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捧着新制的玫瑰露跨进房门时,邵若云正对着铜镜簪花。
“夫人这朵玉兰配珍珠,怕是宫里的贵人都不及夫人夺目。”
春莺笑得眉眼弯弯,鬓边的红珊瑚坠子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自回门后,这丫头越发殷勤,每日变着法子送吃食,连玫瑰露都亲自酿制。
她接过玫瑰露,玫瑰香气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难得你有心,这东西可不容易制作。”
“伺候夫人是奴婢的福分。” 春莺半跪着替她整理裙裾,忽然压低声音,“说起来,那日夫人受惊,可落下病根了?听闻那贼人…… 世子爷抓获后立马就一剑封喉了。”
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溅出的玫瑰露在月白绢帕上洇出暗红。
邵若云盯着杯中游浮的花瓣,耳边炸开楚钰那日的话 ——“贼人未死,定要问出幕后之人”。
指尖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听谁说的?”
“是侍卫营里有我房里丫头的相好!” 春莺说得眉飞色舞,“世子爷提着滴血的剑从柴房出来,那贼人早没了气儿。奴婢本不该多嘴,只是心疼夫人担惊受怕这么久……”
窗外狂风骤起,枯叶狠狠撞在窗棂上。
邵若云望着镜中自己骤然苍白的脸,想起楚钰第二日清晨温柔替她擦药的模样,想起彩月颤抖着说 “世子爷命人将贼尸丢去乱葬岗”,后颈泛起细密的寒意。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戏。
“夫人?” 春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哪里不舒服?”
邵若云猛地扣住她手腕,惊得春莺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
“世子杀了贼人后可有什么异样?” 她的指甲几乎陷进春莺皮肉,“你仔细想想,一个字都别漏!”
春莺疼得眼泪打转,却被邵若云眼中的狠厉震慑:“世子爷…… 后来去了书房,还摔了茶盏,其他的我就不知了……”
话音未落,彩月匆匆进门:“夫人,连漪姨娘来了。”
邵若云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今日我乏了,春莺你与她一道回去吧。” 待两人退下,她踉跄着扶住妆台。
第二日晨起,楚钰照旧来用早膳。
“夫人脸色不好。” 楚钰伸手要摸她额头,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邵若云望着他眼底的探究,忽然轻笑出声:“许是昨夜梦到…… 那个贼人了。”
楚钰的筷子顿在半空,片刻后才笑道:“不过是个死不足惜的宵小。”
他替她添了盏茶,“夫人只管安心,有我在。”
邵若云低头饮茶,若无其事。
戏已开场,既已入局,便无退路。
三个月后,宫牌传召,成王世子夫妇奉旨入宫赴宴。
邵若云晨起梳妆时便觉不适,铜镜里的脸色比往常苍白几分,整个身子都有些乏力。
彩月捧着新衣要替她换上,却被她按住手腕:“且慢,取那月白色云锦长裙来。”
流芳亭内华光璀璨,宫灯映得烛火流转,丝竹声与群臣笑语交织在一起。
楚钰替她斟酒时,余光总不自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峰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许是昨夜没睡好。” 她强撑着笑意接过酒杯,却觉得口中酸涩,将酒杯放下。
酒过三巡,忽有寒光破竹而入,五道黑影裹挟着腥风直扑高台上的皇帝。
御林军甲胄相撞声骤起,亭内顿时乱作一团。
邵若云抬眼瞥见一抹黑衣绕过护驾剑阵,手中匕首闪着暗夜的光,直取楚钰后心。
“小心!” 她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扑去,寒刃擦着左肩划过,刺痛感却比不上腹中突然传来的抽痛。
温热的血顺着绸缎渗出,在月白色衣料上晕开妖冶的花,而她却死死盯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 那里正传来若有若无的悸动。
“云儿!” 楚钰的怒吼,剑光如银龙出鞘,瞬息间将刺客斩于脚下。
他抱着邵若云瘫软的身躯,指尖颤抖着按住她渗血的伤口,声音里裹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传太医!快传太医!”
回府的马车里,邵若云在剧痛与眩晕间,听见楚钰急促的心跳声贴着耳畔。
月光透过车帘缝隙洒进来,她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日前,自己对着酸梅汤发怔的模样。
原来那时腹中便已悄然孕育着新生命了吗?
