甩门声,屋内炸起嚎亮的求饶,屋内人纷纷追上去求饶,崔明璨腿了蹲麻了,这方收了心思不看这场闹剧。
回去时,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等在那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崔明璨摸了摸鼻子,将方才无意偷听的话说出。
崔仕源眯眸,叹了一声:“花东家当真是仁义之辈。”
崔明璨讶异,他还是第一回听到自家老爹嘴里夸赞一位商贾。
后者见他不懂,白了眼解释道:“那花莲事本就是靠仁义聚拢来了一群志同道合的能人异士为她做事,若自己尚不遵循自己立下的规矩,那岂不是令下面的人寒心?”
崔仕源本还想说一些什么,正欲侃侃而谈时瞥见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泪花了,登时气得不行,拧着他的耳朵,心下忧愁自己的庞大家业该如何是好。
“我爹对那花当家时有称赞,能将一家小工坊做成举世闻名的大工坊,胸有谋略,心又有大爱。”崔明璨对自己老爹看人的能力很是信服,“这位女豪杰又怎会是那些为了利益剥人皮伤人性命的可恶之徒?”
贺思在江州多年自然也是知晓此人,那些为她死忠效命的能人志士,皆是因故落魄被她救济,受她恩惠,信服与她,任她差遣,但……
“崔公子年少,不知人心易变,当年说着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愿为生民立命之人,亦会在多年权柄在握后以权谋私,残害忠良,鱼肉百姓。”
贺思倒是颇有感触:“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白玉姮与他们互看一眼,都看出贺思的话里藏话。
李天阔:“哦?那贺大人属于前后哪一种?”
“……”贺思冷不丁地被他责问,打着哈哈尴尬一笑,“不过是见多了官场沉浮,有感所发有感所发……殿下莫将此言放在心上。”
“哦。”
“……”
他这般说了,李天阔淡然一个哦字令贺思抓耳挠腮,不知他是何意,只好敛下心思带路。
几人也不再探讨人心易变这话,待到后面会过这位传奇娘子便知一二。
大狱占地颇大,几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竟仍未到,狱中光线随着深入愈发幽暗,莹莹烛火摇曳,各种气味愈盛。
岑楹将一药瓶轮流递给几人。
“这是清凉丸,吃了之后体内污浊之气外排,吸入之气亦是清新舒爽的。”
崔明璨吃了之后惊讶,果真如此,他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嗔她:“有这好东西干嘛不早点拿出来?小爷差点屏气敛息昏厥过去!”
岑楹龇牙咧嘴,踮起脚去拧他耳:“胆子大了啊,敢这样跟我说话?!信不信我给你扎几针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这种恼人的话!”
崔明璨本就是逗她的,怕她真生气了,立马滑跪道:“岑神医妙手!感恩您出手相助,令我等肺腑清新,不必吸这污浊之气!您当是我等的再生华佗,今生父母啊!”
“……”岑楹听后,嘴角上扬,颇为受用,愣是没听出此人的阴阳怪气,红着脸咳了两声,摆摆手道,“不必不必,区区一颗丸子算得了什么!我岑神医会得可多了!”
崔明璨见她没入坑,不由泄气,正欲叹气说些什么,便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后腰,他侧眸看去,下颚角又是一刺痛,正好对上岑楹笑吟吟的眼……和那在烛光下闪着银光的细针。
“……”
“唔!唔唔!?”崔明璨瞪大眸子,吐出的话都成了哑言。
岑楹笑嘻嘻地转动着手里的银针,促狭地对他笑。
崔明璨抖了下,泪盈盈地跑到白玉姮身边,挤开某人,抓住她的衣袖想要告状。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玉儿你看她!快让她解开!
被强硬挤开的裴渊冷着脸将人后领提起,像拎小鸡般将人丢在一旁,冷厉的眉眼含着警告的意味。
“唔唔唔!?”
——你干什么!?
“唔唔唔唔唔!?”
——干嘛挤开我!?
崔明璨瞪眼。
不过对上他眼的一瞬,登时熄了火,灰溜溜地跑到李天阔身旁,瑟缩着。
这些没良心的人!!
一个个这么凶干什么!!
想到裴渊看他的眼神,盯他的手,他就猛地打了个冷颤。
活像是要断了他手似的。
他又没干什么!
不就是拉了一下他好徒儿的衣袖吗!?
肉都没碰到!!
崔明璨也不知他哪来的占有欲,活像是他来跟他抢徒儿一样,他又当不了白玉姮师父!她当他师父还差不多!
莫名其妙!
憋憋屈屈的崔明璨蔫了。
白玉姮似有所感,转眸看去,落在她身后一步的裴渊正熟视无睹看着前面,注意到她的目光后,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询问和疑惑:怎么了?
“……”白玉姮摇摇头,转回视线,还未等她疑惑是不是自己多虑时,那道幽暗又灼热的视线在灼烧着她的后背,可接连几次却没发觉什么情况,她虽疑惑,但并未放在心上。
落在后面的裴渊毫不吝啬地将所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沉默且如有实质。
打打闹闹终于到了徐华继的牢房,原本还算壮实的人此刻瘦脱了相,浑身没有几处好的,像死了一般躺着草堆中。
贺思见状也觉得有几分尴尬。
打都打成这样了,居然也没能让人开口,着实让人觉得无能。
贺思轻咳一声,本想解释几句,但见无人理会他,便歇了心思,立在一旁。
岑楹上去查看,见此人眼珠子还在动,又掏出一颗药丸子塞入他嘴中,入口即化,原本奄奄一息的人,有了动静。
崔明璨帮着她将人的下巴撬开,岑楹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声道:“这舌头是要不了了。”
贺思心下一突,若是要不了那他岂不是说不了话了!?
“可能治好吗?”
岑楹道:“很难。”
贺思方要说很难但也没说治不了,那便是能治,但听她下一句,话就噎在了嘴里。
“倒还不如想办法让他写下罪证。”岑楹瞥眼过去,心中心道,此人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下刑的手段竟如此狠辣,身上竟没有半点好肉,生生给人蹉跎咬舌自尽。
是了,岑楹到不觉得徐华继此人会是那种忠诚之辈,会宁死不屈死守幕后指使,倒像是受不住酷刑自残的。
贺思被她这一视线看得尴尬,难以为情,转眸看向贤王,去琢磨他的脸色。
气氛陡然有些紧张,白玉姮轻咳一声,问道:“小楹可有什么法子?”
岑楹嘿嘿一笑:“我岑神医的名号可不是吹的,自然是有法子的。”
说着也促狭看一眼崔明璨,又从袖中掏出家伙什,对崔明璨道:“掰大点他的下巴,我给他缝回去。”
“缝、缝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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