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试剑大会的最后一日,唐岁初终于被允许出门观战了。但原因并不是因为最后一日的决斗更精彩,也不是因为唐岁初已经痊愈了,而是朔逸同和萧慕北今日都没空,二人一个照常组织秩序,另一个大概率是要被其他弟子挑战的。
昨日的胜者、已经结业的师兄师姐都可以在今日随意对他人发起挑战。这个他人是指剑门内的所有人,被挑战者不能拒绝。
朔逸同进场前特意嘱咐道:“不许乱走啊小病号,你就坐这,我随时都能看见你。”
唐岁初故作乖巧地点点头。
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个熟人兜着一袋瓜子和一个水壶朝他走来。徐心澄殷切道:“哎哟师弟,要来点瓜子和糖水吗?”
唐岁初昨日被关在云闲别苑一整天,现在瞧什么都有兴致,便指着问道:“多少钱?”
徐心澄嘿嘿一笑,“一袋瓜子二块下品灵石,糖水也是,如果各买一份就算三块灵石。”
唐岁初心道,真够赚的。而且看徐心澄这状态,这积极的劲儿,收获颇丰啊。他道:“带我一个,这样卖的更快。”
徐心澄眼睛一转,问道:“你要几成?”
刚走不久的朔逸同此刻又悄无声息地飘了回来,“不许动,交易终止。”
唐岁初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
徐心澄也不在意,笑道:“可不是我阻你财路哦,莫要怪我。”临走前,他丢了一壶糖水给唐岁初,眨眨眼睛,“面色不太好啊头马头师弟,喝点糖水高兴一下。”
唐岁初接住这价值两块灵石的糖水,顿时觉得徐心澄离开的背影都变得伟岸起来。
朔逸同又飘了过来,从唐岁初手里抽走水壶,“不健康,没收。”
唉。
……
过了一会,练完剑的萧慕北也到了,坐到唐岁初旁边,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唐岁初打量了一下他。根据萧慕北以往在试剑大会的表现,他不该紧张吧。难道说这次要挑战哪位高位的长老?于是,他笑眯眯地道:“加油哦。”
还没等萧慕北回答,一个身着厚厚的白色狐裘斗篷,头上步摇噼里啪啦响动的小女孩窜了过来,她面色微红,看起来惊讶:“你,就是你,别动!”
唐岁初无语,今天我这这么热闹?前两日丢的热闹,全挪到今日了?
这小姑娘约摸十二三,看着就细皮嫩肉的,眼睛是未谱世事的清澈。没听说哪位长老有私生女,且她腰间挂了块玉,上面刻着“梳”。唐岁初谦和恭敬地行了个礼:“公主殿下。”萧慕北也是这般。
周梳赶紧摆摆手,“免礼免礼。”这时候她的护卫才追上来。
唐岁初又坐了回去。周梳先和萧慕北打了声招呼,声音甜甜的,“小北哥哥好久不见又帅了!”随后她又看了唐岁初好几眼,盯唐岁初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她才道:“像啊……真是像啊。”
唐岁初轻咳一声,“回公主,小的名叫十八,宁顺侯堂弟。”
周梳继续看着他,忽然莫名奇妙地蹦出一句,“小兔子最后怎么样了?”
唐岁初故作疑惑地望着她,“您可以找什么都知道的朔少掌门问问,我们这边不建议您一个人去西峰抓兔子。”
周梳诚恳道歉,眼睛却微微红了,“对不起,唐少侠,让你听见了奇怪的话。”说罢,又招呼起身后两个护卫。其中一人上前递给唐岁初一块银元,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
唐岁初眼睛都看直了,一边抚摸着银元,一边大度地道:“能听到公主殿下讲话是我的荣幸。”
周梳行了个礼,又端庄地小步小步离开了。这白色的斗篷抖了抖,还真像只小兔子,嗯,假装大人的小兔子。
其实公主这句话无非就是试探唐岁初是不是那个“很像”的故人。唐岁初能像谁?自然是唐家庄少主。这么说,她怀疑石头哥不是他?还是说,她就这么直接地去问了石头哥同样的问题?
萧慕北好奇地问道:“师弟认识吗?”