第二日,邵若云在药香中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楚钰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的衣襟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握着她的手因整晚未眠而发凉。
“太医说……” 他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喉结剧烈滚动,“你有了身孕。”
邵若云大惊,这个惊不是惊喜,而是铺天盖地的惊惶 —— 她想起秦姨娘在相府的算计,想起王府内宅那些未平的暗流,更想起自己曾在柳州商战中见识过的,为夺利益不择手段的狠辣。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此刻的她,真的能护得住吗?
“为何不开心?” 楚钰见她神色有异,慌忙将她搂入怀中,“我已命人将最好的太医都请来,还有全京城的补品……”
“我只是……” 邵若云面露苦涩,“只是怕护不好他。”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想起楚珩最后看她的眼神,想起自己在王府还未掌家的局势。
这个孩子,或许会成为帮她破局的这把刀刃吗?
楚钰听完将她抱得更紧,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轻轻放在她掌心:“从今日起,王府上下皆由你掌管。我楚钰发誓,此生定不负你。”
钥匙的凉意与掌心的温度交织,邵若云慢慢收紧手指,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权利在手的快感。
又过了一月,楚钰奉旨出城办事,要半个月才能归来。
邵若云因身体困乏,免去了这半个月妾室的请安。
这日,彩月送信进来,盛怀安的字迹力透纸背,"城郊破庙,生死一见" 短短八字,却让她想起柳州城那些并肩查账的日夜。
破庙的梁柱结满蛛网,盛怀安的长衫溅满泥点,下颌还留着被绳索勒出的血痕。
"若云,我逃婚出来的。" 他上前半步,却在触及她疏离的目光时僵住,"自知晓你要成婚的消息后,我一直被关到三日前才逃出,不分昼夜来寻你......"
盛怀安忍不住心中的情动,抱住邵若云。
邵若云后退半步,身后的砖墙硌得腰背生疼。
庙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漏下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溪流。
她冷漠道:"怀安,回去吧,你家里给你安排好了婚事,不要辜负你祖父的期望。"
盛怀安难过道:“你……难道是你……”
邵若云道:“是我,我已通知了你的家人,很快他们就会找到你。”
"跟我走!" 盛怀安猛然抓住她手腕,"柳州的铺子我都盘好了,我们可以像从前那样......"
"像从前?" 邵若云突然轻笑出声,反手扣住他。
曾在柳州商战中磨砺出的狠厉锋芒,此刻尽数凝在眼底她的眼底,"盛怀安,你以为仅凭一腔孤勇就能带我走?成王府暗卫遍布京城,你我能逃到哪里?再加上你盛家势力,若是逃婚,你父亲会放过你?"
她松开手,任由盛怀安踉跄后退。雨声轰鸣中,
盛怀安的目光落在她腰间晃动的钥匙上,那是掌家之权的象征。
他突然想起在柳州时,她如何不动声色瓦解竞争对手的阴谋,如何在商会舌战群儒。
而现在,这个曾与他并肩查账的女子,早已成为掌控王府内宅的女主人。
"我不会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邵若云故意摇晃腰间的钥匙,"在这深宅里,我如今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你要我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放弃一切?"
她转身时,绣鞋在湿滑的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盛怀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破碎的沙哑:"你变了。"
"不,我只是活成了该有的样子。" 邵若云望着雨幕中的庙檐,想起楚珩说的那句"等我回来"。
她不会等任何人,她的路要自己走。
腹中突然传来轻微的胎动,她下意识按住腹部,"怀安,回去吧,好好做你的盛家家主,若是有一日,我需要你,你才有资格与我携手。"
待她撑着油纸伞回到王府,彩月等在角门举着羊角灯迎上来,暖黄的光晕里,她鬓边的珍珠发簪沾着细碎雨珠,像落了一身星子。
“夫人的绣鞋都湿了。” 彩月蹲身为她换下绣鞋,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脚踝,“厨房煨了红枣莲子粥,奴婢这就去端来。”
廊下的宫灯次第亮起,光影在她苍白的脸上晃动。
“夫人,账房周先生等着您过目上半年的采买清单。” 管事嬷嬷的话打断思绪。
邵若云扶着廊柱站定,看着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 —— 粉色裙衫下,小腹已微微隆起,像揣着个温热的小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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