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的大宅子门口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广场,以往都是来做买卖集会的地方,如今却已经或坐或卧挤满了人。
早晨还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却在此时像是突然翻了脸,乌压压的云层遮挡住了广阔的天空,潮湿沉重的空气此刻仿佛绞成了一根根绳索,悬在颜家村每个村民的脖颈下。
跟在村长身后的陈式和简弈等人刚一现身,便听到广场上的哭嚎更甚。
广场上都是抱着自家孩子的村民,就见那些小孩子们一个个都像是发了癔症般,有的嘴角上扬着一个夸张的弧度,一直诡异地笑着,有的放声大哭,即便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依旧如此,有的则是浑身在不断地抽搐,仿佛在被连续地电击般,有的抗拒着所有人的靠近,纵使是自己最亲近的父母也像是看见了可怖的怪物般,尖叫着要他们不要靠近……
“陈大师!”
“救命啊!救救我们!”
求救声此起彼伏,陈式的眉毛霎时拧了起来,面色严肃地抬了抬下巴,那几个随行归来的村民赶忙将陈式迎进了村长家,村长则是留在了广场中对求救的村民们进行安抚。
“陈大师会救孩子们的!”
看着陈式匆匆走进村长家的背影,简弈本想跟上却还是止住了脚步。
眼下的情况不是他能解决的。
在来的路上,简弈从陆慎的口中得知了陈式昨晚救了他之后继续“忙碌的凌晨”,因为村子出现了异状。
原本在六月十五都需要熬一整夜的村民们在半夜突然发现,他们家门口的田地里所有的白灯笼竟然一齐熄灭。天色暗沉,本是盛夏的天气不知为何竟刮起了刺骨的凌冽寒风,不仅如此,家中强撑着不敢睡觉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开始出现各种疯癫的症状,村民们也惊恐地发现,他们摆放的布娃娃竟然全部都消失了。
大概是迫于村民们的压力,村长不得已找到了刚亮出身份的陆慎,期望他这个警官能帮忙做些什么,而陆慎则是为了帮助村民遂将“陈大师”的名号给报了出来。当然,本在照顾简弈的陈式没少给出卖自己的陆慎发眼刀,但最终还是任劳任怨地帮助了村民们,让孩子们暂时陷入了沉睡——这也就是村民们现在如此信任“陈大师”的原因。
“就算是救了村民,村长也还是继续装傻,敷衍回避陈式的问题,所以我俩只能无头苍蝇一样乱找。”
陆慎和简弈坐在广场上的一处石墩上,等着前往村长家中“做法”的陈式回来。
村长的家宅后院,偌大的空地已经被清理干净,正中央放着一个大水缸,水缸的正前方摆着一方半人高的横桌,横桌上依次摆放着方盘,而方盘中放着“贡品”,说是“贡品”但实际并非鸡鸭鱼肉水果酒水,而是四盘发白的大米,一摞摞堆得如同小山一般,四盘米上均插着四根黑色的木筷,直直竖在水缸的前面。
“还挺懂规矩,没把家伙事儿撤掉。”
陈式冷哼一声,环视一周,见整个后院除了他已经没有其他人。这才从裤兜里掏出四张黄色符箓铺在地上,一边咬破手指在上面画出了飞舞的咒文,一边口中张合默念着什么。
就在此时,那长长的供桌连带着方盘一同颤抖起来,脆物砸木发出乒铃乓啷的声响,不仅如此,供桌后面装满水的大水缸也开始剧烈抖动,缸中之水更是卷起了两三米高的波涛,凶猛地就要朝陈式扑来,然而陈式不慌不忙,口中默念咒语,双手迅速将四张符箓精准地贴在了装着四盘大米的方盘上,就见发白的大米开始迅速变质,如同被腐蚀了般,颜色竟由纯白变成了褐黄,而那急涌的浪潮像是瞬间被卸了力道,倏地骤然回落到水缸中,最终连一滴水花都没有漏出。
“呼——呼——”
陈式大口穿着粗气,面色惨白,薄唇此刻也毫无血色,额上满布的汗水聚集成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锋利的面庞滑到下颌滴落在了地上,然而陈式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仍旧保持着原状,一双暗如深潭的墨瞳死死盯着眼前的水缸。
半晌,无事发生。
陈式这才呼出一口气,扯起嗓子大喊,“好了!”
后院的小门这才打开,就见两个壮汉火速朝陈式奔去,一人拿着毛巾一人端着茶壶和杯子,不是村长的两个儿子还能是谁。
“师父辛苦了,擦擦汗!”
“师父请喝茶!”
就见两人均朝陈式带着憨厚讨好的笑容,完全是一副被陈式驯服的模样,陈式倒是来者不拒,接下毛巾将额上的汗给简单擦了干,直接端了茶壶吨吨吨半壶就下了肚才缓过神,然而他这个方法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暂时压制住了那“东西”施加在孩子们身上的影响,而且已经是第二次了,这就表明能镇压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
“不过现在总算摸到一些头绪了,多亏了简弈你。”
“陆哥客气了。”
简弈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慌忙站起身。就见一个个孩子们的神情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下一秒,他们一齐倒了下去。
“大牛二牛,带爷去找那个颜三户!”
陈式的声音从村长家飘出,接着出现的便是那道挺拔的身影,简弈看着陈式有些苍白的脸,双眸竟也染上了认真急切的神色,紧跟在他身后的村长俩儿子倒像是他的随扈,听话地点着头就要带他走。
“陈大师,你找那颜三户做……”
“让丫带路就只管带!放那些个狗——”
陈式一看就是心情不佳到了极点,根本不愿意给迎上来的村长任何好脸色,然而在看见简弈的那一瞬陈式又识相地闭上了嘴,嗫嚅了几下才又重新开了口,“说什么废话!”
