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颜云玦欲就此别过,叶尚风急忙攥住巫年衣角,又怯又急:“瑾瑜……云玦君上。可我和师父,半点武功都不会。若歹人追上,我和师父又该如何自保?”
“怎会置你们于此危险境地。”
颜云玦揉揉叶尚风的发顶,神色温柔。
“我和落云沿这白石标记的路走,你们三人先寻一处稳妥之地小心藏好。待我们将歹人引开,你们再寻他路下山。”
言毕,他轻拍福笙的肩头,正色道:“下山后你们就近寻辆马车,直奔瑾封城,切莫暴露身份。我们在瑾封城中汇合。”
“君上。”福笙面露犹豫,忧心忡忡,“可您身体未愈,不宜奔波动武。只有落云一人护您,我实在放心不下。”
颜云玦淡然一笑:“可我们五人同行,目标实在太大。总不能叫贼人把我们一锅端了吧。”
福笙仍不死心,求助的眼神望向落云。
“落云毒方初愈,不如我和她换。我护您至瑾封城,她同巫年大夫一起,路上也更有照应。”
闻言,颜云玦沉首垂眸,思考片刻。正欲开口,抬眼却对上落云望过来的眼神。
“君上,不可。”
落云开口,语气坚定:“福笙自小跟随你,瑾封城内必有相识之人。由他持令牌,护送巫年大夫他们进城,自是更无阻碍。”
她垂眸,语气难掩低落:“我无名无姓,来历不明。若持信物进城,恐会引起怀疑,徒生事端,难顾周全。更何况……”
话锋一转,落云眼神落在福笙身上:“若你们入城未见我们抵达,我相信以福笙的能力,也可在城中调动亲信人手,回头来寻我们。”
“可是……”
福笙仍未死心,正想开口,却被颜云玦抬手止住。
“落云所言有理。”颜云玦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令牌递与福笙,“务必保护好巫年大夫和叶小公子。颜家之冤能否申诉辩清,全仰仗你们了。”
福笙见状,知晓他心意已决,只得接过令牌,半跪在颜云玦身前,郑重立誓。
“君上放心,福笙必誓死护卫好巫年大夫和叶小公子。”
“云玦君上。”巫年解开随身包袱,摸索出几个陶瓷罐子,满满当当摆满双手。
她一个个递给落云:“这是通用解毒之药,你们毒未消解,还需每日服用。”
“这是治跌打损伤的金疮药,这是治疗发热的……”
不稍时,她的手上仅存最后一瓶药。她握着瓷瓶犹豫半晌,还是手心朝上,递给颜云玦。
“这是我先前制备的药,有补气通络之效,服下后可暂时提振精神,增益五感。您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颜云玦一愣,随即恭敬接过:“多谢巫年大夫。”
被巫年握得温热的瓶子交接至颜云玦手中,但巫年却扣下他的手腕,眉间严肃:“但药效过后,精力会骤然衰减,引起反噬,甚弱于服药前。不到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勿用。”
“云玦谨记。”颜云玦颔首应允,指腹婆娑着瓶身,心中已在飞速权衡,至何处境时方用此药。
嘈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颜云玦抬头,阴沉的天空透过树隙砸进眼中,一时分不清是烧山之烬,还是欲降之雨。
“事不宜迟,我们抓紧行动。”颜云玦抱拳,低声道,“我和落云先行一步,你们找个地方小心藏好,谨慎为上。”
叶尚风随着他的动作,也抱拳向他,眸中尽是少年心气:“多谢云玦君上。”
“下次见面,还是唤我‘瑾瑜哥’吧。”
颜云玦眼底泛起暖意,拍着叶尚风的背:“照顾好你师父。”
“肯定的!”少年闻言怔愣片刻,回味后一挺胸,言语里皆是自信。
落云和颜云玦两人循着巫年所说的石头标记一路前行,呼吸和步伐都放得极轻,不敢有丝毫迟滞。沿途美景虽奇妙,他们已无心观赏。
林间小径越拓越宽,不捎多时,两人已至山脚。土路不再泥泞,他们的脚印与车行辙印相交,已辨不真切。
视野骤然开阔,天色却是阴沉如墨。黑云压顶,带着泥土腥气扑面而来。
落云回头望向颜云玦,眸中尽是担忧:“君上,眼看就要下雨,你的身子不可再淋雨受寒。要不我们进至州暂作歇息,明日买辆马车,再赶往瑾封城?”
颜云玦眉头紧锁,难掩担忧:“有一事,我未曾有机会和你提。”
落云见他神情严肃异常,心下一沉,疑道:“何事?”
