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友离开后,留云单臂倚着脑袋在桌案上闭目休憩,没多久便听到了小徒弟在门外徘徊的轻微动静。嘴角微扬又很快抿平,留云故意严厉道:“磨蹭在外面作甚?进来。”
霁晞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心问道:“师父,你正事忙完了?”
“嗯……”留云仍闭着眼睛,“药喝完了?”
“刚喝完了。师父,我……我能不能……”
“有事直说。”仙君并拢双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本仙有对你说过不同意吗?”
霁晞定了定神,说:“师父,我想学习更好用的清心符,凡人也可以驱使的那种符箓。”
“说吧,是谁诱使你产生这种想法?”留云真君的嗓音忽变冷肃,“山下凡人来敲访洞府向你求符箓了?”
“师父请明察,并没有人诱使我……”霁晞详细解释了那日摇光星送礼时发生的意外与自己的想法。
“凡人果然多心思狡猾。你倒是心善,被人三言两语就应下这种差事。”留云真君冷哼了声,“不过那位摇光星也算识趣坦诚,否则本仙定会……也罢,把你先前制作的清心符拿来给本仙瞧瞧。”
“之前画成功的符箓都被用掉了,我制符的成功率很低,试画十张符只成了一二,约莫是天分不够……”少女听起来很苦恼。
留云抬眸望着霁晞似愁似忧的眉眼,难掩愉悦地轻笑了声:“本仙还未领你入门,你自学数日便能独自画符已实属难得,倒也不必这般妄自菲薄。来,坐这里,今日本仙盯着你画符,看看你自学出了什么心得。”
机关鸟轮流衔着制符器具落在桌案上,霁晞跪坐在仙君右侧研磨好墨水便着手尝试在宣纸上画清心符的图样。
青铜熏炉升起的紫烟在空中凝成鹤形,不知画了第几次符箓的少女鼻尖沁着薄汗,执笔的手腕抖得厉害,袖口云纹早被墨汁染得斑驳。
“换朱砂,直接写在符纸上。”留云真君突然出声。
“师父,我……”少女愁眉纠结,“我总觉得不得其法,担心浪费了——”
“画废就画废了,怕什么?本仙缺这些资源让徒弟练习符箓?”留云的右手在木案上随意敲击着,神态依旧悠闲自在。“直接用朱砂和符纸。总用寻常笔墨画草稿有甚成效?你这畏畏缩缩的性子该改了。”
霁晞闻言,搁下手中的毛笔,取来一沓符纸和朱砂准备正式制作仙家符箓。
留云望着徒弟第三次把朱砂画到符纸外沿,突然开口:“画符时应意蕴贯通。”霁晞被惊得戳破了眼前的符纸。
“师父,抱歉,我……”
“坐好。”仙君伸展右臂自背后环住霁晞握住了她的右手。霁晞僵着身子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仙人掌心覆在自己的右手背。朱砂笔忽如有神助,在符纸上游走出行云流水的纹路。“用心体会韵律。”仙人的呼吸轻扫少女颤动的睫毛。笔锋在某个转折处迸发金光,霁晞的手指感受到奇异的震颤,仿佛握住了一捧流动的月光。
仙君忽然撤手的瞬间,霁晞凭着本能勾上最后一笔。符纸无风自动,纸周散发着灵韵清辉。
“尚可。”留云捏住这张清心符,“明日的功课添上清心符五十张,后日你自己去琥牢山洞府把清心符送给理水。本仙看他近日妄念滋生,需要几张清心符凝神静心。”
“是,师父。”
“你方才说想要画出凡人也可驱使的符箓,这倒也不难学,只是需要耗费画符者极大灵力蓄存符纸上,你现在根基不稳灵力微弱,此事明年再议。”
“可是他们随时可能遇险——”
“你当本仙这次出门是为了什么?此次地脉暴动已平息,至少有三年安稳。”
“对不起,是我错怪了师父。”少女眼眸布满了愧疚之意,“我不该质疑师父的决定。”
留云抬手抚摸霁晞的柔顺发顶,嘴角抿着温柔浅笑:“放宽心,本仙对你从未有责怪之意。本仙知晓你心性纯善,见不得凡世苦难,但你也要注意不被人轻易诓骗。”
“师父的意思是,那位大人骗了我?”