听着身后村民们的一声声“感谢陈大师”的道谢,村长只得咬咬牙决定不与陈式那嚣张态度计较,赔着笑让自告奋勇的俩儿子领着陈式他们前往颜三户家。
“陆哥,大牛二牛怎么……”
“这俩傻小子被‘陈大师’的风采震撼住了,一直求着当徒弟。”
陆慎说罢摇摇头。谁能想到一天前,陈式还被这俩傻小子凶神恶煞地盯得后脊发凉。
颜三户家在村子的东头,离村长家有些距离,大抵是大牛二牛领会到了陈式的急切,带着他们的脚步也快了不少,没多久几人便来到了颜三户的家门前,然而家门竟是大敞,内里空无一人。
“师父,后院我都翻遍了,没人。”
“师父,我连那狗洞里面都爬进去了,没人……”
陈式点了头,苦恼地抓了抓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陆慎则是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心里竟是有力无处使的烦躁。
别说找颜妞儿了,就连那颜三户本人都失踪了。
“大牛二牛,我记得颜川就住在颜三户家不远吧??”
简弈忽地想起,那天同颜三户一起的还有颜川。
见村长的俩儿子点了头,陈式也想起了那天被自己教训的莽夫颜川,遂对两人抬了抬下巴,“走,去颜川家!”
大约走了没一会儿,颜川家破旧的小院就呈现在众人眼前。单看那紧闭的木头大门,很久之前涂过的油漆早已斑驳不堪,砖砌的墙上爬满了破败的藤蔓,别说和村长或者颜宅比较了,就连刚刚颜三户家都比不上。
大牛上前敲了敲木门,却不想陈式抬起脚一下便将那老旧的大门给踹倒进了屋中。
“……师父跟这颜川有仇?”
不等大牛问完,陈式就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白眼,耀武扬威地就走了进去。陆慎则是瞥了一眼身旁看呆的简弈,苦笑着摇摇头跟着进了去。
几人刚进院中便被陈式一个噤声的手势吓住,侧耳倾听间众人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左侧厨房间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
陆慎走在最前面,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型手/枪,大牛二牛第一次见真家伙,紧张地跟在他身后,陈式耸耸肩,他倒是并不怕那个被自己一下子就撂倒的颜川,却还是老实地跟简弈并排走在最后。
见陆慎一脚踹开门,简弈则是下意识看向了眼正挑眉的陈式。
还挺像,这俩也不知道是谁学的谁。
陆慎抬起手便精准指向了厨房中发出声响的位置,口中喊出标准的“不许动”,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待在了原地,就见灶台旁正坐着一个被绑了手脚的姑娘,姑娘正张着一双惊恐的瞳子看着他们。
“你是那天的……”
简弈上前一看,这姑娘就是那天带着颜妞儿逃走的哑女,哑女也一眼认出了简弈,咿咿呀呀却什么都没能说出,陆慎忙将枪收回了口袋,陈式也认出了人,上前便从腰间拿出了一把虽看上去有些年代但做工精巧的匕首,熟练地将绑着哑女的绳子都割了断。
除去束缚的哑女不顾手上被勒青的痕迹,朝简弈比划起来。然而哑女的比划杂乱,并不像是手语,饶是想尝试用手语和她交流的陈式也当场懵了。
“呃她比的这也不是手语啊!”
“陈大师,你这到底会不会?”
“啧爷我可是拿过社区手语比赛一等奖的男人!”
陈式回嘴了一旁陆慎的揶揄,但他也觉得奇怪,于是试了几个最基础的手势,然而眼前的女孩却都只是摇头,并不理解。
“怪了,这姑娘敢情没学过手语?”陈式嘴里嘟囔着。
他确定自己绝对没比划错,但这姑娘眼见着十几岁的年纪,按道理如果聋哑,再怎么样最基础的手语肯定是学过的……
哑女见他们显然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突然推开了众人,往炉灶里便钻了进去,没多久便从里面回头土脸地爬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个没有烧完全的香囊袋。
“这东西——”
简弈瞅着眼熟,见哑女将它硬塞给了自己,像是想要告诉他什么。简弈虽然读不懂哑女的意思,但他却认得这东西,“这东西应该在修勤手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修勤,你家那个小孩儿?”
“嗯,修勤说这是他阿爸颜文清让他交给母亲赵言的,还不愿给我和时哥细看……”
哑女推了推简弈握着香囊的手,简弈不敢怠慢,点头将香囊袋收好。
“陆哥,大牛二牛都去找颜川了,你还搁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见陆慎打一进来就时不时盯着那哑女瞧,打发走自己的两个随扈的陈式非常“友好”地朝陆慎提醒道。
“这闺女我有点眼熟……”
然而陆慎却是一脸严肃,一边继续看着哑女的相貌,一边歪着头对陈式耳语着。就在陈式刚一脸“你不会是要跟我说跟你闺女有点像吧”的表情,陆慎突然一拍脑袋道,“是了!这闺女我在提交的京城失踪人口的名单上见过……”
陆慎激动的话音未落,就见几道耸如高山的阴影遮挡住了厨房大门处的光亮。
“呵,没想到被条/子追到家里来了。”
哑女单薄的身子一抖,惊恐地看向出现在门口的颜川,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村长的两个身壮如牛的儿子。
“大牛二牛,还不绑了这几个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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