“此前下山卖药,至州城中有一波人欲行刺杀。幸得一人相救,方平安无事。他自称禁军羽卫骑副统领,奉圣上密旨,暗中护我周全。”
“那不是正好?我们进城也有照应。”
落云眼睛一亮,旋即见颜云玦眉间沉重未消,心下了然:“君上不信他?”
颜云玦点头,神色凝重:“珣文从未和我提起此事。若要遣人随行护卫,没必要瞒着我。可那人手中信物又为真。”
他摇摇头,揉着太阳穴:“一时半会,我理不清思绪。”
“不如这样。”
落云沉默片刻,心头忽有一计浮出。
“君上且在城外隐蔽处稍后,我进城去买马车。那群贼人认不得我。”
“不可。”
颜云玦断然拒绝,看向落云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我们各自的过所上,皆有我的名字,以示随从主仆之联。你若持过所入城,身份暴露,无异于自投罗网,恐在城内有危。”
“君上若信我,便知我就算被捉,也绝守口如瓶,不透露一丝。”
落云坚定的目光映在颜云玦眼中,似是密密麻麻的针,在扎着他的心。
“我岂是在担心这个!”
颜云玦急得擒住落云手腕,生怕一个不注意,她便从掌间溜走。
“他们连烧山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可见至州已被腐蚀至深!我们刚从鬼门关侥幸逃脱,我绝不会让你再入险境!”
“可是君上,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法子了。”
落云知晓颜云玦心切,不免心软,迎上他的视线温柔:“若暴雨倾盆,您的身子受不住的。”
颜云玦凝神望向那片黑云,思索片刻,视线最终还是落在落云身上,目光坚定。
“这个季节就算下雨,也不如夏季那般狂暴。我们再往前走走,或许沿路能遇上乡野人家,可求暂避歇脚。”
“可君上,至州附近山匪未清,入夜后若还未找到落脚点,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那就只能再退一步。我们去官驿。”
未及落云应声,颜云玦便抬脚往前走。
落云小跑两步追上,看着颜云玦绷紧的下颌线,疑惑不解:“可至州官府已不可信,官驿又如何能信?”
“官驿为中央管辖,不比官府好渗透。若有危,特事特办,大不了我们抢了驿马,离开便是。”
落云箭步上前,急得不管不顾,手中柱杖不知轻重地横立在颜云玦身前,拦下他疾走的步伐。
“你这是在赌!”
“是,我是在赌。”
颜云玦终于停下脚步,侧首看向眼里满是急切的落云。
“让你独自进城,不也是赌?横竖都是赌,不如赌个大的。若官驿也不安全,那这局……”
他眸色黯淡,冷如冰窟。
“只能破釜沉舟。”
风声呼啸更盛,竟扬起尘土枯叶而来。黑云借风之力,飘飘荡荡,不一会儿便至眼前。
落云收了柱杖,抬头望向那片向他们迫近的黑云,喃喃开口:“‘云谲波诡’,是否正如此刻?”
“是。”颜云玦嘴角噙笑,看向落云,目光满是欣慰,“你还记得。”
“记得。”
“落云。”
颜云玦突然轻唤她名。只这一声,似是带着无限缱绻不舍。
落云心头微颤,已隐约知晓他要说什么,只昂首望天,不言一语。
“你为保护我中毒,我为报答你作蛊。如今你身子已恢复大半,我们也算两不相欠……”
颜云玦喉头一哽,几近无言。咳嗽两声,血气翻涌。
身体的痛楚,在思及落云要与他再入生死之境面前,有如鸿毛。
他的确贪恋她的真诚,贪恋在她身边的安心,贪恋在她的陪伴下获得的久违的平静。
但在生死面前,这些私心,什么也不算。
她能好好活着,平安顺遂地过一生,比什么都重要。
哪怕他要独自面对前路漫漫,哪怕他要重返虚伪和孤独的地狱。
他也绝不会让地狱之风,吹落她这片自由的叶。
心头万般不忍,颜云玦终沙哑开口,哪怕颤抖难抑,却也语气坚定。
“前路未卜,或九死一生。再拉你入险境,我于心不忍。不如我们就此别过,你另寻生路,我也安心。”
落云这才回首看向颜云玦:“我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眶已有湿润之感,颜云玦急忙低头掩饰无措和狼狈,强装镇定。
“只是我独行惯了,如今再带你一人,若要顾及周全,难免要思虑数倍。”
颜云玦深吸一口气,满腔肺腑充斥着的不是空气,是心头血。
然而再开口时,声音已是淡然如水,毫无波澜,近乎冷酷。
“你走吧,我累了。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现在给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