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任琪女士的弟弟任朋吧？”
“嗯，我是。”
推开接待室的大门，陈式和简弈跟在陆慎身后进了来，眼见着一位梳着油头穿着考究的年轻人，年纪约莫刚成年。简弈只是简单扫了他一眼，便看见了他满身的名牌，腕间更是戴了块天价手表，有衣兜却一定要“不经意”放在桌上的某豪车的钥匙，翘着的二郎腿上蹬着一双锃亮的小牛皮鞋。
“我是陆慎，你可以叫我陆警官，这两位也是我们这儿的警员，陈式，简弈。这次让你特意来警局是因为你的姐姐任琪和姐夫颜文明的事，”陆慎的表情严肃，同时也在观察着对面任朋的反应，“他们两位昨夜被发现死亡，具体情况……”
“陆警官。”
任朋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像是有些不耐烦，“他们死了的事我从电话里已经知道了，具体细节不用跟我讲。”
痛失家人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任朋就像是在听人通知别人家的丧事，死去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呃，他们的双胞胎女儿……也就是你的外甥女们目前下落不明。”
一听陆慎提到任家的双胞胎女儿，任朋更是扯了扯嘴角，“你提我姐也就算了，那两个丫头片子连我爸妈都不承认是任家人。”
陆慎皱了眉，额上有青筋凸起，“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任朋换了个腿继续翘，“那个无能的姐夫入赘我们任家，害得我这个姐姐一直生不出男孩，我爸妈早和他们一家断绝了关系。”
陆慎将他们调查出的任琪银行卡的收款记录的复印件拿出，里面明白地列出了任家二老还在给任琪打款的历史记录，却被任朋嗤之以鼻。
“是啊，因为任琪说她怀了儿子，爸妈才会开始给她打钱，让她把儿子生出来带回家看看！”
任朋笑了笑，“还让她到时候也带上亲子鉴定书回家，怕她用别人家的儿子骗我们任家的家产。”
畸形。怎么能有这么畸形的家庭。
简弈只是捏着拳头，牙齿被他咬地都有些发酸。他想起了无数次听到楼上传来任琪对女儿们的打骂声，“招娣”和“来娣”，孩子的性别真就那么重要吗？
“哟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陆慎还是晚了一步，没有拦住一旁开了口的陈式，“嘛呢，那个把儿的作用就这么大？没了把儿还就不配做人了是怎么的？带把儿的是都能得诺贝尔学奖，还是能成科学院院士？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套封建迷信？怎么着，你们家还是原始社会吗？是有XX崇拜还是——”
“咳咳咳、文明！给我文明点！”
陆慎急忙打断陈式的话，虽然在座的都是大男人，但那两个字可真是太粗鲁了。
一旁的简弈憋着笑，实在难忍。
粗俗但是在理。
任朋明显被陈式的一通碎嘴子给听得发懵，连气都忘了生。
“你……你你……”
“你什么你！咱有钱归有钱一码，思想道德跟不上，多有钱都白瞎！”
陈式大手一挥，再次把任朋要说的话给打了断，简弈只觉得陈式此刻简直就是社区大妈上身，隐隐带着正义的光辉，“仗着自己是家里的小儿子就能为所欲为了？我看不对吧，任，呃是叫任朋对吧？你这样可不行！你结婚了吗？有小孩了吗？”
“啊？还没……都没……我刚成年……”
“那你还对自家姐姐幸灾乐祸呢？”
“我……”
“你不想想，要是你到时候也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陈式的问题让任朋一愣，他的年纪不大，一看就是老来得子被宠坏的小少爷，现在还是玩乐的年纪，根本没想往成家那方面想，更别说生孩子了！
陈式见他的反应，心里乐了，站起身微微前倾凑上前对他耳语道，“怕不会到时候也被你爸妈赶出家门，一分钱都别想继承吧？”