“不,本仙是指日后若有凡人来求符箓,不要轻易给予仙缘。即使你心中觉得他们确实很可怜。”
“为什么?”霁晞听起来很困惑。
“本仙且考考你——”留云的指尖挑起少女一缕蓝发,“假若有两个凡人,一位求仙言行甚诚,日日供奉于仙家洞府门前求赐仙缘;另一位则是每日经商养家,突有恶疾不久于人世,他的家人来上山求治百般乞求,现在你认为这两个凡人哪一个更值得你的帮助?”
蓝发少女皱眉思考了很久,最后犹豫道:“似乎都可以——”
“笨徒弟。”留云轻轻敲了下霁晞的额头,“记住了——人必先自助,而后仙人助之。”
“喔……”霁晞似懂非懂的样子。
“总之,不要滥发善心,这只会给你招来孽缘。”留云警戒道。
“是,师父。”
“好了,你的正事说完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我可以点菜吗?”
“本仙看你近日仿佛瘦了些许,今晚补一下身子。说吧,要吃金丝虾球还是珍珠翡翠白玉汤?”
霁晞弯着眉眼开心道:“想吃师父的四喜圆满。”
“你倒是不客气,直接点了本仙的得意之作。也罢,今日正适合吃这道菜,祝你人生福禄寿喜圆满。”
霁晞埋头于真君怀中,呢喃软语:“师父你真好。”
“咳,本仙绝不是在纵容!只是看你身子单薄需要食补罢了。”留云真君强撑着仙人威严说道,没能看见小徒弟露出了小有得意的笑容。
翌日清晨,留云正躺在榻上闭目冥想,听到门外有人吐息之间的动静。她皱了皱眉,问:“待在门外作甚?”
“师父醒了?”霁晞小声回道,“我是来问安的。”
微皱的眉头立刻舒展,留云咳了声说:“哪里学来的规矩让你这么早来问候本仙?多在床上歇一会不是更好?本仙好得很,不需要你日日来问安。”
“师父的手腕受伤了不方便使劲,我可以代为师父梳头吗?”
“咳!本仙何时需要——”留云想起昨日少女垂泪的模样,转换了口风,“也罢,你有这份孝心,本仙也不会拒绝。”
霁晞雀跃着走进卧室,留云已坐在镜子前看着少女走近,问:“你会什么式样的发髻?”
“我可以模仿师父平日惯用的高马尾吗?”
“正好,本仙已习惯了这个发型,不需要改变。”
霁晞逐一解下那些鎏金发饰,木梳顺着光滑青丝流淌数遍。留云在镜中凝视小徒弟专注为自己扎发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继续维持人形也不错,日后徒弟学习符箓需要自己亲手教导的时日尚还漫长。
午后,霁晞提前完成了五十张清心符的功课交给真君检查。留云拣出数张笔脉虚浮的符箓,又挑出画得最佳的三张留作收藏,将剩余符纸用红丝捆住塞给徒弟道:“正好,现在就把这些清心符赠给理水,回来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本仙的机关鸟会带你引路前往琥牢山洞府——切记,送完符箓就回来,莫要滞留。”
“是,师父。”霁晞领命后便跟着机关鸟下山。留云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左手掐诀凝出一股风元素力缀在徒弟腰间的玉牌。
偌大的洞府独留仙君一人立在走廊观景,檐角风铃随着清风荡响,像是小徒弟欢快的笑声在耳畔回响。早已习惯千年孤寂的留云蓦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难以忍耐这等寂静清冷的时辰。
一只机关鸟绕着窗边琉璃百合高低徘徊,留云走近花盆,敏锐闻到了异样的草药气息。她取出一块泥土揉搓,数棵琉璃袋碎粒掉落。“能耐见长,还敢偷偷倒药。”仙君冷笑着哼道,“难怪这几日身体竟变虚弱了些。”
恰在此刻,理水的传音术穿进洞府大声嚷嚷:“留云,你的徒弟凝水成冰冻住了我的胡须,说让我凝神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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