唐岁初心道,其实我也想问问你俩为什么认识。但他只是低声解释道:“未婚妻。”
朔逸同此时又飘了过来,一脸八卦:“继续。”
唐岁初无奈道:“真没什么,而且人家可不喜欢我。”
多灾多难的建和年间,唐家庄在一次器灵暴动引发的兽潮立了功,很得民心,先皇就和庄主唐炔定下了周梳和唐岁初的婚约。但唐岁初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公主是八岁那年和父亲前往京都。本以为只是小住几天,没想到饥荒忽然爆发了,他们一家人就在京都呆了许久。
当年小公主就是一只小小的团子,见着人怯生生的。当今陛下周祝的生母虽然故去,但也强大过,曾经的二皇子周枣的母妃更是今日的太后娘娘。而据说小公主母妃并不强大,而且去的很早,所以她小时候被宫人欺负过,后来被周祝照顾得很好。
唐岁初当时见她穿着白色的斗篷,梳着可爱的双髻,又不敢说话,于是才随口编了小兔子的故事逗她开心。他一时没有想到一个好结局,才没有把故事讲完。没想到她竟还记得。
不过,似乎陛下把她养的太单纯了。
朔逸同问道:“这你怎么知道?我瞧着人家还记得你,显得你颇有些……渣?”
唐岁初撇嘴,“不告诉她是为她好啊,陛下也不想让她牵扯进来。而且这可不是我说的。当时饥荒快结束的时候,先皇说公主殿下对我无意,婚约便解除了。”
萧慕北思索了一阵,问道:“可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好吗?”
唐岁初强硬道:“当然,她才那么一点大。”
朔逸同幽幽道:“你才多大啊,小病号。”
唐岁初叹了口气,也不搭理朔逸同,只自顾自地接道:“不过她这次回京都,应该会隐约明白一些了……”
她会明白她离开京都不过几日光景,她的兄长已经经历了生死,宫闱也被血洗过一遍,很多人永远合上了眼睛。或许她能从她的繁花锦簇里窥见一阖污烂枯败的影子。然后她会发现真正知道她想要的答案的人未必会告诉她,而愿意骗她、告诉她的人未必真心对她好。
但唐岁初还是私心希望她永远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兔子。
成长的代价有时候很大。
……
第三日的试剑大会开始了。
朔逸同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嘱咐萧慕北:“照顾好你师弟,为师主持去了!”
唐岁初惊奇:“你主持?”感觉不是很正经,会胡说八道的样子。
朔逸同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不要一脸不可思议啊,我可是修剑阵的朔少掌门。”说罢他就又脚底生风地离开了。
这话说的妙。若他只是阵修,说不准还有人挑软柿子捏挑战他,但他偏生还是少掌门。剑门最不可能被挑战的人除了今日的唐岁初就是他了。
一开始是昨日最终胜者的几位挑战他人,他们大多都是高届的弟子,但也有那么几位稍显青涩的面孔。总体来说,能看出剑门的教导还是有效的。
这些人唐岁初都不认识,就算有一两人的面孔他有印象,但对不上名字。这次是个记住这些人的好机会。这些年轻人已经是剑门的佼佼者,未来自然风光无限好。
从选择挑战谁可以看出一点性子。挑战自己的直系师兄师姐是一种较稳妥的选择,也有人挑一些并不出名的已经结业的师兄师姐,或许是抱着不失面子赢的想法。喜欢挑战的或许会选择长老们,当然最多的还是……
唐岁初旁边的少年站起身,拔出木剑,轻轻一跃便到了演武台上。
嗯,剑门第一天才,年轻一辈难以跨越的大山。
萧慕北似乎看了一眼唐岁初这个方向。唐岁初心道这加油是已经说过了,于是只是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选他的人真的很多,用的剑法种类也是不少,但萧慕北只是轻轻挥了一剑,看不出门道,不伤人,只定胜负。
朔逸同的声音在扩音法器的加持下,回转整个演武场:“小北挥出了漂亮的一剑。这道剑光劈开云雾,照亮剑门!张崎师弟架起重剑抵抗,丝毫不退缩,尽显剑门学子临危不惧、坚持不懈的精神!”唐岁初直接听笑了,忽然觉得卖瓜子的徐心澄和朔逸同简直是天作之合。
……
“下一位挑战者是大长老门下大弟子崔染,大家掌声欢迎!”在不知疲倦地解说了十来场以后,朔逸同还是精神饱满,非常敬业。
一个脸上全是胡茬,眼神如死鱼一般,头发散乱,不修边幅的年轻人一步踏在演武台上,那一步很重,却没有任何声音。
众人屏息,没有人敢议论他的外表。除了——朔逸同依旧开玩笑道:“小崔同学的造型还是一如既往地显老,请大声说出你要挑战谁!”