听了陈式的话语犹如恶魔低吟，任朋浑身一震，脑袋里只想着这可万万不行，就他现在啃老的状态，豪车豪宅信用卡还有好多分期付款没还完呢！
“重男轻女是不是要不得？”
“对对！封建迷信！要不得！”
陈式满意地看着任朋对他的回应，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色，“我看你爸妈这观念根深蒂固，你回去可得好好批评教育他们。”
“我知道了，陈老师！”任朋狠狠点头道。
见眼前男人的态度直接发生了三百六十度惊天大逆转，简弈已经有些恍惚了。前后最多也就几分钟，怎么就已经改口尊称“陈老师”了。
“呃行……那我们继续？”陆慎清了清嗓子，像是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嗯嗯。”这下任朋显然十分配合。
“按你刚刚所说，任琪和家里的联系很少了？”
“对，她基本不跟家里联系，最近的一次就是通知爸妈说她怀上儿子了，爸妈本来说想过来看看，但被她一口拒绝，说生下来了再带回去。”
“没再说别的？”
“没了，她跟爸妈也不是很亲近……对了，她死了，那小孩儿呢？”
任朋突然想到了他们一直提起的“任琪的儿子”，然而警方却从来也没说过他的下落。
气氛仿佛在此刻凝滞了一瞬。
“那应该还不能叫‘小孩儿’。”
陆慎说着，“任琪怀的是死胎，一直没有分娩出来。”
任朋吓得面色惨白，像是听了什么恐怖故事一样，结结巴巴道，“那她……她还跟爸妈说……生、生了带回来……”
陈式哼哼一声，却被简弈拦住了。
要是他俩昨晚没烧死了蛊虫，颜文明指不定哪天就赶着任琪的尸身真带着死胎回家了。如果把这话也告诉任朋，没准能把这还不成熟的小孩给当场吓死。
“……那对于你的两个外甥女，你有什么了解吗？”
意料之中，任朋茫然地对陆慎摇了摇头，“那俩我只见过一次面，就出生的时候，现在我连她们长成什么样子了都不知道！”
“行，那先到这里吧，后续再有什么进展我会和你联系。”
陆慎见也多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就此打住，“任琪和颜文明的验尸已经结束，你要不要去——”
“不用了！”
任朋直接拒绝，并从口袋中拿出了几张红票票，“能……能帮我直接处理掉吗？骨灰……给我骨灰就行！”
陆慎只是定定地看了眼任朋掏出的钱对他说道，“去外面，有人带你去处理。”
“好好。”任朋连忙点头，出了接待室。
“他们的后事还是由我来吧。”
简弈对陆慎说着，陆慎只是拍了拍简弈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任朋走后，三人又回到了刑事科的办公室。结合任朋刚刚给到的信息，对整个案件进行了一次梳理。
“首先是潘家案。”
陆慎推了一个小白板，将潘家有关人员的照片都贴了上去，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简弈来讲，“陈式的废话太多，你是去过现场的，比我更清楚。”
简弈点了头，上前拿起黑色油笔。
“按照怀怡失踪的时间点来看，潘家案发生在颜文明案之前。首先潘氏夫妻怀上了男孩，但却需要流产，潘氏夫妻因为不愿放弃儿子而与老太太，我们姑且称她为‘神婆’吧，与神婆接触，神婆以交换为由，谎骗潘氏夫妻为了保住儿子放弃女儿潘怀怡，神婆带走怀怡后对她下了蛊，中间经历的事不明，结果就是怀怡从神婆那里逃走，但却被颜川所抓……”
“这点我来补充。”
见陆慎举手，简弈于是暂时停下，“颜川那边的审问的进展，他说他是在外打工的时候遇到一伙儿因被警察抓捕而分散逃跑的人贩子，他看上了怀怡年轻貌美，于是打伤了那个人贩子，把怀怡占为己有带回了村里。”
“那么可以推测，是怀怡自己从神婆那边逃跑，却最终辗转来到了颜家村。神婆因为怀怡的失踪而大发雷霆返回找到潘氏夫妻，夫妻两人于是去报了怀怡失踪的警，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最终被恼羞成怒的神婆做成了养蛊的容器。”
