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多了两个广为流传的八卦。
第一个关于11班的石芮。
她的家长闹到学校来，要让她退学，据说是为了供她弟弟读书，大家都想不通，家里有这么穷吗，孩子读书都供不起。
第二个关于古月。
据说清冷校花是灰姑娘的姐姐，在家欺负妹妹，甚至会动手，消息是从贝芝国际传出来的，明明是无从考证的事，但传得头头是道。
流言对古月没有多大影响，她在人群中，天然会吸引众多视线，本身就是话题漩涡中的人，至于话题是好是坏，她都不在意，别人看她的眼神，她也不想探究。
这周不用去裘老师那里，她近期只用准备辩论赛，加上不用回长玭岛，省了很多在路上的时间，每天都会和宋思觉吃一次饭。
古月更倾向于吃早饭，岚岫的早餐十分丰富，早餐店遍地都是，省时省力。
早餐约了三天，每次宋思觉都会准时出现，但每次都睡眼惺忪。
直到周三早上，他上一秒刚咬一口包子，下一秒就闭着眼睛睡着，稳稳地坐着睡。
古月顿悟，这就不是个早起的人。
怕他困着吃饭被噎死，早饭计划就此作废，改成晚餐。
晚餐比较麻烦，食堂不让打包，得先点好外卖，然后去校门口拿。
她们约在龙鸣湖旁的小平房上，赏着晚霞，他吃饭，她啃玉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果然没有一起吃饭增进不了的感情，一顿不行，那就一顿又一顿。
这些天里古月了解了很多宋思觉的事情。
他不怎么挑食，喜欢重口，但不能吃辣，爱喝汤，但是不爱汤面。
除了画画，他还喜欢徒步、爬山、骑行、玩游戏以及发呆。
有两个朋友，莫天青和周孟珂。
每次长假会一起旅游，小长假在国内，寒暑假出国。
古月也聊了自己的事情，跟她解释了自己和顾星忆的关系，别人无所谓，但他不能误会。
“她是我爸爸的私生女，你应该知道。我之前不讨厌她，但现在不喜欢她，不过我没欺负她。”
“是她欺负你吧。”宋思觉收拾着外卖盒，头也没抬，话轻飘飘的，语气是肯定的。
是欺负她吗？100%是啊。
古月自认不是好脾气的人，甚至脾气可以算差，但是她在乎的东西不多，没打到点上，她都不在乎，但架不住没事找事的。
但对顾星忆的种种行为，她生气吗？更多的其实是无语。
又蠢又坏的人，总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不想欺负回去吗？”
欺负回去，想吗？
脑海里浮现出顾星忆那张脸，她一出生就没了妈妈，但她把这事怪罪到古月头上，并以此为由来做自以为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只用保留证据就好，浪费时间去和她斗法，还不如找人谈谈人生，谈谈理想，看看鸡汤。”
古月抬头看着秋风浮动的叶浪，宋思觉看着她，听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说不定，还能想出好点子，去把这冗长的一生给过明白。”
她更喜欢专注于自己。
——
古月欺负妹妹的流言无从考证，但石芮的事情是实打实有视频传到学校论坛上的。
市一的孩子，多数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并且多是正向的、积极的，加上石芮本身和大家处得都不错，口碑很好。
所以大家批判重男轻女的行为，批判石芮父母目光短浅，对石芮给予同情，甚至有人提出捐款，很少有人说风凉话。
周五体育课上，古月见到了同样处在话题中心的石芮。
随着球拍挥起的，是女孩青春洋溢的笑脸，她并没有受这件事情影响。
但其实，石芮对论坛上的讨论不甚了解，她只有一个二手按键手机，最多看看□□空间，进不了学校论坛。
对她而言，只有两个困顿，一个是学习，一个是学费。
比这件事更影响她的，是和秦一飏的传闻，因为秦一飏，偶尔有人会给她使绊子，这会打扰到她学习。
“她们不会影响我对秦一飏的判断，他人还是不错的，不过我还在考察。”
没想到，听过的八卦，会在正主这里得到印证，古月微怔。
“你家里的事情呢？”国家、学校对贫困生有相应的补助款项。
有家史可以考证，古月家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外公的爷爷的爷爷再往上数数代，就已经是有钱人。
从小到大，古月最穷的时刻，是和顾周玩大富翁破产的时候。
上学年期末，石芮全市排名前200，稳定下去可以上不错的学校。
再怎么着，学是要上的呀！
“介意听我啰唆吗？”石芮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将那包纸巾递给了古月，依旧是一副笑脸。
“不介意。”
两人并排坐在树荫下，古月静静看着她的笑脸，不禁好奇，她为什么总是这样积极向上的样子。
细细想了想，好像从没见石芮脸上有过阴霾。