崔染面无表情,声音沙哑到好像已经两三年没说过话:“萧慕北,上来。”
唐岁初侧头看向刚坐下的萧慕北。
这崔染应该是整个剑门第二出名的年轻一辈弟子。如果没有萧慕北,他就是第一。他也是大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在传闻中,他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他不给任何人面子。
这句“上来”是有些挑衅的意味。萧慕北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如之前一样轻盈地站到了崔染的对面。
二人站定后,崔染丝毫没有客套,直接出剑。唐岁初不懂剑道,也能看出这一剑丝毫没有试探的意味,一上来就是果断狠辣的一招,毫不留情。
“一上来就开大!这是问心六式中的第五式,小崔同学轻松的使出了这一招,没有任何铺垫。对问心剑感兴趣,但没有门道学的同学们可看清楚咯!”
确实厉害。唐岁初点点头,只有对这套剑法有深刻的理解才可以跳过前面的四式,直接用出第五式。不同于在梨林和萧慕北对打的感觉,就算在这个位置,唐岁初也能感受到崔染剑意的锋芒毕露。
萧慕北将所有灵气压在木剑上,站在原地没有动。木剑的剑身受到前后两股灵气的压迫,颤抖起来。
“给同学们科普一下剑门十一剑法之问心剑法的特性,越练到后式,剑意越直逼人心,不可躲避。小北的应对策略是很正确的。千万别怕,躲就输了!”
唐岁初皱眉心道,方法或许是对的,但萧慕北手里的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下一刻,唐岁初的担忧就成真了。木剑不堪重负,直接从中间断开。但崔染的剑意也被抵消。
但也幸好,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剑。萧慕北反应奇快地取出储物袋。这样的木剑显然并不止一把。
崔染趁此机会近身萧慕北,他的面色比先前差了些,看样子直接施展问心剑第五式消耗不小。崔染接下来的这几剑气势也都不如先前那一剑。
“小崔同学攻守兼备,小北方才用的是最快的不鸣剑,被守了下来。”
比起崔染单一的问心剑法,萧慕北会的显然更多,极快的不鸣、奇沉的萃山、锐意的残阳……
令唐岁初疑惑的是,两个人都像是在最初那一剑以后,没有使出全力。萧慕北虽然温和待人,比试时却从不是有所保留的性子。
唐岁初想到那日晚上,枯梨林中,萧慕北在问心剑法的疑惑。他是拿问心剑没有办法?唐岁初摇了摇头,似乎不是。萧慕北是两年多以前就到了金丹大圆满,崔染只是金丹中期,越到后期境界带来的实力差距就越大。这样的修为的差距并不是一两式剑法就可以弥补的。
或许他只是很珍视和崔染的交锋。他想看看别人的问心剑意?
那么崔染……几乎就在唐岁初这么想的一瞬,崔染周身气势暴增。
那一刻,崔染看着手里的剑,他的眼里仿佛只剩下了剑。他的气势还在攀升。一道几乎已然有实质的剑气从他的手中挥出,然而对于这道剑气来说还没有结束,天地间的灵气仿佛簇拥着它、涌向它。
“这是……问心剑法最后一式。”就连朔逸同的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
书里说,元婴和金丹最实质的区分是元婴与天地的联系更为密切,对灵气的体悟和掌握不在一个层级。呼风唤雨未尝不可。而元婴的关键,在于道心。问心剑问的也是道心。
崔染这一剑,是有些元婴的感觉。若有一日他是元婴,他这一剑怕是很少有人接得住了。
但现在还不够。
萧慕北没有犹豫地迅速迎上那道剑光,没有给它更多时间受天地灵气哺育。萧慕北面色依旧淡然,金丹大圆满的灵压立在剑身、身前。
毫无疑问的,木剑碎了。但这道剑光也没能更进一步。
崔染吐出一口鲜血,萧慕北缓慢地取出一把新的木剑,指向他的喉咙。
“胜负已定。”
唐岁初这才回过神来。
崔染收了剑,气势消散了,他也没有擦血的意思,反而淡淡地说了句:“你修为真高。”
意思是要不是你萧慕北修为比我高,赢的人该是我?唐岁初心道,这有什么,又不是只比剑法,修为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萧慕北没有在意,只抱拳谦逊地道:“多谢崔师兄赐教。”
崔染“嗯”了一声,跳下演武台,没走两步,“啪”得一声倒下了,脸朝下。然后肉眼可见地在他的脸下面冒出一滩血。
唐岁初沉默了一下,或许……他真的只是耿直?因为这个退场方式真的很没有面子……
“小徐,给他抬去灵药轩,十块中品灵石。”朔逸同赶紧吩咐道。
只见徐心澄快如残影般出现在台前,迅速架上崔染,飞也似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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