简弈一边说，一边将关键信息写在白板上。
“可以啊，小弈！”
一旁贴颜文明案照片的陆慎转过头对简弈赞叹道，“要不你来跟我搞刑侦吧，我带你！”
“你可拉倒吧——”
陈式懒洋洋打断陆慎的话，一双星星眼亮晶晶地看着简弈，“人家可是即将入学的硕士，高材生，你什么学历啊？让你带那得多跌份儿啊？”
“啧陈式，我好歹也是京城公安局刑侦大队一把手……”
“一把手怎么了？我们简弈要是来干刑侦，您可以能直接就地歇息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把话题带偏，简弈赶忙将两人打住，“案情还没说完呢！”
那俩冷哼一声，谁也不服谁。简弈无奈，见陆慎也没想要讲的意思，他只得继续。
“由于陈师傅烧了潘氏夫妻身上的蛊虫，连带怀怡身上，和颜文明、任琪身上的蛊虫一齐有了连带反应，于是我们才发现了后面两位的尸身，当然也确定了这两起案件都是神婆所为。”
简弈将两个案件同时指向白板最中心的位置，那里写着“神婆”二字。
“赶尸案依照唐法医的验尸报告和陈师傅的推论，确定是发生在潘家案之后，但显然神婆犯的绝对不止这两个案件。”
听简弈这么说，陆慎倒是觉得奇怪，陈式则是一下就想了起来，他们之前在潘家扫楼的时候简弈曾提过，“是说，你看到那老太时身边儿跟着的‘哑女’？这不巧了！”
“难道这神婆有下蛊弄哑小姑娘的癖好？”
“不好说。”
陆慎显然第一次知道，但陈式却并不觉得这是癖好的问题，因为是南湘蛊女，他总觉得可能还有其他深意，“现在至少咱可以确定，这老太是一直需要‘女孩’，像是要做什么补充，她身边儿明明有了你看到的‘哑女’，却还是拐走了那对双胞胎不是？没准儿是我不知道的，南湘蛊女的某种仪式。”
“或许，我们可以上网或者图书馆找找相关的资料。”
见陈式点了头，简弈继续将话题拉回赶尸案。
“从任朋那里我们知道，任琪一直想要一个儿子，而她又恰好有女儿且是两个，这与神婆的目的吻合，而从任琪怀的是死胎可以得知，她的孩子或许也可能是被医生做出了保不住的通知，于是两方接触，神婆也是以那套交换的说辞与任琪他们沟通的，但与潘家不同，任琪对双胞胎女儿经常打骂，两个女儿自愿跟神婆走，而颜文明和任琪付出的代价则是被种下了蛊，成了赶尸人和被封了七窍的尸体。”
简弈说完，看见了白板上完整的事情脉络，然而唯有“神婆”却仍是不明。
“案件已经明朗，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神婆’！”
陆慎看着那两个字若有所思，“但是不论潘家还是颜文明家，都是干干净净，一个外人的指纹都没有留下，而这两家附近的监控都还在查，但需要时间……小弈，回头你去技术那边回忆一下神婆的长相，让他们画个画像，到时候我会派人和那个外卖小哥去比对。”
简弈点点头，却见陈式上前拿起了笔，在“神婆”的旁边用红色的笔画了一颗小药丸的图案。
陈式刚落笔，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小警员急匆匆地向陆慎报告。
“陆、陆哥……”
“没看见我们在开会吗？”
“外面……有个女人哭着闹着说要找陈式……我们这真的拦不住……”
见陆慎即将发飙，小警员也是委屈，他怯怯看了眼陈式，陈式则是直接愣在了当场，脑袋里来回过了好几遍小警员的话。
“‘女人’？还‘哭着闹着’？”
陆慎被人打断的糟糕心情显然被八卦之魂给替代了去，眼见着陈式一脑门儿的问号，还偷偷瞧了眼一脸震惊的简弈。
“难道是……你始乱终弃？”
“我——”
陈式苦着脸看向简弈，“祖宗哎我哪儿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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