“其实我也憋了挺久，我跟大家关系都不错，但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只会徒增别人的烦恼，鞋穿在别人脚上，你看不出哪里磨脚，所以很多事情说出来很矫情。”
“但我感觉你不一样，”石芮笑嘻嘻的，“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是，对你我莫名有倾诉欲，总觉得你不是高冷，只是很多事你都不在意，包括人际关系，感觉很通透。”
古月眸光闪了闪，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我没有看论坛，也没人在我面前讨论这件事情，但我知道，”她轻轻叹了口气，依旧是轻松的语调，“无非逃不脱两个字，贫穷嘛。”
“贫穷吗？跟大家比，我家确实不富裕，但是在我初中同学里，其实还算中上游的。”
人最怕一直往上比，没有尽头的。
她轻轻一笑，仰头看着天：“但我确实是贫穷的，贫穷的是父母愿意分给我的资源。”
她沉吟一会，说：“你知道吗，大家都说父母的爱是无私的，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但是我知道，有些人生孩子只是为了有孩子，就是所谓的养儿防老，就是另一条财路。”
幼年时，村里的人问她想不想爸爸妈妈，她不想的。
本来就和陌生人差不多的关系，过年才见一面的人，很容易生气会打她的人，为什么会想呢。
从一岁起，就是爷爷奶奶带她，爷爷奶奶说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不容易，带上她会更困难。
一开始她也这么觉得。
可是呢，现实扇人巴掌，很疼的。
九岁那年，弟弟出生，他从出生就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弟弟出生后，开销大，寄回来的钱少了，甚至啃起了种地的爷爷奶奶。
她除了过年，没有新衣服了，但她不缺衣服穿，亲戚家的旧衣服塞满了她的衣柜。在家里，一年四季吃奶奶中的菜，从小白菜吃到老白菜，吃不完的南瓜，吃不到的肉，最喜欢夏天暴雨涨水，河里有捞不完的鱼，但遇到天旱，就什么都没了，干巴巴的地，碎碎念的人。
羡慕有新衣有肉吃的人吗？
不羡慕，老师和书本都告诉她精神大于物质。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出水痘疤都没留一个，躲过了一轮轮流感，没得手足口，没得红眼病，甚至没发过烧，她是个健健康康又积极向上的孩子。
羡慕的出现是有契机的。
是把初潮当作绝症，垫着厚厚的卫生纸，被朋友问：“你没有卫生巾吗？”
是去好朋友家过夜，朋友妈妈问：“你妈妈没有给你买内衣吗？”
是要了之后，他们说：“这么贵，要着干嘛！”
羡慕很有用，让她一直努力学习，成为更好的自己。
那嫉妒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拼尽全力考到省重点，来到岚岫，去到爸爸妈妈弟弟的家，偏心两个字在脑子里炸开花。
他们租的房子虽然都快出岚岫了，但是很大，三室两厅，却没有属于她的地方，让她住校，节假日回乡下。
他们说资料费贵，让她别买，但弟弟的玩具篮每周都有新玩具。
他们不看重读书吗？
不是。
弟弟刚上小学，他们就报了补习班。
“然而就算是另一条财路，他们凭什么会认为女孩不如男孩。”
篮球场上的少年永远不知疲倦，像是夏天鸣叫不停的蝉，他们是斑斓的色彩，是亲人爱着的宝贝。
夕阳染金半边天，风吹起女孩的发丝，远处的喧嚣和近处的沉默，同样的年纪，不一样的青春。
古月为什么会觉得顾星忆愚蠢，因为顾周才是那个爱和资源全部得到的人，除了他，古月必须是第一顺位，这是老太太和古夏早就逼着顾淮义做出承诺的事情，一切在当年争抚养权时，早已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在为顾周谋算，以确保他是最大受益者，而她是那场争斗失败者的安慰奖。
那一年，她也知道了什么叫羡慕。
不一样的境遇，相似的处境。
“石芮，按照你的成绩，以及为人处世的方式，保持下去，你肯定会成为你想成的人。”
“没错，我坚信。”石芮侧身看向她，脸上是更加灿烂的笑容，是秋日里盎然的生机。
学校论坛上关于石芮的讨论渐渐平息，因为大家依旧每天都能在学校看到石芮的笑脸。
但关于古月的讨论在周五放学后越发火热，因为有人在论坛上发了实锤贴，贴了古月推倒顾星忆的照片，帖子下面甚至有几个人跳出来，说在现场亲眼看到。
而古月，是在收到尹千知的电话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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